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倾盆大雨化作今日的绵绵细雨。
屋檐的水珠滴答响个不停,一串串犹如珠帘,四周弥漫着薄薄一层白雾,草木青香混着泥土的味道飘入屋内,吹动一室旖旎。
墨意澜在一个炙热的怀抱中挣动一下,呼出一口热气,昨夜又忘记清洗干净,这会有些发热,浑身都粘乎乎的,这小子竟然不觉得热?
夜里才睡了两个时辰,这会浑身酸软,一动也不想动,如果不去沐浴,怕是会很麻烦。
“先生?”顾长辞忽然觉得怀里一空,睡意全无,拉着墨意澜的手看向窗外暗暗的乌云,“天色还早,不如多睡一会。”
“好烫,比我身上还烫。”
“那你还不松手?”
“要不,再去洗一洗?”顾长辞双手撑着下巴,一副无害的撒娇模样,“我觉着那温泉水很是舒服,比地宫药泉好上千百倍。”
墨意澜点头赞同,随之一脚将其踹下床去。
……
整理穿戴,马车等候在府外。
今日,是国子监内一年一度的传诗会,皇家学子皆盛装出席,入座在提前准备好的茶宴前,由宫人布置菜肴用膳,随后摆上解腻的香茶和糕点。
墨意澜为当朝帝师,身居主位,阿浮玉贵为太子,坐上宾之位,其余人依次排列在左右,食不言,寝不语,听着宫乐,舞姬在前舞了一出花仙临凡,祈福众人。
佳人退下,宫人再次在每人身前摆上笔墨纸砚。
墨意澜道:“入夏时节是炎热了些,但传诗大会乃长平州自古以来的习俗,不可废也。”
说罢,他将早已备好的竹桶拿在手中,说道:“这里只有一根竹签底部染了红色,抽中红色竹签者,为提诗人。”
顾兰安摇着脑袋,一副躲避的模样:“皇兄皇姐们先来,兰安愚笨。”
顾淳歌年岁最长,率先抽了一支无色签,随后,顾流盈,顾长亭皆抽中了无色签,此刻只剩下顾兰安和阿浮玉,二人同时拿着竹签,依旧是无色签。
阿浮玉不解道:“为何还多了一只签?”
墨意澜道:“看来,这支红色签要留给棠之了。”
“棠之表哥?!”顾流盈惊喜的站起身,左右张望,“听闻平王叔叔自边关将棠之表哥带回来了,这一走就是三年,好生想念。”
“为何还不见棠之表哥?”
顾长亭道:“回来连个音讯都不曾透露,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偷摸着从边关回来的。”
“边关苦寒,比不得京都……”顾淳歌柔声道,“难得回京,徐是被些许琐事绊住了脚步。”
顾长亭道:“是吗?说不准是想好好享乐一番,忘记了时辰。”
“闭嘴!棠之表哥才不是那样的人。”顾流盈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离了风月之地就活不下去。”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的编排起来,忽闻远处通传声。
顾棠之一身月白色衣衫,身上挂着一件绣着棠花披风,不知是不是在门外站了许久,身上沾了几朵落花,许是在军营待得久了,诗书气中带着几分英气干练。
因其是老平王爱子,自小熟读兵书,随墨意澜练过几年剑法读过几年书,便早早去军中做了指挥官,随后又被提拔为军师。
如此功绩和才干,确实和其他众皇子优越,也颇让墨意澜欣赏。
“与家母多寒暄了几句,学生来迟,还请先生莫怪。”顾棠之俯身行礼。
“不必多礼,快快入座。”墨意澜将最后一支竹签递给宫人,由宫人转交给他,示意道,“没想到棠之一回来,便抽中上上红签,作为提诗人,好让为师瞧瞧你是否文采依旧。”
“那学生就献丑了。”顾棠之提笔,在纸上写下第一句诗。
宫人将诗呈上,墨意澜脱口念出:“霜刀不惧寒,不愧为军中之人,颇有风骨。”
论长幼,接下来是昭德公主。
顾淳歌提笔写下:平地起沧澜。
到了顾长亭那,便成了‘红袖烛香暖。’
顾流盈悄悄看了墨意澜一眼,提笔写下:落墨在心尖。
墨意澜看着顾流盈意味暧昧的诗句,随手搁置在一旁,透出几分冷漠之色,看来吃一堑,并没有让这个刁蛮任性的公主长一智。
“兰安,你写的什么?”他岔开目光,看向年岁最小的五皇子。
“我……先生你莫取笑我。”顾兰安羞涩的将写好的诗递上前,睁着一双大眼等待指教,“皇兄皇姐们也不可以取笑我哦。”
墨意澜道:“晚霞盼朝晖,兰安作的不错,如此盼着天亮,难道这么大的人还怕黑?”
