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江祺枫不愿用艺名参赛的原因,‘祺’字是张修明给的,其中包含了太多师承、亲疏关系,相声就得靠一张嘴说,观众爱听怎么都好,观众不捧你师父是天上的神仙也救不了你,他不愿意也不能能带这些个杂七杂八的标签。
“晚秋,你觉得他说这段儿怎么样?”
江祺枫还专注看着显示屏上的转播,猝不及防被人问到,愣了几秒,随后思索一番说:“节目中规中矩,有不足但瑕不掩瑜。”
“你对他评价倒是不错啊。”边上这位语气不寻常,这一句听着就是话里有话。
江祺枫没打算仔细钻研他安的什么心,上身往后一仰,伸胳膊活络了一下胫骨,然后漫不经心说:“一千个人眼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我跟你的眼光不可能完全相同,不是吗?”
那人没再接话,转回身又跟别的演员讨论上哪儿撸串喝酒去了。
随着最后一组演员的节目录制结束,嘉宾评委开了个小会,刚才回到休息室。而演员休息室这边大多数人已经走了,其中包括温祺玉和邵欢。参加比赛总得避嫌,他们不可能跟张修明一块儿离开。
零点已过,江祺枫收好大褂布鞋醒木,最后喝完了自己杯子里所剩无几的清茶,推门走出休息室,四下看了看,走廊上一个人影也没有,静悄悄的。
随后,江祺枫心里有些挣扎,他抬头看向了对面的休息室,心知肚明这一墙之隔张修明就在里边,可他犹豫不知该不该敲门。
手总是比脑子反应要快,江祺枫心里还没纠结出一个结果,手已经敲上了对面的门板,发出‘哐哐’声。
“谁啊?”
里边传来了一个苍劲有力的中年男声,但不是张修明的声音。
“你开门看看,是不是导演组有事儿?”
这个才是张修明的声音。
江祺枫慌了,他忘了这休息室里不止张修明一个人!本来就犹豫该不该过来,这下直接打起退堂鼓了。
不等他转身溜走,门已经开了,徐景致一脸诧异的看着他,一时半会儿不知作何反应。
张修明在里边光听见开门的声音,但没听见说话,难免心生疑惑,于是端着茶缸走出来几步:“谁……啊。”
这下是三个人都僵持在门口了。
江祺枫压下心底的惶恐忐忑,规规矩矩问了好:“先生,徐老师。”
“你还真会挑称呼。”张修明冷哼了一声,扭头回沙发坐下了。
徐景致看了看里边赌气的老家伙,又看了看门前不知所措的小家伙,刚才在台上他就觉得面熟,有张修明那一句‘不辱师门’,他算是认出江祺枫了。正是因为知道内情,才更左右为难。
“你先进来吧。”说罢他也不管江祺枫怎么想,直接动手把人拽进来,然后关上了门。
江祺枫被他拽进来,脚下一个踉跄,好不容易稳住身子定住心神,在面对恩师的那一瞬间又垮了。
“我、我就是想跟您说一声谢谢……”
江祺枫说这话时,眼眶不争气的泛了红,眼角也不自觉湿润了。
本来师徒父子最亲近不过,现在连说一句亲切话都要深思熟虑,就算是外人看来也难免心酸叹息,何况身在其中呢。
“谢我什么?”张修明的语气非常冷淡。
江祺枫硬着头皮答话:“……谢您认可,也谢您栽培。”
张修明嗤笑一声:“你什么都还的干干净净,连字儿都不打算要了,还来谢我做什么?”
江祺枫心里一阵苦涩,他只是把钱还干净了而已,这一嘴功夫可从未归还。“我只是不想给您惹闲话。”他非常生硬地解释道。
电视台的中央空调已经够凉快了,这俩人之间的气氛还这么冷若冰霜,另一位老先生已经收拾家伙走了,留下徐景致被他二人夹在中间,左看右看,终于忍不住了。
“你俩也多少年没见面了,就不能好好说会儿话?小枫这孩子我也不是第一次认识了,打小就心高气傲,不过是出去闯一闯,怎么就非得闹到恩断义绝反目成仇了!”
徐景致跟张修明十几年交情了,他也确实是看着江祺枫拜师,然后一步一步成长起来,他有资格说这番话。
张修明愤恨道:“你我相识多少年了?你体谅他,怎么不体谅体谅我!”
