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顾自走到时曳面前,宁涧手指微微屈起在旁边桌面敲了敲,轻缓语调带着明显笑意。
遭受海啸式波浪冲击后的大脑残余着迷糊,时曳下意识瞪大双眼,又仔仔细细将来人从头发丝到鞋底确认了一遍。
雾霾蓝偏黑的卷发,每个卷的弧度都恰到好处。额前碎发软软搭在他眉毛上方,眼窝有些深,狭长凤眼波光潋滟,眼角下有颗小小的泪痣。
皮肤很白,近红的唇向上勾着,显示着其主人当下极好的心情。
听着他吊儿郎当的讨打音调,时曳心跳瞬时错漏半拍,手指不自觉攥紧成拳头,试探性出声,“宁涧?”
“嗯,除了我还能有谁?漫漫。”
最后两字从宁涧嘴里说出来,尾音缱绻上钩,像春日湖边洋洋洒洒的洁白柳絮,痒得人心头发颤。
漫漫这个小名是宁涧给她取的,也只有他会这般唤她。时曳眼瞳里的光亮了些,握紧的拳头慢慢松开,清脆嗓音多出些低哑,“你怎么会在这儿?”
异世见故人,天知道有多叫人震惊。
宁涧正想说碰巧,不是故意转校来找她的,却被猛然起身的时曳先伸手给抱住了。
少女软和馨香的身子撞进怀里,脑袋还在他胸口小幅度蹭了蹭,像那些窝在她怀里撒娇耍赖的小动物一样可爱。
宁涧在这一瞬间,忽然就体会到了曾经时曳撸狗撸猫的快乐。
时曳闷闷的声音悠然传进耳朵,偏是轻轻的软,她说:“宁涧,我很高兴见到你。”
还未说出口的话通通咽下去,宁涧僵硬拍了拍时曳瘦削的脊背,唇角偷偷往上扬,“我也是。”
既然她主动抱他,那他就受着吧。毕竟除了他,时曳也不能抱其他乱七八糟的人了。
沉浸在时曳主动拥抱自己的粉红泡泡中,宁涧眉梢轻挑,深邃眼眸满溢亮光,明朗嗓音尾巴悄悄升调。“是不是发现没有我的日子,特别无趣?”
手指捏捏宁涧肌肉紧实的手臂,又掐了掐他的脸,软乎乎的,挺有弹性。
自然松开手后退一步,时曳杏眸微眯,声音软软勾着笑,“听见你说话和往常一样多少带点毛病,我就放心了。”
颜色偏淡的瞳仁中光亮犹如潮水般退散而去,宁涧瞧着立在他身前眉眼弯弯的姑娘,慢慢收敛笑意。淡淡睨她一眼,随手扯过凳子坐下,不说话了。
铁制凳腿与地板瓷砖摩擦着发出刺啦声响,被这出久别重逢戏码给整懵的班主任罗成勇猛然反应过来。
拿起教学尺在讲桌上拍了拍,唤醒思绪游离的学生,“别走神,校服穿好,依照次序排队去大操场参加升旗仪式。”
“宁涧,你坐的位置有人了,你自个儿换换,明天领了校服再参加下次的升旗仪式。”
罗成勇说完,门口广播扬声器里就响起代表集合的音乐。
立志做个好学生的时曳理好校服,余光下垂扫了眼课桌。因着方才他俩的举动,书本随意散在桌面上,其中一本扉页上利落写着三字——顾期修。
拍拍脑袋,她才想起来,今早缺席的同桌是谁。
偏头盯住宁涧挂牌‘我很高冷生人勿扰’的侧脸,时曳戳戳他手肘,声音轻轻,“我先去操场,你找个离我近点的位置坐吧。”
从小到大都这样,宁涧心眼小,莫名其妙就生气了。多年经验下来,时曳便琢磨出了规律。
甭管他,好奇啥问啥,谁惯他。反正她问,他就会回答。
论及对付脑子不清楚的人,比起她给对方造成身体伤害,他更擅长攻心。
宁涧跟着时曳的动作瞧见书本上的人名,眸光冷冽几分,淡淡点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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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熬到升旗仪式结束,时曳顺着解散队伍往回走,手臂忽然就被人给拉住了。
“时曳,宁涧是从京都那边转学过来的,你怎么会认识他啊?看起来好像还很熟悉的样子,你都没跟我说过。”
带着轻微抱怨的女声软绵绵传进耳朵,时曳墨黑眼瞳中快速闪过一丝厌恶,又是周恬恬。
书中对周恬恬着墨不多,若非这人一而再贴上来,她都快忘了,原主曾经悉心相待的好友,到底做了什么事。
上周帮着安若云陷害不成,今天居然还有脸跑她面前来舞。
再想到书中原主的后续悲剧,时曳紧紧闭了闭眼。
后来,张锦月操劳过重患了重病住进医院,每天都需要昂贵的医药费吊命。
彼时刚踏入社会的原主突遭此难,卖掉房子给母亲治病,不够,又四处借。亲戚朋友没钱了,她刷爆信用卡,最终借上了高利贷。
半身陷进黑暗泥沼时,顾期修以救世主的身份重新出现在原主身边,戏弄她,像狗一样。
而周恬恬,故意跑到张锦月跟前,表面倾述原主多辛苦,实际让张锦月自责成为负累,没熬两天就心灰意冷跳了楼。wWW.ΧìǔΜЬ.CǒΜ
想到这儿,时曳挣了挣被周恬恬双手亲昵抱住的手臂,没挣脱。
她干脆寻了处较为空旷的地方避开来往冲撞的学生,偏头瞥了眼嘟囔着嘴故作可怜瞅她的周恬恬。
捎带嘲讽的冷冽笑声落在空气里,时曳目光落在周恬恬身上,没什么温度,“放手。”
预想中燥红着脸慌乱解释和宁涧没什么关系的时曳并未出现。
周恬恬与冰凉视线交错时身子有些僵,像冰雪天冻到一样。她木愣愣松开挽着时曳的手,脸颊微微发白。
手指无措搓了搓,周恬恬声音比起之前故作恼怒的质问低缓许多,“时曳,怎么了吗?”