“先生,你还说你不取笑我。”顾兰安红着脸辩解道,“每日朝晖,兰安便长大一日,所以,这是兰安的希望,我想快些长大,这样就能像棠之表哥一样出人头地了!”
“有志向。”墨意澜知道他贪吃,赏了他一盘栗子糕,瞧着人眼里乐开花,自己也跟着欢喜几分。
“先生,该我了。”阿浮玉主动将提好的诗句放在墨意澜桌案前,露出一丝诡异的笑。
夜思顾明微——
墨意澜眸中惊起一丝异样,心中反复默念顾明微这个名字,他也配思念明微?
阿浮玉道:“怎么,先生念不出口吗?难道是因为学生的文采不如其他几位皇兄皇姐?若真是如此……还真是对不住先生多年来的教导。”
“怎么会,太子殿下好文采!”墨意澜冷笑着将所有诗句整理起来,但就是不肯念出他那句诗,面露嫌恶。
然而阿浮玉确实迫不急道:“霜刀不惧寒,平地起沧澜。红袖烛香暖,落墨在心尖。晚霞盼朝晖,夜思顾明微。”
墨意澜起身,怒而甩袖:“今日乏了,到此为止吧。”
旁人皆应声散去,唯独只有阿浮玉一人迟迟不肯离席,一转身,将墨意澜手中的折扇夺去,展开一看,果然是熟悉的笔迹!
“此扇好美,先生可否赠与我?”
“不可。”墨意澜将其夺过,言拒道,“这只是一把普通的折扇,殿下若是喜欢,宫中匠人自会打造出心满意足的给你献上。”ωωω.χΙυΜЬ.Cǒm
阿浮玉不依不饶,偏偏将人拦住:“既然是一把普通的折扇,赠与我又有何妨?本宫可从未向先生讨要过什么,一把扇子而已,先生都不肯给我?”
墨意澜眼中流露出几分不耐,将其绕过,大步走向门外。
阿浮玉道:“先生这般吝啬,可不像往日那般潇洒作风,若我猜得没错,这把折扇是明微送你的吧?”
墨意澜道:“是又如何?”
“既然如此,先生将他如何安置了?”阿浮玉紧追在身后,抓住他的手腕质问道,“告诉我,明微是不是就在你身边,你将他藏起来了,是吗?”
“难不成,你还想再杀他一次?!”墨意澜甩开阿浮玉的手,用力一掌将其打开,“不是你的,终究不是你的,太子殿下,你若还想安坐于储君之位,最好就此收敛。”
阿浮玉道:“你在威胁我?”
墨意澜道:“你的秘密,早已不算稀奇,不过你这般心狠手辣,连明微都不肯放过,确实让人出乎预料,装了这么多年的温善,终于露出獠牙,自然是先咬身边人一口。”
“不过……你也别太得意,傅白容能有如今这般权势,可没你想的那么蠢。”
“墨意澜!我最看不惯的就是你这幅高高在上的姿态!”阿浮玉如同疯了一般掐住他的脖子,要将那把折扇夺去。
他恨,他不甘,做了这么多年的傀儡,他最恨受人威胁!
“欺师犯上,太子殿下这就装不下去了?”墨意澜反手扣住阿浮玉手腕,毫不留情给了他一耳光,自己脖颈上留下淡淡掐痕。
“你这个疯子。”
“没错,在我要杀顾长辞那一刻起,我就已经疯了!”阿浮玉将那折扇撕碎,丢入一旁的清泉里,头也不回的捂着脸颊离去。
墨意澜无奈的将其从水中捡起,本就是一把折纸扇,如今被撕碎,又浸了水,自是不能在要,只是可惜这一番心意被毁了。
回到府中,他脖子上的掐痕已经消失愈合,这才安心坐在廊下。
“先生,先生!”顾长辞一路跑来,扑着将人抱住,一刻不见,如隔三秋,“今日我在书房找了一本南陵圣宫的秘术,想和先生一起修炼。”
墨意澜心不在焉的询问:“什么秘术?”
“就是……两个人一起修炼的那种……”说着,还有些脸红起来,想来早已偷偷看过,“首先,要将衣服脱光光的那种。”
“你这小混账,休想练这些!”墨意澜用破破的扇子敲在他脑门上,警告道,“看别的都行,就是那种秘术不行,罚你今日抄写佛经一百遍!”
“哦……”顾长辞低头答应,拿起折扇道,“我送先生的折扇怎么成这幅鬼样子,是哪个混蛋做的!”
“阿浮玉对不对?我一猜就知道是他!”
墨意澜道:“罢了,怪我不该将其随身携带。”
“先生……”顾长辞忽然温柔起来,感动道,“以后一定送一把谁也毁不掉的扇子给先生,这个的确草率了些。”
“到时候,先生一定要随身带着,这叫名花有主!”
墨意澜道:“贫嘴!”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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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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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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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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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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