徐景致一时失语,他明白,当初江祺枫要是去别的相声社他都不至于这么生气,只有东城茶社,他痛恨至极。
唐崇安前一个撬走的是他朝夕相处了十三年的搭档,他怎么也不可能接受自己潜心栽培多年的徒弟也去东城。
张修明稍稍冷静了一会儿,平复了心情,靠在沙发靠背上长长叹了一口气。
“你有什么打算?就到处漂着?”
江祺枫站在边上试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谁知张修明突然发问,话题跳跃还这么大,让他有些恍惚了。
“总得先有个搭档……”他犹豫了一会儿,小声说。
张修明猛然抬头,盯紧他的目光愈发犀利:“你就完全没想过要回来?”
江祺枫突然有些想笑,他怎么可能没想过,刚离开东城茶社那两天他恨不得日思夜想,但他不能。
且不说他在曲阑社已经没有名誉可言了,就说他当初决心离开温室出来闯荡,怎么能才撞了南墙就狼狈地回去?
“先生,我回不去了。”
无论是现在,还是以后。
张修明非常不解,他就是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自己带大的孩子不肯回家?为什么他宁肯在外面流浪?
“为什么?你低个头认个错不就回来了?让你低头就这么难吗?”
江祺枫挠了挠头,轻笑了一声说:“雄鹰怎么会甘心躲在他人的庇护之下呢?”
“你就是翅膀硬了。”
那天夜里凌晨三点江祺枫才回到家,躺倒在床上的那一刻他只觉浑身像散架了一样,动动嘴皮子的工作,怎么就累成这样了……
休息了两三天,导演组又发消息了,请演员自行修整,可以开始准备复赛的节目了。
如果说初赛是只要让评委满意就行,那么复赛就是真正演员之间的相互较量,谁的作品强,就是谁晋级。
都说一拳难敌四手,单口相声一张嘴想说过人家对口相声两张嘴,确实是很有挑战的事情。
江祺枫用三天时间粗略写了个本子,然后开始一边试演一边慢慢打磨,每一处包袱细节都再三斟酌,直到完全满意为止。
距离复赛还剩两个星期时,江祺枫已经进入了神经紧绷的紧张阶段,一有空闲时间就打磨作品,称得上是废寝忘食。不过他紧张归紧张,却是一直信心饱满斗志昂扬,即便对手再强他也没有害怕或退缩过。m.xiumb.com
复赛的录制时间越来越近,大多数演员也都已经做好了准备。本来已经万事俱备,却偏偏气象阴晴无常。
离复赛录制还有一个星期,第一次彩排开始之前,晋级复赛的演员都已经到场了,后台却突然出了意外。
排练厅里演员七嘴八舌,背词儿的、唱小曲儿的、打快板儿的什么声音都有。就在这时,一声大喊让整个大厅安静了下来。
“快!快叫保安!”
门口一个身影窜了进来,一边喊人一边喘着粗气,看他这急的满头大汗,恐怕出大事了。
“怎、怎么了?”离门口最近的演员愣愣问道。
那人一路狂奔过来,已经是上气不接下气,还坚持靠在门框边支着腰说:“打起来了,温祺玉……不对,应该说邵欢跟人打起来了!”
“什么?”
听了这话全场都愣住了,就连一向沉稳的江祺枫都不免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温祺玉性子急躁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事儿了,前几次吵嘴争辩就算了,怎么今天还能打起来?
几个年长些的演员先赶过去了,另外有人去外面通知保安,方才还忙着磨节目的众人顿时乱成一团,一边赶去后台看个究竟,一边窃窃私语小声议论。
众人赶到后台走廊的时候,邵欢正和一个姓卫的演员扭打在一起,两人互相摁在墙角,一会儿又打的满地翻滚。
等等,温祺玉呢?
江祺枫四下搜寻了一圈,终于在远处墙根看到了温祺玉的身影,他似乎已经被眼前的情形震住了,只见他脸色苍白目光呆滞,缩在墙角不敢靠近人群。
江祺枫小心翼翼地走近了几步,见他没有躲闪,才继续靠近,直至走到他面前蹲下。
“你怎么样?”
温祺玉呆呆地盯着邵欢的方向,伸出手指向跟人打成一团邵欢,依稀可见他衣服上多了几块暗红色。
“邵欢、他、他流血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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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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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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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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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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