瞳仁转动着往右侧瞟了眼,瞅见她轻阖的卷翘睫毛和紧闭的眼眸时,宁涧无声叹息。
到底是他想多了,若是她醒着,怎么可能这般亲昵地靠他肩膀。
轻轻软下身子方便时曳睡得更舒服,宁涧指尖轻触她白色羽绒服边缘,唇角又偷偷扬起来。
没关系,每天进步一点点,他们总会在一起的。
脚尖微微踮起,长腿不适抵在相对狭窄的座椅空间内,宁涧绷紧脊背,脑袋微转着望向窗外陆续闪过的风景。
寒风凛冽,葱茏绿意逐渐被枯黄苍白铺满,而他身侧,有最好的小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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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河镇到了,睡觉的醒醒。”
司机大嗓门在汽车上空回荡,时曳眼皮轻颤,眸底残余着几丝茫然睡意,慢吞吞睁开眼。
左手搭在包裹上,宁涧右手抚平时曳头顶冒起的呆毛,“漫漫,走吧。”
意识渐渐回笼,时曳低低嗯了声。
小镇难得见到长得这么好的人,两人刚下车就收获了周遭或好奇或欣赏的目光。
宁涧怀抱包裹走在不算宽阔的道路外侧,视线在周围布置喜庆的店铺扫过,心底盘算着应该给两位老人买点什么礼物。
“漫漫,你爷爷奶奶喜欢什么东西啊?”
“喜欢什么?”
没头没尾的一个问题,时曳眨眨眼,反应两秒后瞥他一眼,“你觉得自己空手去我爷爷奶奶家,不好意思?”
“嗯。”坦然点头,宁涧补充道:“毕竟我是晚辈,见长辈总该有点准备。”
更何况,他还要当他们的孙女婿,赢得两位老人的好感很重要。
仔细回想着记忆中去时家的路,时曳扭头观察就近的几家店铺,随后抬脚走向一家卖熟食卤肉的店。
“买点卤菜去吧,我爷爷是个老艺术家,也不缺钱,很多稀罕玩意儿也有。奶奶喜欢做饭……”
话音稍顿,想到存于记忆深处的零碎片段,时曳轻笑,“但做的不好吃,也不许爷爷吃外边的饭菜。”
“可每次我妈买点卤菜回家,奶奶比爷爷还要积极,每次吃完还说要偷学点技术。”
仿佛看见混在两位严肃老人身上柔和的生活气息,宁涧跟着抿起嘴角,弯腰对店铺里的老板闻声说:“老板,这个这个那个,都给我装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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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河镇算不上大,时家爷爷奶奶没住镇上。两人又买了些零碎物品,踩着夕阳余晖的尾巴,赶在晚霞彻底消散前踏进了时家的门。
咳嗽几声清嗓子,宁涧一改往日懒散,挺直腰身,庄重抬手敲了敲半阖的红棕色大铁门。
淹没在黑色浪潮中的小院响起窸窣而缓慢的脚步声,伴着老人浑厚苍老的嗓音,“谁呀?”
心跳跳动的节奏同样有些快,时曳深呼吸放松,挂起乖巧诚挚的笑容,对停在铁门后的老人软软叫了声,“爷爷好,我是时曳。”
“时曳?”
院内老人音调上扬,似乎格外惊讶,手掌嘭地声握住铁门将门打开,脚步仓促了些,忙地露出脸来。
许久不曾见过的小姑娘亭亭玉立站在眼前,脸上再不见往日生分的疏离与怯弱,正笑盈盈望着他。
时清有些恍然,手脚变得有些僵硬,生硬语气中带着关心的责备,“曳曳,这么晚,你怎么会来?多不安全呀。”
“爷爷,喏,这不是还有个人陪我一起来的嘛。”
下颌微抬,对着恨不得将自己绷成条直线的宁涧轻点,时曳走近时清,张开双臂抱了抱他。
“爷爷,这么久不见,你肯定和我想你一样想我。”
没见着人之前,时曳心里对时清没太特别的印象。
如今见到往日精神抖擞的老人微微佝偻着腰,爬满皱纹的脸因为自己的出现而涌现欣慰的笑,她心忽然软了大块。
是她不对,之前一开始就该来见见他们。
鼻头猛然有些酸涩,扯不下脸在孙女面前哭鼻子,时清按住不知所措的手,偏头往亮着灯的厨房大吼。
“兰妹,曳曳来了,还不快出来。”
“哎,曳曳来啦?!”
舒兰捏着锅铲探出头,瞧见立在时清身前的时曳,她左手赶忙在围裙上擦了擦,迈着轻快的步伐三两下走过来。
张嘴露出排整齐的白牙,笑呵呵拉住时曳的手,“曳曳,你这突然来也不提前知会一声。想吃什么,奶奶给你做。”
笑意倏然僵在脸上,时清摸摸皱巴的衣角,啜嗫道:“这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曳曳是我孙女,我给她做饭没什么不好。”
柳眉轻挑,舒兰瞪了眼多话的时清,顺着就看见了立在门框边提着大堆东西的宁涧。
“哎,这个帅小伙是谁?”
