他的双膝几乎失去了知觉,高公公看了一眼外头的天色,委身来唤他。
他呼吸一滞,被面前人的模样吓了一跳,就见陆怯的鼻尖下隐隐冒出了血迹,见人似乎还无所察觉,他不动声色的招人取来手帕。
又双手递给了陆怯,压着声音道:“殿下。”
陆怯伸手接来帕子,四肢百骸这才慢慢恢复了知觉似的,顺带发现了鼻尖底下的那抹温热。
“嗯。”
陆怯面无表情的用帕子抵在鼻尖下,顺垂着眉眼神色冷冷,先是瞎了眼,现在流鼻血,在接着是不是就要耳聋了。
站起来的时候虚晃了一下,好在高公公及时的搀住了他,神色担忧。
等能站稳后陆怯轻手拂开了他的搀扶,脚步如同踩在绵之上,一深一浅的,偏偏他还无所察觉。
夜里的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他还没做任何的交待,但是宫里街上那么大的动静,阮刀想来是会察觉,他得回府。
高公公忙跟上来,不敢僭越上前,只能跟在后面急色道:“殿下您这是要去哪啊,等等便要早朝宣旨了!”
“我知道,”他胸口阵阵钝痛,等呼吸平缓后又消失了。遂以也不太在意。
他一走大路直道出了宫门,离早朝还有一个时辰。
回府,来得及。
高公公劝阻无力,只能去求留宿宫内的观王,还有江北王。
陆怯在半道抢了一匹膘肥体壮的马来,他眉眼斜长,居高临下的冷意,让牵马之人情不自禁的松了手。翻身上马后,前胸的钝痛更加剧烈了。
“谢谢。”
朝那呆头呆脑的小马夫留下两字后,紧接着便挑了条无人小道,策马离去。
……
高公公紧赶慢赶到了偏殿,恰好撞见了并肩走出来的傅呈辞和陆观。
他急急忙忙见礼,“见过二位王爷。”
陆观眼帘底下青白一片瞧着就是没休息好的模样,被人这一礼瞬间给礼醒了,“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老奴知错,”高公公咽了一口唾沫,“太、太子殿下,方才着急出宫,老奴拦不下人,这眼见便要早朝了……”
他话落还没结音,就见原先还镇定在他面前的江北王面色全变。
傅呈辞拍了拍陆观的肩膀道:“宫内事宜你来,我去寻人。”
陆观这还半梦半醒的,话也没听清,就见人都走远了。
他气的对着那个背影怒骂,“色令智昏!色令智昏!”
高公公垂眼,安静站在一旁观眼观鼻观口观心一动不动。
……
炩王府门口同他离去时还是一样的,草木风声,连一个活人的气息都没有。
他走进去,果然前夜里面守着的那些个黑衣人早就没了影子,凳子上爬倒着一个软趴趴的身影,不是阮刀又是谁。
叫醒了阮刀后,他的目光就落在了桌案上面的一个锦囊。
这个图案他格外眼熟,一个箭速大跨步而上,这个锦囊和他从大周离开后那个死侍交给他的一模一样。
陆怯面色镇定,手抖得几乎不成样子,里面有一张白底黑字的纸条,上面写着几个格外眼熟的字。
“好孩子,本座送你的礼物可还喜欢?”
他暗红的眼眸紧紧盯着从锦囊里面滚出的一粒解药,他是不是可以猜测,承德帝的死其实和国师有关。
纵眼京城之内,能悄无声息的将皇室暗卫灭口的人,只有国师身边带着的那十二金卫。wWW.ΧìǔΜЬ.CǒΜ
而且还得以这么残忍、恶心的手段。
那暗卫被拖进偏殿的时候,双膝的连接处被绞的糜|烂不堪,偏偏又足够他吊着一条命到偏殿回话。
捏着锦囊的指尖发凉,那个疯子到底知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想到了在地牢里面不见天日的那段日子,心理上恶心,生理上的恶心,瞬间被勾了出来。
这一巨大的冲击让他面前一黑,忍不住发出了一声狂吼,捂住胸口处,承受不住压力的跪了下来,积堵在前胸的气血瞬间喷涌而出。
“噗——”
他双目嗜血,死死的盯着空中虚无的一处。
阮刀从醒来到清醒,用了极快的时间,他见陆怯面色虚白,唯有唇间的那一点艳红格外妖冶。
目光落在了那字条上,这还是他亲眼见着国师写下的。
阮刀急忙的要将陆怯手里药给他喂下,“国师留下的解药,他说……”
陆怯目眦欲裂:“说了什么?”
