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他将被注射终版重明。
在这一层,进入的权限依旧森严,除了林淑兰和艾德里安之外,再没有第三个人。
金发青年安静地坐在医疗椅上,身边漂浮着一面全息屏幕,上面显示着他身体的各项数值,其中就有着他的基因序列。
林淑兰亲自给艾德里安注射,她来到他的身后,戴着手套的手中拿着一剂装在金属管中的透明药剂,细长的针头弹出。
“可能会有些反应。”林淑兰似是“好心”提醒道,将药剂从艾德里安的后颈打了进去。
除了十一年前第一次注射,之后的定期注射,艾德里安几乎没有再感受过这样类似的痛苦,那种仿佛全身都被烈火炙烤焚烧的滋味。
被打入的刹那,他几乎顷刻间他就克制不住地浑身战栗起来,裸露的手臂上立刻青筋暴起,艾德里安猛然闭上眼,咬紧了牙关,像是在进行着什么可怕的酷刑,豆大的冷汗从张开的毛孔渗透而出,浸湿了衣衫,医疗椅上的束缚带在此刻起到了关键作用,让他没能在这时候失控地破坏这里的一切或者自残。
林淑兰对此视而不见,丢掉空掉的金属管后,漠然地站在一边,目光冷淡地注视着全息屏幕,大约过了十分钟,塞缪尔从外面走了进来,他看了眼艾德里安,随即就同样把目光放在了屏幕上。
二十三分四十秒后,不断跳动的数据终于趋于平缓,而医疗椅上的金发青年也逐渐平静下来。
“成功了。”林淑兰淡淡道。
这“转变”的时间比之先前已大大缩减,显然终版重明已被完善到成熟了。
“不愧是淑兰啊。”塞缪尔称赞道,他看向依然坐在医疗椅上的艾德里安,走上前替他解除了束缚带,“怎么样?有哪里不适吗?”
艾德里安急促的呼吸未能完全平复,还在微微喘息着,他睁开眼,浅金色的眼睫有着被汗水浸染的湿意,蓝色的眼中因方才剧烈的痛苦而显得晦暗,声音微哑道:“没事。”
塞缪尔很了解像艾德里安这样高级战士的身体素质,闻言便放心说:“休息得差不多的话,跟我去个地方吧。”
艾德里安心中一跳,面上不动声色:“去哪。”
塞缪尔笑了笑,注射了终版重明的艾德里安在他眼中已经彻底“安全”,“去见殿下。”
“殿下回来了?”艾德里安问,他理应对前方的战况一无所知。
塞缪尔却不答了。
艾德里安从医疗椅上站起来,扯了扯自己汗湿的衣服,“我想先去宿舍洗个澡,殿下应该不会介意等一会我?”
塞缪尔失笑:“这倒不会,你去吧。那么二十分钟后,我在一楼等你。”
林淑兰目送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不发一言,等大门合拢后,她才低头查阅起塞缪尔和艾德里安的使用权限。
她已经为艾德里安备好孤云以及开启发射通道,这空档的时间已足够他安全离开。
林淑兰在原地等着白塔内即将要发生的巨变,但令她没想到的是,仅有她能查看到的行踪权限里,艾德里安没有趁这个时候离开,而是真如他对塞缪尔所说的回了宿舍!
他想干什么?!林淑兰有丝不解,难道有什么东西落下了?有什么是比活着出去还重要的吗?
十五分钟很快过去,艾德里安依然没有离开。
来不及了,她想。
十九分钟后,艾德里安来到白塔一楼,和微笑等候他的塞缪尔一道离开。
安斯艾尔在苦恼一件事,诚如李殊贞所言,能尽早地揪出席威恩是最好的,可让人无奈的是,席威恩完全失去了踪迹,就连想办法并付出不小的代价捣毁自由军的正规军基地,也无法和先前林秋延一样,逼出席威恩再来一场通话交流。
显然在获知帝国军不会投降后,对方认为谈判已没有任何意义,恐怕在席威恩眼中,他们所有的行为都是垂死挣扎。
这实在让人感到恼火,而随着战圈的不断紧缩,军中的氛围也一天比一天紧张和压抑。
他们还能再坚持几天呢?帝国远征军的全部军力已在这段短短的时间里被消耗了将近三成,在这么下去,消耗的速度只会越来越快,心理素质再好的士兵,在伤亡越来越多且看不到半点希望的时候,也会崩溃。
李殊贞在上次质询后,就没有再显出不耐烦和愤怒的情绪,相反她冷静得很,还将林秋延留下的指令施行到了极致,不过安斯艾尔很清楚这位同僚的脾性,一旦达到某个极限,她绝对会毫不犹豫地“舍小保大”,不仅仅是她,恐怕奥利弗也是如此。
而这个极限也越来越近了……
这并非是李殊贞的铁石心肠,她在成为帝国上将的那一刻就起誓过此生只为保护帝国全体利益为行动的首要原则。为了保护帝国亿万的生命,她也必须这么选择。
唉,他那蠢弟弟和乖弟媳到底怎么样了啊,好歹给点希望啊……焦灼的安斯艾尔在心中叹道。
就当安斯艾尔认为李殊贞要变脸的时候,自由军那边却突然有了回应。
对方要求通话的人是如今能在帝国军有决策权的人,林秋延不在,奥利弗接过了话语权。
“之前,我问过你们的指挥官,希望你们可以投降,可以的话,我并不愿意太多无意义的死亡,可他拒绝了。”视频中的男人戴着面具,声音沙哑地说道,“现在我再问一次,你们是决意为那即将倾覆的帝国死在这里,变成宇宙中的一粒灰尘,连一座墓碑都不会留下,还是接受我们的好意,参与到理想国度的建设中?”
