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温觉得这是个可怕的数字。
七年的光阴,发生了太多,也错过了太多。
昔日沉默不会与人交流的少年,如今变成了在一群“吃人不吐骨头”的人中还能游刃有余的男人。
苏闪低头抿了口茶。
“那位,就是这次栖一的扮演者,叫时温。”
方导的声音转向时温的方向。
还是轮到她了。
时温放下茶杯,努力勾出笑容。然而看到陈迟的瞬间,她还是维持不住。
触到那双眼,高中时期所有的记忆摊开,刺得她手心发麻,她无意识攥住手。却见男人薄唇弧度不变,笑容不浓不淡,恰到好处,“你好。”
时温听到有什么破碎的声音。
她以为再见面,他会对她漠然相待。
三年前,时温出演了棠,与早踏入一年演艺圈的丁思清发生了资源碰撞。丁思清粉丝揪着还是新人的时温不放。
然后,沈陌出手了。也是这件事,让圈内人都知道,时温有沈氏集团撑腰。
方书帮她清理了网上所有虚假的恶意黑料,还附赠了一个“真相”。
“当年,沈总对你跟陈少用了不同的说辞。她对你说,陈迟只有出国才能有好未来。她对陈迟说,如果他不出国,就会让你的父亲被上贪污受贿的污名,让你的家支离破碎。”
“他那天在你家楼下等到了十一点,可你始终没有下楼。”
这个真相,将时温所有的记忆拉到四月十六号那天。
沉睡了四年的痛再次复发。
难怪那天晚上他会说:“我知道我没有他们重要,可你就放弃的这么轻巧?”
原来是误会了。
竟然误会了。
那天她被母亲阻拦出不了门,他肯定认为她是为了家人放弃了他,他肯定认为她再次抛弃了他。
她以为自己是最无辜的受害者。
结果,他却背负了那么多。
时温得知真相后,几次想联系陈迟,想解释。
可他们早已断了联络。
而沈陌和方书只有一句话,“他现在过得很好,请别去打扰。”
时温从回忆里抽神。
面前的男人衣冠楚楚,举手投足矜贵却不张扬,明明嘴角衔着笑,一双桃花眼却清冷疏淡,遥不可及。xǐυmь.℃òm
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喜欢低着头,不爱说话也不会说话的青涩少年。
他放下了。
她想多了。
他的确如沈陌和方书说的那样,过得很好。他的确好好活了下去,活成了这般优秀,万丈光芒的模样。
时温很轻的笑了声,不知该用什么情绪,就是笑了声。
她微微颔首,同样的礼貌,“你好,我是时温。”
方导不了解陈迟,但知道这个不骄不躁,淡然自如的年轻人不简单。他以风投起家,凡是他投资的公司都能迅速崛起,捞够金后男人自创了一家叫c&s的公司,一年内吞并了所有投资过的企业。
c&s在国外地位彻底不可撼动。而他回国第一件事,就是跟沈氏集团对抗。
圈内大多数人都知道
时温背后靠山是沈氏集团。
方导纠结啊,可还是希望陈迟能够不计较这些,笑道:“时温可是姚老师,就是这部剧的创作人指名道姓选的。能被姚老师看中,那真是不得了啊,估计世上除了时温再没人能演好栖一这个角色。”
陈迟笑容不变,对时温道:“我很期待你的诠释。”
方导暗自松了口气,转移话题。
陈迟离开。
所有人落座。
时温垂眸吃着面前的饭菜,有人问她话,她便礼貌回应。
一顿饭结束,她吃得稀里糊涂,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醉月楼外,大雨磅礴。
时温没有带伞,她给乐锦发了短信,拒绝了同行人的帮助。
她站在屋檐下,出神的望着南都的雨幕。伸出手,白皙细长的胳膊在空中划出弧度。
雨水落到掌心,微微的凉。
“需要手帕吗?”
不温不冷的声音,低磁如同大提琴拉出的乐章,在下雨的氛围中动听惹人。
时温抬起眼睫,看到出乎意料的一张脸。
陈迟将她眼底的惊讶与茫然收入眼中,他从西装内衬里掏出一块藏蓝色的真丝手帕。
“擦擦吧。”
他递向时温,面容平淡,没有过多的起伏。
没有久别重逢的翻腾心情,有的只是从容不迫。
七年,当初不愿意跟其他女生接近,看也不愿意看别的女生一眼的人,竟然如此体贴,会随身准备手帕。
又是……经历了多少女人,才学会的。
时温捏住裙角,摇摇头,“谢谢,不用了。”
她低下头,甩了甩手上的水珠。以为这样就结束了,因为他的车子和助理就在旁边等待。
可她忽然听到男人低笑一声,从喉间溢出,磁性挑拨。
“时温,你这样刻意生疏,拉远我们的关系,会让我觉得你还没忘了我。”
时温讶异抬头,撞进男人促狭的眼眸,他恶劣不掩,薄唇漫不经心地挑着,丝毫没了方才清冷感与禁欲感。
金丝眼镜架在他鼻梁上,斯文败类的感觉发散得完美,一点也不违和。
时温有话在舌尖滚了几圈,最终没有说出。
陈迟将手帕放在她掌心,转头淡淡对身边的助理说:“把伞给她。”
宋腾看了眼手里唯一的一把伞,总裁发话,他不会反驳,将伞递出去。不由打量这位叫“时温”的人。
耳熟。
对了,方才在洗手间门口,迟总突然停下。女洗手间传出空阔的谈话声。不过是女人背后嚼人舌根,迟总却一直听完了。
嚼舌根的两个女人正是今日“栖二”、“栖三”的扮演者。被嚼舌根的,正是这位“栖一”的扮演者时温。
宋腾稍稍扬了下眉。
时温不知道他们有几把伞,可陈迟身上的衣服看着就很贵,淋了雨不好。而且,听身边工作人员八卦,他开了家自己的公司,规模很广很权威,他要是生病了,肯定影响很大。
时温正想拒绝,陈迟拿过伞,再次稳稳放进她手里。
“都不用还。”
陈迟说,淡淡转身。
宋腾快速跑出去,打开车门,抬手为陈迟挡雨。
豪华的车子启动,在模糊的大雨中很快看不见了。
时温想到七年前的那幕,一阵心颤。
好像是有些冷了。
她看着手中的伞和手帕。
粉唇抿紧,最后拿着手帕将手擦干。
七年之后,没有尴尬,没有红眼,没有红脸。
就这样。
时光蹉跎,没有什么是永垂不朽,他们就是败给了世俗。
时温轻轻弯了弯唇,忽视心头的苦涩。
七年了,他们都成了最好的自己,不负青春,这就够了。
“小温!”
