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呈辞回来后,阴沉着一张脸,几缕被打湿的松散的头发紧紧贴着棱骨,显得十分冷冽,他径直上了二楼,从陆怯身边经过时,陆怯仿佛嗅到了同类的气味,孤独彷徨。
他向后厨要来了一碗姜汤,呈了上去。
步子落在木质楼梯时发出‘吱呀’的声响,在宁静的夜晚显得尤为刺耳。
怀中那份鎏金请帖,烙印滚烫,陆怯深呼一口气后,敲响了房门,声音有些喑哑道:“王爷是我。”
门很快就被打开了,傅呈辞披散着一头墨发,还未更衣,凛冽的面容在暖黄的灯光下平添了几分柔和,不想是手握江北重兵的江北王而像一个高贵万分的世家公子。
他的视线落在了陆怯手中的托盘上,稍愣片刻后侧身让人进了屋。
将姜汤放置在圆桌上,陆怯才拿出怀中的那份请帖,递给傅呈辞。
傅呈辞接过,面上写了一个大大的‘季’字,傅呈辞深深的看了一眼陆怯,见对方没有任何反应后才将那份请帖打开。
这份请帖写明了季家相邀的缘由,与季府下人同陆怯说的并无二致,又写了季家将晚宴设在了季府,过府相邀不是情谊深厚,就是有事相求,终归要在自己的地盘才安全些。
傅呈辞也不在乎房间内还有一个陆怯,眸中满是戏谑,笑道:“果真兴衰不过三代,想季老爷子铁骨铮铮的一位老将军生出的儿子胸无点墨不说,连带着处世之道都懵懵懂懂。”
陆怯头回听他这么奚落一个人,眨了眨眼睛有些好奇,傅呈辞见他想听也就接着说:“我此番前往关东为了避嫌都住进客栈了,就是为免陛下生疑,毕竟远关之间相交甚密乃是犯了当朝皇帝的忌讳。我与这季桥都是武将,各守一方,他却敢公然邀我入府前去叙旧,也不知是真不在乎,还是另有所图。无心之人道一句率兵之将昔昔相惜,若是传进帝王耳中可就是在陛下心中种刺啊。”
“你可知在关东真正能说得上话的,是何人?”傅呈辞抛了一个问题给陆怯。
陆怯不了解关东,犹豫了片刻道:“宋书远?”
傅呈辞冷笑一声:“你倒是与那草包昔昔相惜。”
陆怯:“......”
“宋家盘踞朝中,屹立不倒很多年了,宋书远算是宋家旁支,也不知怎的塞了他来关东。关东是大楚与大周之间最深的屏障,若是大周攻破关东前的七重要塞,那么直捣天子脚下,不过是大周国力问题,说到底野心再大,也要看胃里能不能塞下。”
“季桥是关东军的领导,他将鎏金封作为邀帖,乃是对上客的礼遇,我与这季桥本就不熟,除却宫宴上见过几面之外就无外交集,他这么多倒是有些刻意了。”
能听傅呈辞一口气说这么多话不容易,最后,陆怯巴巴的问了一句:“那这季府还去吗...”
“去!”傅呈辞深吸一口气,对陆怯道:“你明日就派人去找宋书远,再让他带些关东名望一同前往季府作陪。”
季老将军本名季鸿和,年轻时被封做远东大将军,一生沙场立下战功赫赫,业绩无数。
他这一生所出唯有一双儿女,女儿正是当今太子的生母,承德帝的先后。儿子则是如今镇守关东的季将军季桥。
次日晚,两人来到季府。
据说,在关东一战后季府也受到了极大的重创,季老爷子丧期过后,季桥又将府邸翻修了一次。
二人走在回廊内,每隔十步就立着一个青石柱,半垂的帘子微微晃动,每个柱子上都刻着精美的浮雕,活灵活现,路过院子,后远的假山如星罗棋布,却相得益彰的好看。
偌大的府邸无一不透露着奢华二字。
季桥等在厅前,见到来人步履轻捷的迎了上去,他一席暗色衣袍,广袖随风猎猎起舞,一进内室便有一阵奢靡香气袭来,傅呈辞朝室内环视一周,暖室四角架着夜明珠充当照明,每一个矮桌上都燃了香炉,袅袅香烟就是从这出来的。
“这香到是好闻。”傅呈辞评价道。
季桥笑着同他们解释道:“内子家中经营香料买卖,平日里也酷爱摆弄这些,实在是登不上大雅之堂。令王爷见笑了。”
二人说话期间,宋书远同几个当地名望才姗姗来迟,为首的宋书远自认风流的打着一把折扇,殊不知这外头天寒地冻的他这么一做反倒有些不伦不类。
宋书远一眼就看见了傅呈辞身后的陆怯,用扇遮面,轻声对身旁的手下科普道:“你瞧见没有,美人在骨不在皮,你观王爷身后的那美人,那腰身曲线,若是能揭下面具以真容视人,在压在床笫之间与之交融,定是黯然销魂!”
手下:“......”