她应该不知道自己换了微博小号,跑到视频下说了大堆骂她的话吧。
但时曳害顾期修住进了医院,她却好好的站在这里,应该被骂的。
更何况,虽然自己上周选择站在安若云那边指认时曳,可她周末也给她发过解释的消息了。过分的是时曳吧,居然没回复她任何消息。
做错事栽赃人不到位的是安若云,她也算不小心看错眼的受害者,怎么能怪她呢?
时曳拍了拍被周恬恬摸过的袖子,表情像是不小心沾染到什么脏东西似的,未加分毫掩饰的厌恶。“你太脏了,我不喜欢你。”
周恬恬揉搓衣摆的不安动作彻底顿住,她抬起温度逐渐升高的脸,“什、什么意思?”
那个叫宁涧的男生走进来时,周恬恬感觉教室里的光都亮了些。
罗成勇让他寻个位置坐下,他直直朝她的方向走来,又越过。最终停在后排的时曳身边。
周恬恬甚至闻到了宁涧短暂走过时,身上好闻的干净皂香。
为什么偏偏连转校生,都只看得见时曳呢?
“我和谁认识是我自己的事,为什么要告诉你?”
“因为我们,我们是朋友啊。”眼眶热热的发烫,周恬恬声音变得哽咽起来,“我以为,你也把我当朋友的。你为什么要说这么伤人的话呀?”
时曳自卑内向,除了她周恬恬,有谁乐意同她这种说话连别人眼睛都不敢看的人做朋友啊。
视线轻飘飘掠过周恬恬变红的双眼和惨遭背叛的痛苦表情,时曳忽然感觉好笑。
若非周恬恬披皮在学校贴吧里刻意宣扬原主三心二意同时喜欢好几个男生,原主也不至于遭受那样漫长的校园暴力。
算算时间,在安若云入校之前,谣言就慢慢散出去了。
披着世间珍贵友情的皮,做着比仇敌更下作卑劣的事。
“其实,我一般不爱说让人难堪的话的。”
指尖轻触花园里桂花树的翠绿枝叶,听见周恬恬逐渐加重的呼吸和哽咽声,时曳舒然笑笑,“不过,如果你觉得我说的话太伤人,那一定是我真的想让你难堪。”
“你是不是,还在怪我那时候没帮你?”
周恬恬没遇着过时曳这般强硬又毫不留情的一面,涌上眼眶的泪没收住,叭叭滚下。
“我不是故意的,当时我下楼比你晚,正好看见你伸出的手和坐地上浑身是血的安若云。”
“哦。”气息绵长地应了声,时曳歪头朝着周恬恬轻蔑笑笑,“我算是明白了,合着您是一根直肠通大脑,完全没有逻辑思维能力。”
说完,她右手捂嘴,左手刻意扇扇面前的空气,皱着眉离开。
周恬恬死盯住时曳的背影,颤抖着流泪,双手狠狠攥紧,手心掐的发白。
太过分了,她一定会让时曳付出代价的。
-
时曳踩着预备铃踏进教室,见宁涧仍旧坐在顾期修的座位上,单手支撑脑袋,垂眸翻着本书。
他细密纤长的睫毛轻颤着勾缀窗边日光,一点一点眨在旁人心跳上。
目光从恋恋不舍离开门口的女生移回宁涧脸上,时曳疑惑蹙眉,“我看见好些人扒拉着窗户门框看你,难道他们没见过转校生?”
将手中干净整洁的物理书合上,宁涧淡淡瞥她一眼,语气矜贵自持,“因为我长得好看。”
想起周恬恬问自己的话,时曳挑剔地将他从上打量到下,末了晃脑袋叹息,“你真自信。他们多半是因为少见京都人,好奇。”
没打算和时·眼瞎患者·曳争论自己的外貌问题,净白匀称的手指轻点边角微卷的物理书,宁涧用鼻音哼了声。“你来这里多久了?”
摸了摸发痒的鼻尖,时曳扭头看他,“听你这意思,你来很久了?”
宁涧视线自时曳澄澈的黑色眼瞳看到水润的樱色唇瓣,眼睫压住晦暗不明,恍若藏着万千阴翳云朵的眸子,声音寡淡。“快十七年。”
好比炮仗炸脸上,时曳惊讶拧眉,“我上周五才来的。”
他俩上次打的那架确实大了些,可她没想到差距会这么大。
想着,时曳羡慕地拍拍宁涧的肩膀,“看来你运气比我好,多当了快十七年的人。”
一口气哽住,宁涧恨恨瞪她一眼,闭麦了。
就这?他想听的是这种话?榆木脑袋都比她聪明会开窍。
并未体会到宁涧七拐八拐的别扭情绪,时曳正要坐下,视线扫过他后排课桌那团乱七八糟的书,又瞥了眼他干净整洁的桌面,语气古怪。
“你,把顾期修的东西全扔后边去了?”
“班主任叫我挑个喜欢的位置,我就看中了这个。”以为时曳对这安排不满意,宁涧语调冷硬,“难不成还要我让他?”
顾期修个混账玩意儿有胆子对时曳背后出手,他自然容不得这么没脑子的东西杵她旁边当电线杆挡路。
而且,其他男生凭什么当她同桌。
他才不要。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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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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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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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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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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