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做梦曾是她最喜欢的一件事情,那时她还能能够画出一些天马行空的图画,而不会按照常理出牌的梦境总能帮她拓展思路,所以每次梦到了什么让她灵感大增的画面,她都会在醒来的第一时间用画纸把它记录下来,以免自己遗忘。
然而第一次来到积尸郡又返回焚雀堡后,她梦里的内容就开始变味。
虽然现在的积尸郡还保留着当年大战的狼藉,但那场烈火的余威却早已不见,而当年她被救了她一命的驺吾带着赶到积尸郡时,还能感受到这片满目疮痍的土地发出的炽热却绝望的嘶吼。
难以清除、难以修复的黢黑焦土给这片原本生机勃勃的土地判了死刑,与鬼州其他绿意盎然的郡县相比,它显得如此格格不入,即便封锁结界早已被破,至今也未能重构,这些年愿意主动来到这片土地祭拜的人仍是屈指可数。
有的人是死前还没来得及留下子嗣,有的人是活着却已不愿再直面伤心地,而她来过这里,除了焦土什么也没有看到,却又像见证了那场大战的始末。
只要她站在这片焦土之上,闭上双目集中精神,就能看到一个个画面闪过她的眼前。
有她小时候见过的、偶尔会陪着她爹娘一起回家探望自己,对她从来都和蔼可亲的叔叔婶婶被三五头凶兽轮番肆虐的画面;有她爹娘看着一个个好友倒下,一同发出悲痛呐喊的画面;有她娘亲最终葬身于鬼车之腹,激得她本已不敌对手的老爹悲愤地引来扭转局势之火的画面;还有一切尘埃落定,同样在这场大战中失去了自己胞弟的狄叔一边流着血泪一边扶着她奄奄一息的老爹艰难起身的画面。
她曾以自己拥有丰富想象为傲,那时她却恨自己为何要拥有这样的天赋。
而后,她人虽然被驺吾安全地带回了焚雀堡,但她沾染的满身尘灰却压得她再也无法心无负担地去描绘那些圆满却不现实的美梦,何况她再也无法做出这样的梦。
她开始在梦里听到娘亲的呐喊,明明离去之时一切都还很平常,娘亲说回来之后要给她和炎炀做好吃的,老爹一如既往地站在娘亲身旁附和,嘱咐她俩在家里待着不要互相吵架,可她和炎炀难得听话了一回,却没有换来应有的奖励。
当她的梦境变得沉重,她就越来越不爱做梦,是否做梦并不是她能够决定,但是否睡觉她还是能够左右。
于是她学会了连续好几夜不睡觉,即便熬夜不睡无法坚持太久,但三日不睡总也有两日解脱,而时间一长,她真的就从某一日起突然不再做梦。
她失去了灵感的源泉,从那之后她也封印了自己的画笔。
她把曾经画过的所有图画都锁在了家里屋子的角落,印象中那最后一幅还是她原本想在自己八岁生辰那天请求涟儿收下来唤醒涟儿沉睡记忆的礼物。
当然那时她已经知道涟儿事后已想起了她们之间的初遇,但除了想起再别无其他,而生辰当晚她们之间又意外爆发了争吵,所以这份礼物她最终也没能送出去,唯有压着这幅画的那一个装着一小节珊瑚断肢的漆黑小铁盒能给计划失败的她带来一丝安慰。
她的娘亲姓春,来自青阳春家,在世之时,每每回到家中娘亲都会给她和炎炀做出一桌她在朱明其他地方都尝不到的美味。
只有在娘亲回家之时,她才会觉得那些大酒大肉看上去如此寡淡无味,反倒是平时根本不愿多看一眼的清汤寡水显得格外诱人可口。
然而很遗憾,她已经好多年没有再品尝过这样的美味。
但同时她也很幸运,至少刚才赤晞端给她享用的那碗清香饭菜又让她找回了那么一点儿时的滋味。
所以,她才会突然想叫老吾独自带着她在寂静的夜晚里狂奔,就像她和它相遇的那晚一样。
眼前的画面在飞速交替,虽然四周只有与夜色一样的残败黑土,但她还是感觉到她快抵达了此行的终点,因为她的脑袋又开始嗡嗡作响,好在一靠近极地,这种刺耳的鸣叫就没有再让她突感身体不适。
想来染三的猜想确实没错,老吾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而她的眼前也兀然多出了一片仿佛能把天都一起点燃的炙热火海。
这还是她出生以来,第一次对火焰生出了畏惧的情绪,总觉得她再叫老吾靠近一点,她们就会迅速被火舌吞没。
脑中的声音还在响个不停,明明那些鸣叫听上去并不真切,但她却懂得这些声音在呼喊着她穿过眼前的这片无边火海。琇書蛧
火海之后藏着她想要知道的一切,它们如此告诉她。
但或许是因为这些声音殷切得让人生疑,也或许是因为这些声音中还夹杂着一些让她本能选择回避的古怪低语,她叫老吾足足奔跑了一个时辰才来到了这道所谓的上古结界之外,最终却真的只看了一眼就什么也不做地返回了最北面的扎营之地。
归来之时,营地只剩下了她帐篷外面的那一堆篝火还在亮着火光,巡堡将和赤晞他们都已经吃饱喝足回到了各自的帐篷内歇息,但让她意外的是,比她提前一个多时辰返回营地的染三此时竟然还坐在篝火的旁边。
瞥到她和老吾的身影之后染三就立马起身走了过来,似乎此前一直坐在这里等着她。
“还没睡啊?”
