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手撑着地,陈恨稍稍坐起,另一只手拂开李释给他擦脸的手:“世子爷先出去好么?我这儿还有点事情。”
他得看看任务面板,看还是不是要他造反。
李释怒道:“你有个屁的事情。”
他从药箱里再拿了块干净帕子,将陈恨额头上的鲜血擦净。
“我……”李释抿了抿唇,刻意添了几分温和,解释道,“昨日你说给我讲文章,今日我才过来的。我来时,他们说你不让人进去,我觉得不大对,就自己闯进来了。他们都守在外边,吴将军也在外边。他们不知道你这样。”
陈恨缓了缓神,随后仍是推开他的手,一手扶着椅子,就要爬起来:“好……你不出去我出去。”
出去找个没人的地方看任务面板,也是一样的。
“你简直是个……”方才有意养出的几分温柔也被他推没了,李释也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
而这时,陈恨已扶着椅子站起来了。
到底是十二岁拉得动五斗重弓的少年人,陈恨磕了脑子,晕晕乎乎的就被他按到了椅子上坐着。
“世子爷,你……”陈恨皱了皱眉,牵动着额上的伤口,又有鲜血流出。他一抬手,就捂住了李释的眼睛,“闭上眼睛,不许偷看,等我说可以睁眼,世子爷再睁眼。”
李释的动作一顿,随即重重地点了点头:“嗯。”
一手挡在李释眼前,一手打开了任务面板。
一眼扫去,没有造反的任务了,陈恨略放下心来。
其实仔细想想也知道,上回“囚禁李砚,自立为皇”的任务,期限是永嘉二年的元月初一。现下早已过了时间,系统剧情调整过,大概也不会给他再派这个任务了。
只是还有些发晕,陈恨盯着面板上的两行字看了有一会儿。
等得太久了,李释问:“可以了吗?”
“不可以。”陈恨不放心,还转头看了他一眼,确定他是闭着眼睛的,“世子爷要是偷看,我可就出去了。”
李释摇头道:“没有。”
两个任务,一是给从前的太子爷平反,二是清算徐家。
期限还早,四月底。
陈恨抬手收起面板,同时也收回了挡在李释眼前的手:“可以了,世子爷睁开眼睛吧。”
李释睁眼,问道:“可以包伤口了吗?”
待陈恨点点头,他才敢拿着那帕子,重新擦掉陈恨面上血迹。
系统已经安定下来,不再闹得人头疼了。这时候他才觉出额上的伤口疼的要命,低头瞥见那椅子角,就像有人拿着刀子往伤口里送。
天知道他那时候是怎么敢把头往那上边碰的。
“你别皱眉,又流血了。”
李释拿着全染成红颜色的帕子给他擦了擦,把那帕子拧拧干,或许还可以重得两滴血。
方才他说要走,现下怕他跑了。李释便挡在他身前,抬脚将地上的药箱勾过来,然后给他上药。
实在也是没有力气,陈恨的身子往后一倒,靠在了椅背上,道了声:“谢谢世子爷。”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李释打开装着药粉的白瓷瓶子,又拍了拍他的肩。
陈恨靠在椅背上,滑了下去,仰着头闭上了眼睛,好教他撒药粉,胡诌道:“没什么。就是旧疾、头疼,不常犯……两三年一回,嘶——”
听他吸了一口气,李释的动作缓了缓,却冷笑道:“头疼疼到撞破了头?”
“是啊。”陈恨睁眼,往上瞥了瞥,想看看自己的伤口。
李释忙道:“你别动,撒进眼睛里了。”
“诶。”陈恨应了一声,闭上眼睛。
麻布在额上绕过一圈,陈恨伸手碰了碰他,李释动作一顿,随即咬牙怒道:“你别动了。”
陈恨全不听,再动了动他:“世子爷,这事儿别告诉别人,只说我不小心磕桌子上了就好。”
“什么事儿?什么别人?”
“我头疼这事儿,别告诉旁人——除了你我之外的所有人。”
李释有意问他:“皇爷也不告诉?”
“不告诉。”
这时候吴端在外边问了两句,陈恨一一应了,只说没事儿。吴端越听越不对劲,终于按捺不住,掀开帐子就进来了。
伤口已经包上了,只有隐隐的红颜色透出来。
原本气势冲冲的,一见他病怏怏的模样,吴端也慌了,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看了看:“你怎么回事?”
没等陈恨说话,李释先道:“磕桌子上了。”
“磕桌子上了不让人进来?”
李释一本正经地道:“他把脑子磕糊涂了。”
糊涂了?生怕他从此不认得人了,吴端便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唤道:“离亭?”
