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内一众人都低着脑袋,没有一人敢对上他的视线。
唯有陆怯不闪不避,大大方方与他对视,明目清澈还当真一片问心无愧的模样。
反倒是陆玉率先别开脸去。
陆怯神情不变,嘴角始终挂着清浅的弧度,眸若深潭,唯有掌心陷进皮肉带来的锐意,才能将这份得体挂着。
陆玉冷冷看向手中不一个不起眼的小药丸子,冷声道:“本宫最后在问一遍,此物是何人的?”
鸦雀无声,无人敢应!
笑话!又不是疯了谁敢应?
陆怯的视线落到了他手中,内心已经在估算若是从陆玉手中抢了此药,那么自己逃出望都的可能性有多大。
目光幽幽环伺一圈,眉峰一挑,笑容中有多了几分冷意,这机率有点儿小啊。
佯装不经意间他用手掩在唇角轻咳一声,很是平平无奇的一个动作。
而在长廊转角的阮刀默默将刀收了回来,同时将身上准备好的行囊给解了下来,回房待命。
陆玉还是不死心铁了心同这药丸作对,好似谁认了谁就是行刺的真凶一般。
陆怯内心冷嗤一声,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不愧是疯狗见人就咬。
他觉得陆玉这模样离疯狗也不远了。
也不知是老天照顾,还是陆玉当真重伤的要死了。
就见那原先还安置手中的药丸,竟然一个咕噜掉到了地上,滚到了傅呈辞脚边。
傅呈辞眉眼一挑,弯腰将地上的东西捡了起来,“唔”了一声,似笑非笑道:“你们谁要?”
说这话时他说看向陆怯的,就见原先如古井无波的人,此刻眉心蹙起,眼神中暗芒划过,垂落在身侧的手不自然的抬了一下,脚步还下意识的前倾两步,这一切都一步不落的落到了傅呈辞眼中。
陆玉瞥了一眼身旁的陆怯,应是没料到陆怯打起了那玩意的心思。
冷冰冰的眼神又落到了地上的死物上,又想起陆怯这略微异样的举动,不外乎他心思敏感很快大胆的念头浮现而起,这玩意不会就是陆怯的吧。
陆怯感受到他的视线,向他看去时,就见他的视线在自己和信鸽身上徘徊。
很快便猜到了他心里头浮现的那点心思,原本打算迈出去的步子硬生生的停了下来。
傅呈辞将手中的药丸递给了陆怯,凛冽的眼眸依旧是冷冰冰的,薄锋般的唇瓣淡漠吐出两字:“拿去。”
陆怯怔愣在原地,在傅呈辞第二次睨向他时,才抬起手想要接过。
“阿辞!”冷冰冰的声音响起,拉回来傅呈辞一瞬间游离的举动。
傅呈辞下意识将手收了回来,陆玉面色青白在看见他的举动后稍微缓和了些许,淡淡道:“将东西交予本宫。”
看着面前的人,面目森寒,许是这冷秋的季节,空气都不免阴寒潮湿许多。加上一场突如其来的刺杀让他两侧脸颊不免消瘦许多,恍然之间,傅呈辞面对这副面孔不免有一些陌生,不知道昔日温文尔雅,姿容似雪的男子何时变成了这副模样。
沦为权位走狗,色|欲具利。
许是为了逃避昔日情感寄托的依赖,又或者是对内心的陌生之感产生了深深疑惑。
傅呈辞上前两步,将手中的东西塞进了陆怯手中,随后便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去。
他这一走,气氛徒然降到了冰点,以少敌多,剑拔弩张。
陆玉更是不想维系所谓的兄友弟恭,连口口声声挂在嘴边的尊称也丢的一干二净,他说:“将东西给我。”
傅呈辞无视他,就连陆怯也静默良久。陆玉那向来维系极好的镇定就要分崩离析了。
陆怯很想直接将东西给吞嘴里,但是这东西外层的一层壳子早就被剥了下来,先是在陆玉手心藏了那么久,在是到这脏兮兮的地面上滚了一圈,吃进口的东西不知道过了几个人的手,傅呈辞方才举起时,他甚至能看清表面泛着一层浅薄的淡光,也不知道是谁手心黏上去的汗。
而且他敢保证,只要他敢吃,陆玉可能真会和他来个不死不休,能不能安安稳稳走出这个院子都成问题。
拿性命作赌,太不划算了。
想到这陆怯觉得在熬一次不春的毒性似乎也问题不大。
刀剑嗡鸣的声音陆怯好似都在听在耳朵里,时间就像是禁止一般。
良久,陆怯讪笑一声:“臣弟不过就是好奇,皇兄得来的东西也理因有皇兄处理。”
他双手恭敬奉上手中的东西。
院内吹过一阵风,那个药丸就这么顺着指缝滑落,滚了两步就一动不动的定在原地。陆怯幽幽抬眼看了一眼陆玉,眼中没有谄媚讨好,或者是悔改不安,一片漠然的眼底令人为之一颤。
陆玉的嗓声有些沙哑:“你……”
陆怯冷漠一笑,下一刻竟是毫不留情的碾碎了那枚药丸。
从房间出来,目睹一切随时准备弑君救主的阮刀:“……”卧槽,凉了!