季桥岳家是关东商贾,据说陪嫁十分丰厚,连带着季家也因此底蕴充实了不少,就连设宴请来的歌姬舞者也都非俗物,长袖善舞,软剑阴柔,舞乐的皆为清一色男子。
季桥看的十分开心,连带着说起话来也是笑意满满,向傅呈辞道:“关东女子大多娇软,这种舞乐定是要男子舞来才好看。”
说完,他的视线与宋书远相汇,眸中深意不浅,彼此都十分心知肚明。
陆怯将一切都看在眼皮子底下,有些惊讶。
筵席进行到一半,众人其乐融融,彼此之间心照不宣的都不开口说话,像是这场晚宴纯粹就是为了给傅呈辞接风洗尘,歌舞助兴一般。
下人走到季桥身边弯腰贴在对方耳边说了些什么。
季桥挥手示意那人下去。
随后,就见他起身对着众人道:“太子殿下已到了城外十里亭,不如诸位随本将军一同前去接驾好了。”
众人连忙起身,齐声答应。
傅呈辞有些不可置信,笔挺的身躯虚晃一下。
陆怯快步上前握上他的臂弯,担忧的看了他一眼,以为他是突然不舒服,“不如我们先回去,我去为你请郎中来看看,等你病好后,再去请安,相信太子那一定不会怪罪的。”
傅呈辞却推开他的手,摇了摇头,依旧站在原地,背脊挺直。
宋书远的冷汗顺着发间流了出来,他是关东郡守,太子马上就要到城门了他还没有安排好,这简直就是他的失职。
宋书远频频擦拭脑门的汗意,要哭的心都有了。
季桥先走出了案几,他走到傅呈辞身边,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说:“听闻江北王这几日都在城外十里亭,太子如今也暂歇十里亭,你说这是不是你二人的一种缘分?”
陆怯一听他那些话也懂得个七七八八了,他起先还在好奇傅呈辞这几日早出晚归都是做什么,如今这么一说倒也讲的通了,太子微服私访关东,一路上都是行事低调,宋书远只说了几日之后太子会来,却没说具体抵达的时间,那傅呈辞便亲自去等,城门的酒楼等不到人,那便去城外。m.χIùmЬ.CǒM
陆怯的嘴角的弧度逐渐隐去。
只怕就连刚刚的身形虚晃,也只是因为听到这个消息后太过喜悦所致。
至于这筵席恐怕也不是对方不怕,反而是对方太有把握了,想要以此来自证一些什么,季桥方才说话的语气很是轻松,就像早有预谋,甚至隐隐之间还有些得意,一来是为了宣誓主权自己在这个季府的主权,二来也是以此来点个醒,他季桥不仅是关东军的统帅,同时还是当今太子的亲舅舅,若是太子即位,那他就是当之无愧的国舅爷了。
季桥说到底是太子的亲舅舅,太子行踪他会先知晓倒也不怪。
季桥点了一队步兵到城门口,又让众人与他一同前往。
他们其中有的人虽是关东贵族,但是可能一辈子却连京城都没去过,更不要说见过太子殿下了。
众人只觉得高兴,恨不得能让太子跟着自己回家走一圈,若是家中女儿能入得了太子的眼那么日后可就算是半个皇亲国戚了。
能与京都贵人攀亲,自然比关东贵族来的高尚。
傅呈辞瞧了一眼那些人如饥似渴的样子,顿时觉得十分后悔,早知道就不叫这么多碍事的家伙了。
沿街过去,一路都有士兵站岗,季桥走在前端。
他是太子的亲舅舅,自然是有资格带头接驾的。
一行人到了城门口,远处遥遥驶来一队车马,灯火辉映,将整条道路都照的十分明亮。
待马车行到城门口。
有内侍替太监将马车垂落的帘子掀起,立刻又有两个侍卫趴跪在地上,给马车上下来的人用做脚踏。
月明星稀,落在男子的容颜上眉目如画,姿容似雪,眉眼一扫众人,带着与神俱来的贵气。
等候在场的众人,不约而同低下头来齐声行礼。
陆玉的嗓音很是清冷:“诸位都起身吧,本太子不过是来关东祭祖,断不用行此大礼。”
他抬步往季桥的方向走去,季桥笑意更甚:“此番前来关东,辛苦舅舅了。”
季桥笑的将人揽过:“舅甥之间,若是这样说反倒见外了!府里的上房都给太子备着了,你舅母给染上了上次你心意的香料,定让太子满意。”
季桥与他说话亲昵,无非是想引来旁人羡艳,陆玉不会拂了他的面子,而是笑着应下。
旁人都想着与陆玉说上两句话,但是季桥同陆玉说完后,便向众人道:“如今天色已晚,太子殿下一路舟车劳顿,诸位不如也早些回去歇息。”
季桥发话,陆玉在一旁没有作答,众人就是有那攀谈的心思也没那犯上的胆子。
宋书远见到太子对他没有问津,面上虽说有些过不去,但也算舒了一口气,接驾之事终归他有失职。
陆玉突然开口唤道:“阿辞你留下。”
傅呈辞眉眼间都染上了喜悦,
陆怯也随着他的声音脚步一顿,看向陆玉。
陆玉比他长了两岁,两人之间交集不多,如今更是云泥之别。
他又退后一步,那才是一个侍卫与主子该有的距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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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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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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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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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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