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他答应,乔振华开口了:“不必,待会儿有你们表现的时候。卸妆要点时候,你俩上前边雅桌等我吧。”
江祺枫松了口气,两人异口同声答应了。
“好嘞。”
乔振华口中所说的‘前边雅桌’其实就是戏台下的茶桌,园子里每张桌子都编了个字,雅字桌就在头一排正当间,换句话说就是全场c位。
一楼二楼加起来有三十多张桌子,还有五六十个散座,坐满了就是二百多人,不过从这桌椅就能看出生意确实惨淡,除了正当间的雅桌像是经常使用的,其他桌椅上积了灰也没人清理。
“老爷子平常就坐这桌,叫上几个老友,私下请戏班子来唱。”温祺玉手搭在雅桌上说道。
江祺枫环视周围,红木雕花的栏杆,台柱上盘着五爪金龙,陈旧的幕布上绣着云纹,屋顶横梁上装饰的大红灯笼古韵十足,这么好的园子荒废着,他都心疼。
“你联系老爷子的时候说清楚来意没?”江祺枫靠在椅子上,歪着脑袋凑近温祺玉耳边,小声问道。
温祺玉点点头:“都说了,等怹出来吧。”
等了十来分钟,乔振华手拿茶缸走出来了。
“来吧,说说你俩这事儿。”
两人听见声音,顿时停下了嘴上的闲话,挺直腰背正襟危坐。温祺玉正要张口,就见他抬手拦下。
“你们俩谁负责谁来说,至于看谁的面子谁的人情,我自会算进去。”
温祺玉只得扭头看向身边人,这下让本来打算全程旁听的江祺枫慌了神。
他不是没见过谈生意的场面,但他确实是头一回亲身上阵,万一哪句话说的不当,事关前程啊……
再三斟酌,他终于硬着头皮说:“想必您已经知道我们师兄弟二人的来意了,我人微言轻不敢说是与您谈合作,只是您这好生生的园子,该物尽其用啊。”
乔振华这会儿还算是和颜悦色,但目光始终带着一丝玩味:“你的名声可不大好,我凭什么跟你合作?”
这话乍一听像是拒绝了,但仔细分辨还是能听出语气上挑,是在试探他江祺枫的能耐。
江祺枫笑着反问:“您常听戏,那您听的究竟是戏中悲欢,还是戏外漫谈?”
乔振华道:“那可不一样,我听的是戏,你说的是相声。”
江祺枫又道:“都是曲艺,都是老祖宗留下的艺术,何必分个高低贵贱。再说咱们相声上台也分角色人物,台上说的俱是戏言,大褂长衫或西装革履视为戏服,怎么就不算是戏了?”
这一番话是唬住了乔振华,思来想去竟然真不知道怎么反驳他。
片刻之后,乔振华脸上玩味的笑意更甚:“就算你言之有理吧,这么多京剧班社在这儿都没能回本,何况是你?我没记错的话,如今相声行可只剩两家吃得饱饭。你,干的过他们?”
“您不妨听听咱们有什么。”江祺枫轻笑一声,不卑不亢道:“我跟祺玉师从曲阑社班主张修明,刚拿了‘万象归春’总冠军,这功底您大可以放心。知名度不说有多高吧,上过首都卫视春晚,连续登上过热搜,演出也能有百八十个观众。除此之外,我们请来了天津相声演员徐照岚和杨文靖。能不能成三足鼎立我不敢妄言,但怎么也不至于亏本。”
乔振华脸色没变,像是完全不在意一样。“对我有什么好处?”
江祺枫道:“您只管收钱就是。再说了咱们一周就演三场,肯定不耽误您听戏。”
乔振华沉默了得有两三分钟,期间他喝了两口茶,抽了半支烟,神情凝重。
“你俩上去演两段我看看。”
这么说就是有机会。
好在温祺玉事先也给他提了醒,两人都带着大褂来的,这会儿就到后台披上大褂,粗略准备了一下。
江祺枫一边系着扣子一边问:“上台先使个柳活?”
相声行话里柳活就是学唱,学个京剧评剧小曲小调都算。乔振华爱听戏,正巧两人唱功都不还不错,使个柳活也算投其所好了。
“可以是可以,但咱得有正紧能逗乐的活儿让他放心才行。”温祺玉道。
粗略商量了几句,定了《全德报》。
腿子活儿,又是投其所好了。
半个多小时过去,两人唱也唱了,演也演了,额头上挂着汗珠,站在台上等老爷子发话。
却听那乔振华故意大声地啧啧两声,挑剔道:“相声不就是图一乐呵,你们这忙活半天一头大汗还没天桥上使杂耍的有意思,回吧回吧。”
江祺枫解释道:“我俩演这出是有剧情有人物的,相声毕竟是语言艺术,跟杂耍有区别,您得仔细看……”
乔振华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说:“你上台还能挑剔观众了?没把我逗乐就是不行。”
江祺枫把到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台下就这么一位观众还明摆着不讲道理,他该怎么演?
