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咳,说什么?咳咳,我没听清。”
冲动劲下去后,时曳也没了再说一次的欲望。不知名的烦躁忽地从犄角旮旯处撞进大脑,细白手指一下下摩擦着奶茶杯的光滑边缘。
“我说,今天在明悟会馆看见许贝诺了。”
“许贝诺?她又来烦你了。”
周身气压瞬间下降许多,宁涧随手抹掉眼角碍事的湿润。
烦死了,虽然他刚才因为咳嗽没听清漫漫说的话,但肯定没说许贝诺。
可她不乐意再说一次,他也没办法。
没心思再喝什么情侣款奶茶,时曳嗓音偏凉,“她还没本事烦到我,你知道她家在哪儿吧?”
被时曳没什么情绪的干净眼眸盯着,宁涧下意识点点头,“知道,但那都是以前小时候和我爸妈一块去的,我一个人绝对没去过。”
这次提起许贝诺,漫漫好像更讨厌她了。
他才不要和许贝诺有任何多余的牵扯。
听着宁涧强调没自己去过许贝诺家的话,时曳轻飘飘瞧他一眼,“你不认路?这么菜。”
“认啊,侮辱谁呢你,去她家的路我眯着眼睛都能找出来。”
宁涧自认不是骄傲的大男子主义者,可在喜欢的人面前,当然不能说自己不行。
扯过纸巾擦了擦手指,时曳捏起座椅边的包,瞧着宁涧似笑非笑道:“哦,那今天晚上,你闭着眼睛带我去。”
“去就去。”
紧跟着往外走的时曳站起身,宁涧看着桌面剩下的两大杯情侣奶茶,脸色变难看了些。
漫漫这是,变相拒绝他的意思吗?平日里她挺喜欢喝这种七分糖口味的奶茶啊。
这次,才喝一口吧。
是不喜欢奶茶,还是不喜欢他呢?
-
明悟会馆周边相较于闹市而言要清净许多,宁涧侧身驱散吹过来的寒风,竭力维持手臂和时曳相距五厘米左右的距离。
不远不近,偏又不敢随意后退或前进。
像他俩现在的关系一样。
宁涧眼睑轻阖,盖住大半眼眸,低头,定定将挺直脊背走路的时曳瞧着。
“漫漫,你刚才在明悟会馆门口,说有事告诉我。和今天晚上去许贝诺家有关?”
听到这话,时曳收回前迈的腿,停在原地,慢慢抬头望向宁涧。
她眉梢轻轻耷拉着,向来明亮清澈的杏眸多出层灰蒙蒙的雾气。
“你看这周围与我们擦肩而过的陌生人,他们中有些倒霉鬼,可能会因为许贝诺而死于各种意外。”
“原本,这些倒霉鬼能拥有平安的一生。可他们的生机被许贝诺掠夺吸收,自那时起,原有的轨迹变发生了不可逆的偏移。”
喉结不受控地滑动着,大致听懂时曳话中含意,宁涧下意识握住她单薄的肩膀,面色多出几分紧张,“那你呢,有没有事?”
宁涧手指逐渐收紧的力道通过棉服丝丝缕缕贴上肩膀,时曳舌尖轻轻顶开上颚,双眼直勾勾望着他。
“放心,我没事。我只是生气,那些被许贝诺自私夺取的生机都会回到原主人的体内去。”
“不过,并非百分百。而我也不可能满世界去找那些受害者,只能大概推出方向。”
说到这儿,时曳露在外侧的手指颤抖着缩了缩,好几道寻不见原主人的生机怯怯缠上她指尖。
手掌缓慢举高,瞧着轻贴在指尖上的绿光,时曳喉咙有些干哑,涩得她微微发疼。
“可是有的人,已经死了。”
时曳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什么救世主,可悲剧发生在眼前,还是叫她难过。
极少见到时曳露出这种无能为力的表情,宁涧说不清心里酸涩冗杂的情绪,只伸手虚虚抱住她。
“漫漫,尽力就好。你就处理责任之内的事,其他的交给我。”
时曳微微低下头,目光凝聚在两人同款不同色的运动鞋上。
昨晚,宁涧还嫌弃这双鞋不好看来着。
脑袋泄力般重重贴住宁涧胸膛,心跳突然安稳许多,时曳双手上抬,慢而坚定地回搂住他宽松大衣下劲瘦的腰。
鼻腔里全是冷冽干净的松竹气息,时曳嘴角笑出弧度,嗓音很轻很软,“好。”
宁涧整个身体被时曳抱住就绷成了张满弦的弓,如今听她声音猫爪似的在耳畔狠狠挠了下,热气冲上大脑占据高地。
一个极荒谬的想法翻滚着显形。
他要表白,就今天。
谁再磨蹭就是乌龟他儿子,小王八。
以后不论遇到什么事,他都想光明正大地拥她入怀。
-
冰凉手指捏住竖起的衣角试图挡住斜斜剐蹭脸颊的冷风,时曳在原地跺跺脚,转悠着脑袋四处寻找那个让她先在这儿看看大海的混账。
她已经开始怀疑宁涧是不是想将她扔在这儿冷静冷静脑子了。
鞋尖距离两米左右的蔚蓝海浪层层扑打皎白细沙,湿润清凉的水花扑腾着逸散在空气中。
海岸尽头与缓慢下坠的夕阳相接,橙粉色霞光与蓝色海面撞击至一处,金色光点悉数占据海面。
而后,以不可挡之势向岸边漫延。
坚定霸道,又带着独有的温柔。
时曳视线紧随金色光点移动,待它奔至岸边,像绝不拐弯的雀鸟般撞上梧桐树,再生出漫天艳丽霞光。
而宁涧穿着深蓝大衣的清瘦身影,陡然踏着最后一抹光点出现在沙滩上,在她眼前。
他手里捧着束雪白的花,每片花瓣都透着剔透的澄净。
盯着宁涧怀中这捧连枝干末节都由白雪组成的花,心脏错拍地猛然狂跳,时曳下意识屏住呼吸,无声咽了咽口水。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
是不是,要来了?