阮刀不敢抬头去看,双膝并跪,低着脑袋说:“国师说这是给主子听话做事的礼物。”
陆怯平生头回的这么憎恶这个解药,这个给他困在牢笼枷锁里比毒药还可怕的解药。
最后还是阮刀将解药给他喂了进去。
正要将跪在地上的人扶起来的时候,傅呈辞也赶来了,他的身上满是风霜,自从先帝丧钟一起,这气温肉眼可见的苍凉了下来。傅呈辞一听便猜测陆怯匆忙出宫会是回府,连忙朝炩王府来果真如此。
地上那触目惊心的红,刺痛他的双眼。他走过去接替了阮刀跪在他身侧的位置,强迫他太眼看自己,“先帝驾崩你贵为新帝却当街策马,你让文武百官,藩王外邦怎么看?”
陆怯冷笑:“我登基,这天下有几个人会服?”
这一抹笑意包涵太多,傅呈辞愣怔了片刻,没想太多拇指一揩他唇间的腥红。
“天下人不服,我服。”
陆怯被他摇摇晃晃的牵上了来接他的马车,脑海里面都是傅呈辞的那句话,“天下人不服,我服。”
承德帝生前不断了他的药,毒死他就算好,让他继位,只怕夜半三更找他索命还说不定。
旁人不服他,就连陆怯自己都不服。
他最后一纸诏书,说的是封陆怯为太子。
如今承德帝这样驾崩了,那帝位自然是落到了这位‘新太子’头上。
高公公在大朝会上宣完旨,那百来双眼底的惊骇不亚于昨夜偏殿的众人。
承德帝将在七日后入殓皇陵,而在期间所有的事宜几乎都交在了观王手中,无名无份干的却比谁都累。
陆观的幕僚曾隐隐试探过了他的口风,就见自家王爷,做事虽然意见脾气一堆,但是干起活却乐此不疲,将皇位看的如纯洁宝地一样,没点儿非分之想。
几次三番下来,那些个幕僚就歇心了。
好好的跟着安静做事。
那些个远道而来的藩王怕是没想到不过就是寻常一次的三年一会,先是帝王驾崩,紧接着遗诏一出新帝登基。
这是一次性全赶了个齐。
登基大典过后。
陆怯让人注意国师的动向,旁人每次的回话就是那位大周国师没出门。他来的这些日子,除了那夜朝会,承德帝入皇陵,他几乎足未出户。
但偏偏承德帝驾崩那夜,所有人都亲眼看着一位‘国师’在位置上坐了一夜。
见他没有作妖,陆怯暂且的先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了。
毕竟后宫还有一个更大的问题要去解决,就是那群被承德帝请来的僧人,是做什么的至今还无人得知。
陆怯也没有打算将这事公开处理,毕竟向来沾染上这些术士仙法,歪门邪道的准没有好事。
起初陆怯以为这是承德帝在效仿前任的羽化登仙,长求极乐,但是又好像不是。
承德帝又非日日沉溺,只不过是让他们在炼化着什么。
这日陆怯闲了下来,他服了国师的那枚解药,加上一口郁血吐出,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好了不少。
让人把那群僧人分开带到房间里面。
他处理完了几日前挤压的一些政务,就起身去准备审人,“朕记得里头有位小师傅叫忌奴?”
那看守的侍卫很快点点头,为这位年轻的帝王领路。
……
而距京城不远的护国寺内,檀香味浓郁,山间徐徐荡开的钟声,敲打在心头。
鸟做四散,纵眼望下的一片,林林密密,层层叠叠。
苦智大师落子,胜负已定,他有些洋洋得意,抬眼看了对面的人一眼,那沉缓的声音徐徐道:“你不着急,后宫如今皆在那位手里,不怕他查出什么?”
傅呈辞紧跟着下一子,便瞬间扭转了乾坤,那声音不惊不澜,“圣旨是先帝写的,那些僧人是先帝找进宫的,与我何干?”
那莫不在乎的语气似是在说,他就算查到了又能奈我何?
苦智一捋胡子,见着这逆风翻盘的局势,叹道:“你这都送他上了那龙潭虎穴,还与你无干?”
傅呈辞示意他快下,声音冷冷说:“我既能让他上了那位置,自然有办法护他。”
苦智吹胡子瞪眼看了他好一阵,随后挫败认命,这人这几年的行迹连他也看不太懂了。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当初说放弃就放弃的人,才短短不过几年,就态度全变,可以将那众星捧月给取下来供他把玩似的。
但要说爱,却又不像,总之这心思如海,难以摸透。
他这辈子见多了那些到佛门之下的痴男怨女,面前这个不痴又不怨,那张脸可以骗过世间所有人一般。
一双薄情眼,明明无情无欲相,实则却是又多情又深情。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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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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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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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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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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