“要不我们再给您换一出,您再听听看?”
乔振华掐灭了烟头,若有所思道:“我听说你俩上电视演那个《左膀右臂》挺有意思,就演那个。”
江祺枫顿时苦了脸:“那是群口相声,得仨人演。”
“你能把五人改成仨人,再把仨人改俩有啥难的。”
“不是,这个真不行……”
乔振华已经没耐性了,瞥了他一眼说:“相声演员不是天上飞的水里游的水里覆的草壳里蹦的什么都能学吗?你在这儿给我学个耍猴,学的上来我就答应。”
这不摆明了刁难人吗。
温祺玉在边上听得面色煞白,下意识去看江祺枫的反应,却见他出奇的冷静,低着头不语。
“师哥……”
江祺枫还是没应声,心里只有抗拒。
如果今天是在某个活儿里,是剧情需要,那他当然义无反顾尽全力来演,所谓戏比天大,学个逗鸟耍猴算什么。
但眼前显然不是。
乔振华拖着赖赖的声音撂下一句:“没这本事就别揽这活儿,曲阑社都留不住你,你还想上哪去?”
照目前的情形来看,似乎是已经谈崩了。
温祺玉紧张地看着江祺枫,一边还试图尽力挽回:“大爷您再给个机会,我师哥他能耐真不差,您再看看……”
话没说完,江祺枫伸手把他挡到了身后,上前一步,冷声说:“我们是说相声,不是出洋相,出怪声,这种逗乐不是我们,那根本不可笑。”这话是相声大师马三立先生说的,从江祺枫嘴里说出来显得有些怪异,却又正好道出了他心底的不满。
已经破罐子破摔了,那就没什么好忍让了,江祺枫直说道:“您要是打一开始就没正眼看过咱们说相声的,我们离开就是,没必要浪费彼此的时间。”说罢拉着温祺玉就要离开。
温祺玉心里大惊,努力拖住江祺枫的脚步,两边都得劝着。
“别别别师哥你别冲动……大爷您再考虑考虑,咱能不能心平气和地商量?”www.xiumb.com
这么一闹,反倒是引起了乔振华的兴趣,刚才光看他恭恭敬敬的,原来还是个有脾气的。
“你先站住。”
听见乔振华的声音,温祺玉松了口气,他是知道这位的性子,明明不听相声还能叫他俩过来,不可能是看他俩出丑来了,肯定有后招。
“师哥你消消火,凡是都能商量。”
江祺枫停住了脚步,站在原地犹豫了三秒钟,终于回过身了。“您要是愿意好好商量,先前算我冒犯了。”
三人又回到刚才的位置上,坐在雅桌前,桌上放着已经凉透了的白龙珠。
乔振华稍稍正色问:“我欣赏不了你的活儿,你告诉我你要怎么证明你的实力?”
温祺玉对刚才江祺枫的反应还心有余悸,抢先一步替他说了:“只有卖座能证明实力,您大可以让我们试试,要是卖座不如意,我们再卷铺盖离开也不迟。”
乔振华的脸色缓和了不少,但还是没松口:“要是真没本事,这算折腾你们还是折腾我的宝贝园子呢?”
温祺玉笑呵呵道:“我怎么会没本事呢,我明儿就给您弄张我爸他们院演出的戏票来。”
说起戏票乔振华的眼前就是一亮,顿时一口答应了:“好好好!你也是不懂事,早说这个我就不跟你闹这么久了!”
温祺玉忙赔笑说:“这不刚想起来吗。”
答应归答应,但乔振华到底不是好忽悠的,放下戏票的事儿,又严肃道:“既然是试行咱就得有个合约,我也不用你们自个儿说了,怎么才算有本事,我来定。”
江祺枫终于舒缓了神情:“您说。”
乔振华思索片刻,缓缓张口:“一周演三天太少了,至少五天。到封箱还有三个月,这三个月我要每天上座率过半,中途不准走人。另外,我要求封箱跟曲阑社定在同一天,且上座率不输给曲阑社。这些你要是全都能做到,明年开箱之后,这儿就归你主事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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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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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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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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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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