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其它小说>忠义侯天生反骨>第 101 章 兵败(4)
  那镣铐咔哒一声,把李砚的手腕铐上了。

  陈恨眼疾手快的重新夺过匕首,往边上一翻,正好下了榻。

  李砚拧着眉头看他,沙哑着声音道:“你出不去。”

  “这个不劳皇爷费心。”陈恨坐在地上,用手摸摸被铐了快一个月的脚踝。

  李砚往外扯了扯被铐着的手,惹得铁链一阵乱响,他预备下榻,却被陈恨反手按在了榻上。

  陈恨像话本子里的妖精似的朝他面上吹了口气,道:“皇爷睡会儿罢,都使不上劲儿了,还强撑着做什么?”

  李砚费力地转了转手腕,这时候连话也说不出了:“你……”

  陈恨端起榻前茶盏,低头看了看,噗嗤一声笑了:“皇爷还挺乖的,全都喝了。”

  陈恨拖过被子给他盖上:“一点点麻筋散,不伤身子的。章老太医临走前怕我出事,悄悄塞给我防身用的。”

  李砚喘着粗气,好疲倦地睁着眼睛,盯着他瞧,想要伸手拉住他的手,却连动弹手指的力气也没有。

  垂眸见他这副模样,陈恨抬了抬手,将自己的指尖塞到他手里。

  就这么,李砚还是抓不住他,全不像方才那个什么都要掌握在自己手心里的帝王。

  他握不住,陈恨的手水似的在他手里划过去。

  “趁皇爷还清醒着,我同皇爷说两句话。”陈恨却握了握他的手,也不急着走,掀了掀衣摆,在榻边坐下,“钥匙我丢进明镜湖里,等皇爷缓过来了,就让人去捞罢。”

  李砚抬了抬眸,陈恨把手收回去了。

  他低着头,一边把匕首收入鞘中,绑在了腿上,一边逗他:“明镜湖是活水罢?要不还是丢进御河里罢?要是找不到钥匙了,皇爷那儿有备用的罢?”

  “谢谢皇爷‘金屋藏娇’近一个月,我明白,皇爷是为了保我,我生气,但是心里不怨皇爷。现在我锁皇爷,皇爷也别怨我。”

  “皇爷要实在生气,睡一觉起来,我这个人也就不在这儿了,没得气坏了身子,只当我不在了便好。”

  他叹气,幽幽的念了一句唱词儿:“‘人间君臣眷属,蝼蚁合殊;一切苦乐兴衰,南柯无二;等为梦境,何处升天?小生一向痴迷也。’”

  他这话像是咒语,一念出来,李砚也就完了,直往无边的虚空堕去,没有凭附。李砚强撑着,睁着眼睛看他。

  或许怨恨不甘,或许留恋不舍,陈恨也全不管了。

  他转头,将李砚眼中好复杂的情绪全都抛到脑后。

  他不急着走。李砚躺在榻上,半垂着眸,隐约之间,看见陈恨慢条斯理的,也不知道在磨蹭些什么。

  陈恨背对着他,还是一身蓝衫,掖幽庭的装扮,头发挽得松垮,风流不羁的模样。

  “夜里转冷。”陈恨自顾自道,“我借皇爷一件外衫穿穿。”

  他从衣桁上拣了一件李砚的外裳来穿,深色的,绣云纹。仿佛只要披着它走进夜色之中,他就与夜色浓重融为一色,再也寻不回来了。

  只有衣上浅浅淡淡的龙涎香还在。

  李砚躺在榻上,好无奈地想,他就算要走,也求他多拿两件他的东西走。

  随手丢在案上的玉饰,落在墙角无人去拾的铃铛,就算途中典当了,也多拿两件东西走罢。

  可是他没有拿,除却身上一件外裳是李砚的,别的什么也不动,反倒还给他留了东西——

  这时候陈猫猫跳窗子回来了。

  陈恨以为药力发作,李砚已然睡过去了。

  于是他抱起白猫儿,把它放到李砚身边,对陈猫猫说:“今后你陪他吧。”

  陈猫猫舔了舔他的手指,逗得陈恨轻笑一声,又揉了揉它的脑袋,把它往李砚那边推了推。

  都不要了,猫与人,他统统不要了。

  陈恨从褥子底下拿出早前写好的一封信,薄薄的一张纸,夜里风大,他便用捡起来的铃铛镇着信纸。

  铃铛是早前李砚给他的那一个,他不大喜欢,丢出去几回,又捡起来几回,现在也留给李砚了。

  他想了想,最后却用钥匙换了铃铛,用镣铐的钥匙压着信纸。

  他尝过被锁起来的滋味,正是因为尝过了,所以才不舍得叫李砚也尝尝这滋味。

  再没别的什么事了,陈恨倾身上前,碰了碰李砚的唇角:“皇爷,夜安。勿念,再会。”

  拂袖转身,夜风吹动衣摆簇簇。

  他再没什么放不下的了。

  高公公候在外边,见他出来,一时间吓得不轻。

  陈恨朝他做个了噤声的动作:“嘘——高公公帮我把西边暖阁里的小手炉拿出来好不好?就放在榻上。”

  “你……皇爷呢?”

