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是《丑末寅初》。
徐照岚戏谑地看着他:“兄弟,你手机里是一首流行音乐都没有吗?杨哥四十好几了都没你这么老气。”
江祺枫没工夫陪他说笑,低头看屏幕上闪动的来电提醒显示着张修明的号码备注,他条件反射地先站起来才按下接听。
电话那头传来张修明的声音,语气平淡让人辨不出喜怒。
“你故意的?”
怹没有直言指出是什么事,但江祺枫心里有数——说的是针对东城茶社的事情。
四下看了看,后台不是说话的地方,他虚掩着话筒,疾步出去院外,找了个安静没人的角落,才坦白说:“诶师父,确实是我设计好的。”
“撞活,撞场,抢节目,抢堂会。”张修明平静地数遍近来江祺枫种种‘光辉事迹’,紧接着突然冷笑一声。“你胃口还真不小。”
“不、别介,师父您这是要臊死我……”听见这腔调,江祺枫心里没由来的忐忑不安,一开口舌头差点打结。
“你还知道害臊!干这档子事儿的时候怎么不知羞,啊?”张修明喝道,声音比刚才放大了不止一倍。
江祺枫被训一通心底暗自叫苦,却还是得老老实实回话:“您别生气,这些事儿唐崇安早年没少做,我不过是想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嘛。”
他还记得,曲阑社早年就是在东城茶社这般排挤下成长起来的。只不过有人百炼成钢,有人一击即溃。
江祺枫心里还暗道,要不是撬墙角实在不光彩,他非得把东城挖空了,教教唐老板何为‘风水轮流转’。
电话那头静默了许久,张修明久违的被这倒霉徒弟气到说不出话。
“江祺枫,你要是当着我的面儿说这话,我让你三天不敢上台。”
一听师父连名带姓喊他,江祺枫后脊发凉,顿时闭上嘴不敢再乱说话了。
张修明沉声警告他:“你砸人家这么多饭碗也差不多吧,收敛点儿。给旁人也给自己留点余地。”
江祺枫连忙答应:“好嘞我听您的。”
——————
十二月中旬的某个正午,首都第一戏校门外聚集了不少男女老少,有送考的家属,也有候考的孩子。这一群人里,要数正门左侧停着的黑色商务车最为扎眼。
今儿一早这车就停门口了,只见一十六七岁的男生挎着帆布袋子从车上跳下来,脸上写满了雀跃。男生进入校园之后,那车门就关上了,车窗上贴了深色窗膜,从外面看不清里面坐的是什么人物,只能看出他们人数不少。
“你说他不会真给人唱‘温暖的手’吧?”徐照岚按捺不住焦虑的情绪,转过身对着江祺枫问道。
“他要是真有这么厚的脸皮你还愁他登不了台?”江祺枫说着耸了耸肩,继续好似事不关己一般刷手机。
温祺玉也握着手机,然而屏幕一直亮着,他却什么都看不进去。“我可算体会到当初我爸妈送我高考的心情了。”
在场几个没参加过高考的人几乎同时给他甩去一记眼神,让他自己领会。
温祺玉咽了口唾沫,识趣地换了话题。“师哥,你弟上考场诶,你一点不担心?”
江祺枫脸色不变:“担心他还不如担心大祝小祝,他俩头回给百曲园助演,接场的还是咱师父,啧啧。”琇書網
温祺玉闭上嘴低下头,假装没看见他手机屏幕上和谢言的聊天窗口。
一百多公里外,天津百曲园后台。祝家兄弟同时打了个喷嚏,两人微怔,随即相视一眼。
“唷,还挺有默契。”张修明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此刻端着空茶缸站在两人不远处,听见这完全重叠的两声,忍不住打趣他们。
也不知是不是隔代亲这种效应同样存在于师门关系之中,张修明跟祝家兄弟说话时一脸的和善,语气也分外温和,丝毫不像训斥江祺枫时那样严肃。
但祝家兄弟懂得礼数,一回头看见张修明的身影即刻站起身来,嘴上恭恭敬敬唤一声:“师爷。”祝文理反应比哥哥更快些,光问好还不够,一眼发现了茶缸是空的,赶忙上前接过茶杯帮着倒上新沏的热茶。
有些情绪变化是掩饰不住的,例如现在,张修明的眼中明显布满了欣慰的神色,任谁都看得出他对面前这两个徒孙满意至极。
“我看过你俩昨天的演出了,风格变化很大,有点让我意外。”
张修明口中说的这个变化很大,自然是和他们去年在选秀节目时相比。
兄弟俩也没料到话题突然转变到了业务上,愣了片刻,祝文武率先回过神,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说:“昨天那个节目其实是师父写的,怹说我俩年纪轻轻不该着急定下风格,要多做尝试。”
祝文理接着补了句:“别跟怹当初似的。”
话音刚落,他就收到了两道截然不同的目光,一道疑惑,一道责备。
他自觉这话说的有歧义,急忙又解释道:“不是不是,这是师父自己说的!”