“你去了哪?”
她跟染三的声音同时响起,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染三问她这句话时语气中藏着一丝冷意,神情也紧绷得让她险些以为自己是从万象楼的丛棘寮偷跑出来的犯人。
“我、我就是出去散了会步,你搞得这么严肃干嘛?”
被染三的态度惊到,她下意识地选择了撒谎,但仔细一想,她就算把去的地方坦白说出来染三也没理由怪她啊,可是立刻跟染三解释倒像她真的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一样,她倒要看看染三今天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撒谎的水平非常的烂。”
然而她的理直气壮丝毫也没有威慑到染三,忽然感觉跟染三的一语道破比起来,姓钧的那种阴阳怪气的说话调调都变得顺心了许多。
“积尸郡就这么大,你骑着驺吾出去了整整两个时辰,又是从正南面赶回来,还能跑到哪去?你身为朱明国主,不会不知道与积尸郡相邻的郡县都在它的北面吧,所以你能去的地方其实也就只有这么一个,你是要我直接戳穿还是老实点直接坦白?”
“哎呀你好烦,每次都这样,都猜到了还老爱问我一句干嘛?”
都没能坚持过一句话她的谎言就被染三无情地拆穿,既然气势比不过对手,她就只能用身高来压一压了,所以她毫不犹豫地从老吾的背后跳了下来,走到一直盯着她的染三面前插着手控诉道:“而且你这态度是咋回事嘛,我今天有哪里惹到你了吗?从白天开始你就表现得奇奇怪怪的,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倒先摆起谱来了!”
“你说我撒谎水平烂,但你这种明明像是知道了些什么却一点也不肯跟我透露的样子才最可恨!我都是给你面子,知道你绝对不肯说才懒得一直缠着你追问,你竟然还这么不识好!”
也不知道她的这段话是哪里戳中了染三,听到她的一通抱怨之后染三看着反倒像是松了一口气,只是眼神中还留有一丝迟疑。
“你真的什么也不知道?那你刚才有没有进入过你们朱明的圣地?”
“没有没有,你都知道我就出去了这么一会儿,跑那里面去了现在还能站你面前吗?我可没忘明天的正事呢,再说那地方是我想进去就能进得去的?”
——那可不一定,圣地里面时间流逝的速度本来就要比外面慢上几倍,不多问你几句我又哪敢保证你有没有撒谎。
染蘅在心里默默反驳了炎炘,但嘴里却附和道:“怪我疑神疑鬼,之后不会再这样了。我什么都不愿意说是因为还没到可以跟你坦白一切的时候,等你明白了我今日到底是在试探些什么再来问我也不迟。”
“如果我估计得没错,凶兽应该会在明日午时左右出现在此地,既然你已经回来了,那我就先回去休息了。”
“——欸欸欸,你话是问完了,我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呢?”炎炘一把拉住了刚要转身回自己帐篷的染蘅,“你本事这么大,连什么时辰都给估摸出来了,总不会不知道这次出现的凶兽是哪一头吧?你提前告诉我我才好提前叫将士们做好准备。”
“我白天睡了这么久,现在正精神着呢,如果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事你也最好这个时候都跟我说好,免得我后半夜不知道该怎么打发时间。”
“可惜让你失望了,我还真无法肯定这次出现的凶兽会是哪一头。”
染蘅这次倒没有藏私,回过身来就坦言道:“但有一点确实需要你多加注意,之后你与凶兽对战之时,一定要想办法在爆炸之前把凶兽身上藏着的那个黑色铁球给抢过来,那里面就藏着能够揭露幕后真凶身份的线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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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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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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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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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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