  “皇爷想通了。”陈恨笑了笑,随口扯了个谎,“放我走了,在里边正难受呢,我得快点走,要不等会儿他就后悔了。”

  高公公犹豫道:“可……”

  陈恨不再同他绕圈子,推了门,径直往外走。还没走出两步,就是连养居殿前的台阶都还没跨下去一级,当即就有人将他拦下了。

  李砚的侍卫匪鉴领头,不是宫中的禁军,是李砚的亲卫。

  “忠义侯陈离亭奉旨出宫。”陈恨从袖中拿出一卷帛书,举过了头顶,清冷的目光直逼阶下众人,却在暗地里缓缓的舒了一口浊气。

  抓着帛书的指尖都泛着白,也不管阶下亲卫有没有给他让路,陈恨只当看不见,迎着刀剑枪戟的寒光往前走。

  太狂了。

  匪鉴同高公公都没见过他这副模样,没人拿得准主意,竟然就任由着他这么走过去。

  他捧着帛书,却不是靠着皇爷的威严走出去的。

  谁说忠义侯差一些?

  高公公很快反应过来,遣了个小太监去西边的暖阁,取了陈恨心心念念的小手炉来,用衣袖擦了擦,跑上前塞给他。

  高公公低声问他:“怎么突然会要这个?”

  “我……”说出来怕他笑话,闻不见龙涎香,他要睡不着的。

  陈恨只是接过了手炉,再抬眸看了一眼高公公:“公公猜到了?”

  “你执意要走,拦你也是无用。这阵子你与皇爷都难受,老奴看着也难受,若此番你能高兴些,你便去罢。”

  “谢谢公公。”陈恨拍了拍老太监的肩,轻声在他耳边道,“等皇爷起了,给他揉揉手脚罢。”

  “好。”

  “皇爷这儿。”陈恨顿了顿,“就劳公公费心伺候了。”

  “好。”高公公推了他一把,“你快走吧,等底下人回过神,你又走不了了。”

  才说了这句话,匪鉴察觉出不对,上前就要拦他。

  陈恨拢着手,斜眼睨着他:“你想做什么?本侯是皇爷亲封的忠义侯,皇爷圣谕让我出宫,你想做什么?”

  匪鉴不动,颇心虚的迎上他的目光:“侯爷,待匪鉴遣人去问问皇爷……”

  “你在养居殿帮着皇爷守了本侯一个月的事情,本侯还没来得及同你算账。皇爷那儿的账是算不清楚了,你这儿的,本侯还能同你算算。”

  “那侯爷就尽管同匪鉴算算好了,匪鉴亦奉了皇爷口谕,要在此处……”

  陈恨猛地抽出他腰间的长剑,架在他的颈上,一字一顿道:“赵匪鉴,你不要忘记了,你同匪石,是谁捡回来的。”

  “侯爷于匪鉴兄弟二人有救命之恩,匪鉴没齿难忘,只是皇爷……”

  “好。”陈恨一挑眉,转头去看高公公,“高公公,你去问问皇爷。”

  高公公自也明白他的意思,拱了拱手,就往殿中去。

  其实高公公根本也没进到内室,只在殿中待了一会儿,出去时,装出好老实的模样,道:“是皇爷准的。”

  匪鉴仍是怀疑,却不敢再阻他。

  一推手腕,陈恨将长剑往前一送,就将长剑插回了他挂在腰间的剑鞘,转过身,风鼓起他的衣袖,像许多的雀儿在他袖中,挣扎着要飞出去,要飞过宫墙去。

  出了养居殿,直往南边的宫道儿走,陈恨将帛书塞在衣襟里,抓着李砚送他的手炉小跑着向前。

  月色不明,自宫墙琉璃瓦檐漏出,撒在他身上,照出暗暗的纹。

  衣袂纷飞,陈恨只回头看了一眼。养居殿的檐角与夜色溶在了一处,再看不见别的什么,他便不再回头了。

  今晚宫门前守禁的是禁军统领许将军,他原本是不用来守的,只是为了陈恨来走这一遭。

  陈恨从檐下走出,宫门前的灯笼下,不等巡夜的禁军问他,便低声道:“是我。”

  许将军在宫门那边转头看他,一把年纪了,一捋胡子,朝他抱拳:“侯爷。”

  好久没听人这么喊他了,陈恨不大自在的摸了摸耳朵,转身去摸了摸拴在宫门前柳树下马匹的鬃毛,马蹄不住的擦地,在他脸颊边呼出热乎乎的气。

  许将军将老早就预备下的小包袱交给他:“侯爷一路顺当。”

  “嗯。”陈恨接过包袱,翻身上马,回身朝他抱了抱拳,“多谢了。”

  许将军摸着胡子,摇了摇头,目送他离去。

  这些日子,陈恨同李砚说《桃花扇》,说国家君父,花月情根,还说《南柯记》,说君臣眷属,无殊蝼蚁。

  但是在给李砚的信上,他说了一句大白话:“生存于严苛历史环境中的人们,拥有的选择自由极其有限,因此,那些拼死守护尊严的坚忍态度才格外震动人心。”

  所以他不愿意被锁着。

  正如他这时驾着马,跑过朱雀长街,踏碎长安星辰。

  城门前,长街那边,镇远府的小将军吴端远远的见他来了,忙抬手示意守城士兵打开城门。ωωω.χΙυΜЬ.Cǒm

  吴端还没来得及说话,骑在马上的陈恨只听见耳畔的风呼呼吹过,他用尽此生气力,朗声喊道:“忠义侯陈离亭,奉、旨、平、叛!”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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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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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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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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