看似仁慈的话,却因为语气过分阴冷而显得蔑视至极,如同看待可以随意捏死的虫子。
“感谢贵方的好意,不过很抱歉,帝国绝不会投降。”奥利弗有礼又冷淡地拒绝了。
“是吗。”席威恩冷笑了声,“告诫已送达,接下来可别怪我们不客气了,希望那些普通的士兵们可不会后悔你的决策。”
席威恩说着就想挂断,却被奥利弗拦住了,“稍等,有人想和你说几句话。”
也不等席威恩回应,另一个人出现在视频中,当看到视频中的金发青年时,席威恩有一瞬间的愣神,青年长得和艾德里安很有几分相像,可席威恩脑海里想到的第一个人却不是艾德里安,而是……克尔顿布朗!
“你是……不对,你是安斯艾尔?你没死?!”席威恩暗哑的声线里难掩惊讶。
“嗯,是我,”安斯艾尔应道,腹诽他活着这件事就那么让人吃惊吗?一个个都难以置信的,“你应该就是我那个传说中的叔叔,席威恩布朗吧?”
席威恩摘下了面具,露出了那张刀疤脸。
安斯艾尔注视着那张已经毁了容的面孔,企图从中找出记忆中的那个意气风发青年的一丝影子。
和安妮和艾德里安出生晚、都没见过席威恩不同,安斯艾尔是和席威恩相处过的,尽管他们接触的时间也不多。
印象中,这位叔叔和老爸的关系其实并不融洽,他老爸作风一向比较保守和沉稳,而席威恩……怎么说,有点叛逆吧,早年布朗家还是货真价实的泥腿子,家族史短得和暴发户没什么两样,在贵族圈的地位比较尴尬,不像后来红极一时。而席威恩很少去和刚进入上层贵族圈的人一样,想尽一切方法讨好接近他们,甚至对于一些贵族的有意拉拢视而不见,经常不归家。在他进入奥斯登结交了路德维希太子后,那种尖锐的外壳才开始软化,脾气也慢慢好了起来。xiumb.com
当然这些早期的信息都是后来安斯艾尔了解到的,记忆中,他还挺喜欢这个老骂他老爸迂腐死板的这个年轻叔叔,他会兴致勃勃地跟自己谈论路德维希太子,谈论帝国的未来,说要改变看人只看出身家世的现状,他的眼中是神采飞扬的,他的脸上也会有没有阴霾的笑……
安斯艾尔找不到半点席威恩过去的影子,就好像他那贯穿了整张脸的疤痕,他已经面目全非了。
“你没死的话,艾德里安会更高兴。”席威恩说道。
安斯艾尔听出了他的潜台词,席威恩对自己还活着这件事也是高兴的,可是……他对这位叔叔还是有着一丝说不清的感情在,因此他非常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我想问,你当初为什么要杀老爸?”
席威恩立刻想到了之前林秋延问是否是他杀了克尔顿的问题,艾德里安回过帝国,恐怕也是知道了真相。不过无所谓了,今天就会注射终版重明的艾德里安已经无能为力了。
“你的父亲是个罪人,他在知晓鲁道夫十世参与杀害太子殿下包括我的前提下,为了他的地位,依然还要去辅佐那个愚蠢的皇帝。”席威恩语气沙哑,“道不同不相为谋,我放不下这份仇恨,矛盾到极致就只剩下你死我活,鲁道夫十世我是一定要杀的,”他嘲讽地一笑,“要怪就怪他在那艘船上,像你一样不就活下来了?”
安斯艾尔无从得知这句话背后到底隐藏着多少这对亲兄弟间难以磨合的过往,他实在无法想象究竟是有多大的仇恨才会令一个人亲手杀掉自己的大哥!
他也有兄弟,艾德里安和他的关系也应该同父亲和叔叔是一样的,正是因为一样,所以他才无法理解。
“叔叔,老爸他一直很后悔当时赶走你,在你消失的那段时间,其实他……”
席威恩沉下脸,仿佛被戳到了心肺,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一样,打断了他的话,“闭嘴,那个蠢货是什么样的,没有人比我更懂他,不用你说好话!”
半晌,他吐了口气,强迫自己换了个正常些的口气:“多说无益,到最后一切都会见分晓,你也不用着急,你们兄弟俩很快就可以团聚,”他突然笑了起来,令安斯艾尔心里一揪,“我恨你的父亲,但并不恨你们,等这件事过去,我们一家人……或许可以一直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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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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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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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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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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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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