像是才想起来这么个人似的,时清撇撇嘴,跟着看向宁涧,“送曳曳过来的。”
他说的不好,不是指舒兰主动给曳曳做饭不好。
而是,她做的饭只有他吃得下,把好不容易来一次的孙女吓跑了怎么办?
至于这个看起来人模狗样的男生,他时清眼睛尖着呢,一看就是喜欢他家乖孙女。
不敢在时曳爷爷奶奶面前失礼,见他们说到自己,宁涧脸上显出恰到好处的微笑,礼貌鞠躬。
“时爷爷、时奶奶晚上好,我叫宁涧,是时曳的好朋友。”
“哎,好好好,快进屋吧,大冬天外面怪冷的。”
瞅见这个帅小伙不仅人好看还有礼貌,舒兰心里舒坦,忙招呼人往屋里走。
“你们等着,今天晚上奶奶就给你们露一手。”
余光瞥见时清纠结的面色,时曳压住上翘的嘴角,拦住舒兰。
“奶奶,您辛苦了,休息一下吧。宁涧特意买了卤菜过来,咱们热一下就可以吃了。”
“卤菜?”
低迷的情绪顿时蹭蹭蹭上涨好几层,时清透亮目光扫过时曳空落落的手,最终定在抱着个大箱子的宁涧身上,笑容突然和善起来。
“小伙子,你和我们家曳曳是什么关系啊?”
敏锐捕捉到时清内心对自己不待见的原因,顶着舒兰意味深长的眼神,宁涧咽下口水,挑了个不会出错的回答。
“我俩是很好的朋友。”
他现在要是敢说喜欢漫漫,时清下一秒就会拿起扫帚赶他出门。
“哼。”嫌弃瞥了眼宁涧,时清弯腰提过他手里的卤菜,闻着袋子里散发的香气,颠着碎步进屋去。
臭小子,扭扭捏捏不像样,喜欢都不敢直说,难怪只能干巴巴地说是朋友关系。
冷哼乘着寒冷灌进耳朵,瞧着时清离开的背影,宁涧脑袋有些发懵。
所以,他到底说错了什么话?为什么时清更嫌弃他了?
听着宁涧脱口而出的回答,冷意从揽住舒兰的指尖蔓延至大脑。时曳抿紧唇,微微垂下脑袋,睫毛扑闪着挡住杏眸里涌出的失落。
不敢让宁涧看出不对劲,时曳转身抱过宁涧怀里的包裹,朝惊讶的舒兰轻轻点头,加快脚步往屋内走。
“奶奶,我这次来是专门给你们送生机盆栽的。”
“生机盆栽?”
头一次听见这么个词,舒兰眼角皱纹因为瞪大的双眼而平整了些,顺手将锅铲塞进时清手里,转而仔细观察起时曳捧出来的生机盆栽。
比其他植物更绿,周围的空气好像更清新自然了。
时清同样好奇地凑过脑袋,“曳曳,这叫什么生机盆栽的有什么用吗?”
“还是爷爷厉害,一猜就猜到了。”
最后一个进屋的宁涧关好门,自然接过时曳抱出来的盆栽,依次整齐排在桌面上,方便时清和舒兰观察。
示意宁涧提着卤菜去厨房装进碗里,时曳温声给时清和舒兰解释生机盆栽的作用。
耐心听完这般匪夷所思的话,时清小心翼翼抱起一窝盆栽凑近鼻尖,轻轻吸了口。花白的眉毛轻扬起来,好像,浑身都轻松了很多。
泛出褶皱的手指轻轻抚摸光滑的盆栽叶片,舒兰望了眼在厨房忙碌的挺拔身影,眉眼蕴藏担忧地望着时曳。
“曳曳,这个生机盆栽,很贵吧。”
他们人老,但心里明白。曳曳再如何,也不至于傍晚坐车过来,就为了拿几盆盆栽忽悠他们。
所以,这东西即便没她说的那么神奇,多少还是有些效果的。
内心奇异的疏离感在这一刻彻底展现,时曳看着舒兰复杂的表情,“奶奶,这是我自己培育出来的,自家人免费,说什么贵不贵的,多见外。”
原本活跃轻松的气氛瞬间归于零点,时清慢吞吞放下盆栽,哈哈笑两声试图打破尴尬。
“曳曳,我们本来就是自家人,但爷爷奶奶这不是怕委屈了你嘛。见外这种事,不存在的。”
说到最后,不知是不是心虚,时清话音到最后趋近于无。
暗叹话题走到这步,时曳眼睑微敛,闷闷出声:“爷爷奶奶,你们不用瞒我。那些事,我妈已经告诉我了。”m.χIùmЬ.CǒM
“什么?”舒兰站立的身体霍然踉跄了下,跟着她狠狠抬头望住时曳,“她怎么能告诉你?”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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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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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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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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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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