宁涧早就预演过几十次的表白话语对上时曳亮晶晶的杏眸时,馒头般堵住喉咙。
张嘴发出几道喑哑颤抖的字眼时,宁涧捧着花束的手指颤抖着掐住指尖,粉红热度自眼尾蜿蜒至净白耳根。
近红的唇瓣轻抖着,往日好听的清冷男声好似被大锤砸出几条缝,“漫漫。”
时曳眼睫轻眨,一点一点找回理智。
瞧着哆嗦着话都抖不清楚还强装镇定的宁涧,她憋笑扬起头,“嗯?”
看起来,宁涧比她还紧张。那她就少紧张一点好了,免得他话都理不清。
攥着老早准备好的表白雪花,宁涧深吸两口气,慢吞吞挤出话来。
“其实,一直都有很多人追你。不论是在奇妙世界,还是这里,都有。”
“那些情书礼物,我拿走了。他们精心策划的表白,我破坏了。”
时曳:?你还挺能?
“所以,每次节假日我都只收到你送的一份礼物。而你却拿着几个麻布口袋的礼物,让我陪你开盲盒?”
想到曾经斩钉截铁说才不会有旁人送她情书礼物的话,时曳这才明白过来究竟是何含义。
很好,已经想回家磨刀了。
瞧着时曳樱色嘴角边缓缓消失的笑意,宁涧咽了咽口水。
“因为随意扔掉别人送的礼物很不礼貌。而且,拆出来合适的礼物,咱不是全都送进福利院给小朋友们了嘛。”
时曳:……
此处需要掌声?感谢礼貌的爱心人士?
猜到宁涧余下的话,时曳撸了撸袖子,“所以别人送我的那些礼物,也在你的麻布口袋里。”
宁涧脖颈僵直着点了点头,“嗯,而且里边藏着的表白纸条全都被我消灭了。”
时曳眼睑微敛,嗓音听不出喜怒,杏眸悠悠将他望着,“宁涧,你凭什么这么做呢?”m.χIùmЬ.CǒM
宁涧瞧着时曳爬上眉梢的恼意,目光上移到她小小的发旋处,缠绕在他心头的不安却倏而消散开。
“我讨厌那些和我一样喜欢偷偷看着你笑的人。”
“你知道我的,生平没什么爱好,就喜欢和你斗嘴打架。”
没发现时曳有丁点不悦,宁涧越说越有底气,“我长这么大,就喜欢你一个,怎么会允许旁人觊觎你。”
憋不住的笑意悉数从眼角跑到脸上,时曳微仰着头,朝略俯身对自己说话的宁涧灿烂笑开,“那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我不喜欢你呢?”
当然想过,否则他也不会迟疑这么多年都不敢表白。
害怕失去她,怕被拒绝了,连朋友都做不成。
指腹慢腾腾在雪花组成的枝干凸起处摩擦,宁涧绷紧脊背,后槽牙狠狠咬了咬舌头。
“那我就慢慢追你,反正,我们时间很长。”
眼前的少年雾霾蓝的卷发任由微风吹扫,像只乖巧待顺毛的大狗。
更要命的是,他长着世间极好看的一双眼睛,恍若投入海洋的浩瀚宇宙,里边闪烁无限星光。
时曳觉得小鹿此刻就在她不大的心脏里疯狂撞击着,她双手向前摊开,“拿来吧。”
视线顺着移回自己手中映着多彩晚霞的雪花,宁涧严肃的表情一点点裂开,透出里侧的欣喜,“漫漫,你真要它?”
“当然。”接过花的一瞬间,时曳顺势牵住宁涧温凉的手,笑容缱绻,“这个万一是,我也喜欢你。”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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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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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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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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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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