“没事儿了。”陈恨跟他击了个掌,“只糊涂了一阵。”
吴端举着手:“你真是……”
“你别告诉皇爷。”陈恨眨了眨眼,“我在你这儿养好了伤再走。”
吴端正犹豫着,陈恨又拍了一下他的手:“小将军,求你了。我饿了,你去催催饭好不好?”
吴端叹了口气,拉长了声音应道:“好。”
“我想吃江南的莲子羹。”
“行。”吴端再应了一声,“你要瞒着皇爷,伤好之前就别出帐子了。皇爷在这儿有人,你只要一露面,皇爷就全都知道了。”
“方才闹的还挺大,劳小将军帮我在外人面前圆过去。”
“知道了。”吴端捏着他的脸,再看了两眼他那伤口,“你到底是怎么磕的?这样大一块,日后留疤就惨了。”
“男人嘛,留块疤又没什么。”陈恨说着就要伸手去摸。
“别摸。还嫌疤不够多?”吴端将他的手拍掉,“你等着莲子羹吧,我去叫他们给你做。”
等着莲子羹的时候,陈恨对李释道:“世子爷不是说讲文章么?现在讲吧。”
李释拖了把凳子在他面前坐下,从怀里拿出两本旁门集子,翻了一页递给他:“我不是很明白。”
陈恨只看了一眼便将书册合起:“心术算计太阴暗,世子爷不该学这个。”
李释抿唇不语。
“我不是说世子爷心思阴暗。只是与世子爷一般年纪的少年人,都学些温润平和的东西。读书先养心性,心性养得正了,日后在官场朝堂为人处世,才不会走了歪路。”
“我不是世家子弟,我没那闲工夫养心气儿。”
陈恨一噎,想想他在瑞王府的处境,要真是温润平和,只怕老早就被欺负死了,哪里还能熬到现在?
阴沉是阴沉些,总算还保住了命。
忽然有些感慨,陈恨伸手想要揉揉他的脑袋。
却自觉话说得重了,李释低了头道:“我也有在学,学得温和一点。”
“学不来就算了。”陈恨重新将书册翻开,“不是说不懂得么?我帮世子爷看看。”m.xiumb.com
还没等到莲子羹上来,陈恨就揽着毯子,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原先李释与他说话,他还能应上一两句,后来就变成一声嗯,最后他就睡着了。
恐他这样睡着会冷,又不敢叫醒他,李释只好将炭盆子往他那边拖了拖。
才将炭盆子拖了两步,身后就有人拍了拍他的肩。
吴端将莲子粥放在炭盆边暖着,招了招手,叫李释与他一同出去。
“世子爷不用费心。”出了帐篷,吴端往外再走了十来步,“他就是这个毛病,冬日里手冷脚冷的。又有许多事情瞒着别人,这么多年我也不明白他。”
“他倒不傻。”
“他哪里傻?”吴端笑了笑,“他也就是看上去傻,其实最通透的就是他。”
“嗯。”
“营中还有事儿,我不能总陪着他,劳世子爷陪他了。”
“嗯。”
“其实他还挺喜欢小孩子的……”
一听这话,李释就恼了,转身回了营帐,陈恨只眯了一会儿,早也醒了,正提着笔跪坐在案前。
“你要的莲子羹。”李释将煨着的粥端给他,“你要写什么?”
陈恨转头舀了一勺莲子羹,也斟酌着下了笔:“皇爷一早回了长安,恐是出了什么事情,他又不让我知道,我写信试试他。”
*
送信的鸽子从军营中被放出去,陈恨不常用那鸽子,它一整年都在外边散养着,长了膘,下午时候才到宫中养居殿。
那时自江南而来的几个徐府门生已被下了狱,李砚揉着眉心在案前看苏衡传回来的书信。
守在殿前的匪鉴为鸽子开了一条缝儿,肥鸽子扑腾着翅膀飞进去,重重地落在苏衡的书信上,还在上边磨了磨右爪。
霸道蛮横得很。
李砚小心翼翼地解下鸽子脚上绑着的小筒,一张纸条,上边画了一封空白的折子。他告诉陈恨回宫是有两封折子要处置,陈恨便问他那折子上是什么事儿。
李砚只回了两个字——无碍。
肥鸽子回去的时候飞得更慢了,那时陈恨正给李释讲文章,案面上摊着书册,那鸽子亦是落在书上,在上边划了划左脚。
李砚说无碍,陈恨便给他画了个捶桌子生气的图。
不过这回肥鸽子不干了,它累了,陈恨摸它它也不理,吹口哨它也不应。
信只能明日再送,结果次日清晨,李砚就自己过来了。
以为陈恨恼了,赶了几个时辰的路来哄他。陈恨想,他这个皇帝倒是清闲得很。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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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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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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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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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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