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回凝望校外街道包裹在浓重夜色下间隔二三十米才有一盏路灯的视线,宁涧起身向外走,“你家远吗?”
跟着挪动脚步,时曳将他凳子往里踢了些,“走路不超过二十分钟就能到,挺近的。”
二十分钟?
小拇指在手掌轻划,宁涧眼睑微敛,声音低沉,“现在已经九点半了。”
“对啊,我回家不到十点,做完作业的扫尾工作还能看一个小时的书。”
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时曳理了理书包带,“你现在住哪儿?”
默默按下欲答城北沉安区的话,宁涧垂在身侧的手指轻轻摩擦,侧身为她挡过门外边来往匆忙的学生,“我昨晚才到万风城,住的酒店。”
落在宁涧身后的时曳跨出教室,剩下的问题还没问出口,不知在走廊等了多久的男生眼睛一亮,忙上前两步走到她面前。“时曳,能占用你一点时间吗?”
“啊?”顺着声音瞧见人,杏眸闪过惊讶,时曳暗暗咂舌,猜测今早出门的时候先踏的左脚还是右脚。
男生站姿笔直,校服衣襟整齐对称,连中心的拉链位置摆放都十分端正。偏齐整的留海接近眉梢,不算厚重,高鼻梁上架着副方框金丝边眼镜,正随他动作反射锐利白光。
标准的周正板直型学霸打扮,也是同诺中学蝉联三年最受欢迎的学生组织会长,叶元景,安若云的表哥。
自打出门开始就被人刻意忽略的宁涧平整眉心挤出褶皱,微侧身子挡住眼前这不知名臭男人看向时曳的目光,语气不耐:“这么晚了,你说能不能?”
“抱歉。”才看到宁涧这人似的,叶元景礼貌笑笑,嗓音温和,“我在询问时曳的意见,请问您是?”
言下之意便是,关你屁事,你算哪根葱。
宁涧呼出口气,草,这个看起来就不像个好东西的人搞文字游戏侮辱他。
拍了拍宁涧手臂,时曳将他拉到旁边,卷翘眼睫上抬,露出剔透干净的杏眸。“叶学长,这位是我好朋友。你找我,是和安若云有关吧。”
换做其他人,她都不是很想理会,可这人叶元景。
按照书中剧情来看,叶元景是从未对原主实施暴力或言语侮辱等各种恶劣操作的人。相反,他还多次将原主拉出沼泽泥潭。
可惜,后来因意外事故离世了。
面对一个对自己抱有善意的人,时曳也愿意回以善意。
眸光不着痕迹从时曳拉住宁涧臂弯的手上掠过,叶元景揉揉额角,再出口的话沾染些许无奈,“我是来替若云道歉的,楼梯间那事,确实是她做的不对。”
“微博的事想来你也知道,她一时受不了刺.激,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病情又有些反复。如今她没法来学校亲自给你道歉,只能我代为致歉了。”
“嗯。”时曳微抬下巴,樱色唇瓣轻扯,蒲扇似曲长睫毛遮盖下的杏眸瞧不出喜怒,“本来就是她的问题,你用不着和我道歉。”
穿着校服的少女外表一如既往的清甜,内里却不同于往常的萎靡,意外透着股活泼生机。
叶元景轻抬鼻梁上的边框眼镜,镜片极好遮住其下暗藏黑沉的眼睛。时曳好像变得,比之前更有意思了。
“毕竟我是若云的表哥,没教好她也是我的问题。”
自觉翻出的白眼已经可以绕地球两圈,宁涧手臂搭上时曳纤薄的肩,嗓音微沉混杂疑惑,“你们说的安若云,她家户口本上只有她那一页了?”
听懂含义的时曳憋住笑,十分认真地摇摇头。
假装未曾察觉叶元景略沉的不善面色,宁涧恍然般哦了声,再落到对方身上的眼神毫不掩饰嘲讽,“既然如此,轮不到你这个表哥来替她道歉吧。”
骗谁呢,有谁会上赶着替别人道歉的。不过是想要借机接近时曳,和她说几句话罢了。
怼完人再附赠个大白眼,宁涧就这姿势揽住时曳,“漫漫,回家,我送你。也不明白有些人怎么想的,大晚上找人道歉,真别致。”
本来也想回家的时曳顺从跟着宁涧往前两步,歪着脑袋朝叶元景挥挥手,“学长,我们先回家了。”
叶元景站在原地,微微颔首,目送那两道亲密离去的身影,眸底那片淤泥般的黑沉不安的躁动起来。
舌尖轻舔后槽牙,漫漫二字从唇齿间品过。
半晌,叶元景面上堆砌温润笑意,与周围和他打招呼的学生微微颔首以作回应。
果然,不仅他重获新生,她也有所变化。他们,都不再是以前那个连哭也不敢出声的可怜虫了。
-
一路走出学校,搭在肩膀的手臂稍沉,时曳偏头戳了戳宁涧的腰,仰起脸瞅他,“你走这么快干嘛?手拿开,重。”
她都快小跑起来才能跟上他的脚步了。
听话地收回手,宁涧垂眸瞪她一眼,指着面前三条分叉路,“你回家走哪条路?”