两道目光不仅没有退散,还更加焦灼了。
“……”祝文理也发了越描越黑,干脆选择闭嘴。
祝文武一面为他口无遮拦感到头疼,一面还察觉到张修明的神色变化。方才怹眼中那深深的疑惑不知怎么就黯淡了下去,变成了某种不可名状的情绪,像是无奈,像是失落,又像是感慨。
但这种种转变都极为隐晦,如果不是祝文武心细,恐怕也发现不了。
他想说点什么,把这事儿圆过去。
没等他开口,张修明的脸色先一步恢复了平静,静如止水。
他说:“道理没错,你们还年轻,应该多做尝试,勇敢一点。”
——————
将近三个小时之后,已经是下午两点,戏校的大门开了数次,每一开一次就出来一批考完试的学生。
有人数的仔细,在校门第二十三次打开时,那个背着帆布袋子的男生出来了,而校门边上停了近半日的商务车也再次开了门,从外面隐约能看清车上几人的长相。
“那人有点眼熟啊,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是双祺社那个!”
“江祺枫!”
“江祺枫怎么会在这?他也来送考吗?他什么时候有孩子了!”
……
这个时候门外都是刚面试完相声表演出来的考生,见此情形顿时炸开了锅。
想如今做这行的还有谁不认识江祺枫?尤其最近的半个月,‘江湖’上关于江祺枫的传闻是越来越多。他抢了唐崇安的电视节目不说,还连着四场演出跟东城同时进行,场地都是紧挨着选的。
这叫什么?
头铁,拳头更铁。胆大,本事更大。
且不管外面对双祺社又新增了多少猜测,江桦一上车,只觉气氛有些诡异。他把布袋往后座一扔,回过头来将身体后仰整个瘫在了座位上。
“考得怎样?”江祺枫双眼紧盯着他问。
江桦眉头一皱,有些不乐意了。“哪有一考完问人考得怎样的?”
江祺枫不知道他又抽的哪门子疯,反问道:“考完不问这个还能问什么?早上吃饱了吗?”
沉默了好一会儿,江桦终于忍不住冲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你说的真不像人话。”
江祺枫拳头一紧,他猜自己就快压不住额头上跳动的青筋了。
“行,我今儿就不该干人事,就不该兴师动众伺候你小子上考场。”
“哼,我也没见谁家送考是这氛围。”江桦鼻子里哼出一声,别过脸去不再搭理他。
按理说考完试之后的气氛应该是其乐融融群青欢洽充满温暖与关怀,眼下这算怎么回事儿?徐照岚看不下去了,把江祺枫推到一边,自己伸长脖子凑到江桦边上嬉笑着问:“乖徒弟,你悄悄告诉为师,是惊喜还是惊吓?”
江桦勉为其难地回望他一眼,思索了片刻才说:“不知道,反正我觉得前面发挥的还行。”
徐照岚刨根问底:“那有什么是不太行的吗?”
江桦坦白道:“考太平歌词最后一段我忘词了,然后我跟考官老师聊得很投缘。”
忘词,聊得很投缘。
这两段情节是怎么神奇地连在一起的?
不光是徐照岚,边上的江祺枫温祺玉秦瑾瑞三人都有很多问号。
江桦察觉到他们有很多疑惑,十分慷慨地主动解释说:“我跟老师说我忘词了,老师问我有没有其他的特长,我说我会弹吉他。”
他刚说到这,江祺枫的眉头已经拧巴在了一起。江桦今天只带了一个小布袋子,里面装着快板御子板还有点日常用品,反正肯定是没背吉他进去。
难不成……
“这年头相声考场还有吉他给你耍?”
江桦对都懒得纠结这个“耍”字了,他最不满的是江祺枫打断了他说话。
“没说完呢!然后我就给老师讲了我从初中到高中的音乐梦想。”
不知道为什么,江祺枫有种强烈的预感,这事儿的结果应该也许大概是要脱离他们的控制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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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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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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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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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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