乐锦打开车窗,朝时温挥了挥手。
时温撑开纯黑的伞,走出屋檐,雨噼里啪啦砸到伞上,像乱糟糟的心跳。
时温坐进副驾驶。
乐锦看到她手里的伞疑惑,“不是说没带伞吗?”
时温没有隐瞒,平缓说:“遇到了前男友。”
“我靠?就是那个……”乐锦把后面的话憋下去了。
就是那个惹得小温晚上从梦中哭醒,抽泣不止,惹得她接热水烫到手,惹得她七年了都没能再谈恋爱的男人!
“那臭男人现在混成怎么样了?”乐锦冷哼,有些幸灾乐祸,“肯定混的很惨!臭男人,小温别慌,那男人是不是来招惹你想要挽回你!姐妹们家伙伺候他!你别怕!”
时温失笑,心回暖,歪头说:“可惜,猜错咯。”
她将伞展平放好,“他现在过得很好,成为了很优秀的人……没有招惹我没有想要挽回我,比我要淡定,没有尴尬,也没让我尴尬,成为了一个很成熟惹眼的男人。”
乐锦的幸灾乐祸烟消云散,她心疼时温,却开着车没有空出来的手抱抱她,“小温,过去了就过去了,再说,你也超优秀好不好!你微博下也有一堆男粉丝跪喊你仙女,还要求婚呢!”
乐锦说到这,起了劲,“别说,你男粉里不少帅哥,有钱人也很多哦”
时温知道她又要蛊惑自己谈恋爱,到处为她找男人牵线,立马转移话题,“好好开车吧,下着这么大的雨呢。”
乐锦不甘心抿抿嘴。
不行,一定要让小温多出去认识男人,这都二十四了才谈一个,愁啊
……
低调奢华的劳斯莱斯车内,男人阖眸坐在后座上,气氛一贯的沉寂。
宋腾往后视镜看了眼,男人一动不动,丝毫没有要说话的欲望。
如果他没有记错,迟总刚刚碰到了那个叫时温的女人的手。
跟在迟总身边,许多事宋腾早摸透了。
迟总出席酒会,如果有脂粉气息重的女人围在他身边,他表面不露声色,谈笑风生,回家第一件事,绝对是扔衣服,洗澡。
如果有女人碰到他的皮肤,那他坐进车里,第一件事就是消毒。
可今天没有……
宋腾挑眉,看来那个叫时温的女人不简单。
会不会,是前女友?
不是吧……
在他心里,迟总是有着高度洁癖,看着礼貌友善,实际挑剔冷情,一心扑在事业上,不会动心,不纵情不贪欢,不愿意与女人有肢体接触的男人。
“看什么呢?”
淡漠的一声,陈迟没有睁开眼。
宋腾挪开眼,继续开车,又试探性问:“迟总,栖影的主角需要变动吗?”
陈迟睁开眼,吐出两个字,“换掉。”
宋腾了然。并没问换掉谁。
洗手间听到的那出“嚼舌根”戏码,已经决定了一些人的命运。
红灯,宋腾稳稳停下车。
等待期间,他无意转头,看到旁边车位一张堪堪熟悉的脸。
“迟总……是刚刚那位时温小姐。”
宋腾指向旁边的车。
陈迟眸光微闪。
红灯跳转,变成绿灯。
旁边车位的车快速驶离。
陈迟:“跟上。”
正打算前行预备转弯的宋腾:?
宋腾依言跟上去,犹豫片刻,提醒:“迟总,为了这顿饭您已经推延了股东大会,再不去就来不及了。”
陈迟闲散地靠在沙发上,置若罔闻。
宋腾继续:“沈氏集团已经对您的打压给出了回击,我们刚回国,海外市场再强大也是在海外,国内想彻底稳住还是需要多花时间和精力,毕竟沈氏集团有几十年根底。”
陈迟闻言,不咸不淡说:“我有事。”
宋腾从后视镜看了眼男人,不解。
跟踪一个女人,再一次延迟股东大会,让所有股东等着,到底是有什么急事。明明在国外迟总是典型的工作狂人,车祸躺床上也要开会。
宋腾抿唇,“迟总,我能问下……是什么急事吗?”
陈迟见他慢下车速,敛眉,“跟紧了。我的伞和手帕还在她那。”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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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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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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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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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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