陆玉起初只是怀疑,先下陆怯的举动更是让他又笃定了三分,他的眉心狠狠一跳,没有想到陆怯居然这么狠。
是他板上钉钉将东西与凶手定在一起,现下物证具毁,他就算想要将陆怯盖棺定罪也没有证据。他浪费了这么多时间,就好像是在这演了一晚上的戏,戏剧落幕,白添了笑话,到头来什么都没有得到。
此刻要说先前的不舒服是有不少,但是现下杀人的心确是真真切切。
陆怯经过陆玉身边时,用只有两人能够听清的声音低声道:“皇兄不若将东西拾起,带回去好生存放,兴许哪一日就能解析其中端倪了。”
“陆怯!”陆玉几乎是咬牙切齿念出二字。
陆怯却没有理会他,只是在经过一众卫队时,视线不轻不重的朝人群中看去。
在隐匿的瞬间笑容讥讽。
回到房内,见阮刀重新收拾好了行囊。
陆怯疑道:“不是做了手势,计划取消了吗?你这是在做什么?”
先前他在房中就做好了跑路的准备,原以为阮刀已经懂了,现在就看他收拾行囊十分不解。
阮刀道:“你方才将解药给碾碎了,我们要是在不抓紧时间去到大周或是寻来楼鹤,毒发是该怎么办!”
他神情焦灼不似作假。陆怯笑了笑,有些许心暖。
他道:“不用大费周章了,就算出了房门恐怕也出不了驿站。”
阮刀:“我已经事先看过了我们从……”
不待他说完,陆怯抿了一口凉涩的茶,打断了他的话:“陛下的人也在其中,就算我们出了这望都恐怕也跑不掉这江南。”
他可没忘了江南王对他与他母亲有多大成见,只怕陛下不要亲自派人来江南抓人,江南王就会率先作为代表将这地翻个底朝天,也要将他找出来。
忧心忡忡各有思忧,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
入夜一道暗影从驿站后院翻出,守在暗巷的阮刀见状,悄无声息跟了上去。
随了那人一段路后,已经是一个时辰以后。
回到驿站后,夜里依旧静谧无声,方才所发生的事情无一人察觉。
陆怯早在听见脚步声时就睁开了双眼,黑暗之中男子的瞳孔异常明亮,却也是出奇冷漠平淡。
等到脚步声清晰起来,陆怯才收回了伸到枕头底下的手,又将枕头往外挪了一些,遮挡住了险些暴露在外的锋利的刀锋。
阮刀进屋时,床边坐着一个长发披散身穿亵衣亵裤的男子。
他上前几步,汇报着方才所见事宜。
陆怯听完后,眸子里没有一丝差异,平平淡淡,冷清至极,好像所有的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他从边上取出一封信交予阮刀,吩咐道:“将这封信连夜送往皇城。”
阮刀一愣,不知他何时冒出了一封信。
紧接着就听陆怯淡漠出声,嘴角的弧度配上桃花般的眼眸秾丽动魄,“陆玉毁我生机,我自然不能他有所好过。”
说是不会好过自然不会好过,这封信要是送了出去这怕京城不会宁息,到时候陆玉远在江南可谓是鞭长莫及,那可不就是不会好过。
阮刀寻了一处僻静地将事情办完,眼见信鸽已经从眼帘出去,这才转身回了驿站。
他一走,从后面一间破败房屋中走出一人,站在了阮刀先前的位置朝天空看了一番无果后便连忙回去复命了。
翌日,张正青携带着数十个箱子‘低低调调’的上门了,老爷子退却了繁文缛节的官服,一身衣服更显得他臃肿圆润。
张正青是私下来的,带的全是家丁。
得了许可后顺理成章进了驿站。
他一来便直奔陆玉房中。
陆玉如今除了伤口不得沾水需要按时换药外便无大碍。
也真是如此,张正青这才敢找上门来。
室内,一个个箱子被当众打开,珠光宝气,贵气十足,饶是连陆玉的面上都不面看呆了一瞬。
金子、首饰、稀缺的藏品、文人大家的真迹、古籍孤本……
陆玉的情绪敛的极快,但是不妨碍一直注意他的张正青给看去了。
张正青见陆玉不反对,原本下沉的心不免提高了一些,这才开始娓娓叙述来意。
陆玉原先尚可端正坐在位置上,但是下一刻他的眉头肉眼可见皱了起来。琇書網
下人早就屏退,此刻室内只有要事相谈的两人。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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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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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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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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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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