下巴朝右轻抬,时曳双手交叠,一双清澈眼瞳带着疑惑,“你真要送我回家?这么晚了。”闲得慌?
冷嗤一声,宁涧顺着她指的方向继续走,嗓音在泛着冷白灯光的夜色下有些清冷的凉,“我不送你回家,你还要那个什么叶学长送你回家吗?”
几天不见长本事了,刚到这里不过三四天就给他招惹来好几朵烂桃花。
叶元景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守在晚自习放学时候来找她谈事情,铁定是故意的,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
时曳脚下踩着宁涧被路灯映照到地面的影子轮廓,眼睛滴溜溜转了两圈,忽然揪住他衣摆,声音里藏不住的得意。“我知道了。”
顺着时曳的力道收住往前迈的腿,宁涧目光缓而沉地落到她白.嫩精致的脸上,嗓音微扬,又带着些说不清的沉重试探,“你,知道了?”
这么多年都没开窍的人,突然就看出他对她有意思了?
十分肯定地点点头,望见宁涧严肃的表情,时曳忽然咧嘴笑起来,“你都表现得这么明显了,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说到这儿,她稍许停顿,而后抬起手肘好笑地碰了碰浑身僵直的宁涧,“哎,以前我怎么没发现,你还是个醋精呢。”
晚风轻擦的耳朵尖开始发烫,宁涧不甚自在地轻咳两声,正懊恼着还没准备好怎么表白,又听见时曳继续说。
“放心,咱俩是好兄弟,叶元景对我而言就是个认识的普通人,连朋友都算不上,你吃个什么劲儿的醋啊?”
才拢上眉梢的春意倏然散了干净,宁涧捂住额头长叹一声,说不出到底是松口气还是失落多一些。反正,时曳还是那根木头。
权当他是被自己戳破了小心思害羞,时曳摆摆手,扭头扫视周围零落走在路上的人,示意宁涧凑近些。“你知道,这是哪儿吗?”
用宛若看智障的眼神挑剔地瞥了眼时曳,宁涧俯身靠近,唇瓣贴近她耳朵,轻声呢喃:“街边写着东南大道的路牌那么大,你眼睛瞎了,看不见?”
温热气息尽数喷洒在耳廓,细细的痒,还有点热。时曳右手握拳直击装怪的宁涧将人推开,换上同款不屑的表情瞄他一眼。
“说你脑子多少带点毛病你不承认,难道我会问这么浅显易懂的问题吗?”
“不是吗?你在我心里一直都很浅薄啊。”像听到难得的实话,宁涧揉揉时曳几乎与他下巴齐平的脑袋瓜,“漫漫,你成长了。”
“成长个屁。”拍掉搁自己头顶作乱的手,时曳抬脚直接踢向宁涧腿弯,却被他利索侧身躲了过去。
趁此机会,时曳往前跳了一步蹦到宁涧背上,双手勒住他脖颈保持稳定,脑袋贴近他颈窝恶狠狠威胁,“我说的是现在这个世界,你再乱叭叭我就不告诉你了。”
初秋夜晚温度随夕阳落幕而降低,少女穿着两三层衣服的身躯绵软,柔顺黑发带着淡香,跟随清风毫不害羞地占领鼻腔。
今天为走形式背着的书包里只有几张薄薄的纸,完全挡不住她与自己脊背相撞时所带来令人颤栗的柔.软触感。
宁涧呼吸瞬间加重几分,藏在头发下边的耳朵火辣辣,直烧得他心坎发疼。
生怕还在他背上胡作非为的时曳不小心掉下去摔伤,宁涧双手稳稳托住她的腿,放缓脚步慢悠悠往前走。
狭长凤眸映出柔白灯光,亮晶晶的愉悦。既然她在同一天以内主动和他亲密接触了两次,那就暂且由她。“行,听你说。”
“这才乖嘛。”满意拍拍宁涧的脑袋,微卷短发在手心里软软的,时曳抿着唇,又偷偷捏了捏。
“再乱摸我头发,把你扔进垃圾桶。”xiumb.com
少年声音微凉,时曳讪讪收回手,整个人趴他背上,嗓音比头顶树梢飘落的米黄色桂花还要轻柔。
“我们现在应该在我曾经看的一本小说里,好巧不巧,女主和我同名。”
十七年前莫名其妙来到这个世界,宁涧做过各种猜测,如今听见时曳的话,倒也能接受。
再往下稍作思考,他面色霍然垮下,“那照你这么说,你还有个标配的男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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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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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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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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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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