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谁不希望躲在父母羽翼下示弱撒娇,享受保护呢?
只有得不到保护的孩子,才会被迫快速成熟起来。
安歌母亲是个策展人,父亲是个律师,两个人都很忙,一年有大半时间在外地奔波。
他小学中学时还好,等他上了大学,父母更像是放心他成年自立了一样,常年不见踪影。
要不是每个月生活费照打,他有时候都想去报警父母失踪了。
所以接到老妈的电话时,他还是很高兴的。尤其她说,难得跟老爸两个人都回了本市,要一家三口好好吃一顿,所以她订了家超级赞的私房料理。
安歌兴冲冲地赶到了那家店,位置在离家不远的一条小巷中,门口隐蔽差点找不到。
这家店大众点评的评分颇高,但人均消费四位数,还是令众多食客望而却步,因此店里并不拥挤。
老妈还订了包间,环境优雅舒适,安歌坐进柔软的高背椅里就松了口气,笑着问:“妈你是不是发奖金了,这么大方。”
安女士穿着一身乳白色套装,头发盘成发髻,只温和地笑了笑,“一家人吃饭需要什么理由?”
安歌不相信。
他们家不过是普通过得去的老百姓,又不是越子墨那种土豪,无缘无故吃一顿三个人几千块的饭,肯定是有特殊理由的。
然后他很快觉得自己是个乌鸦嘴。
他跟老妈聊着天,彼此交换了一下近况,不知不觉过了一个多小时,服务生来问过两次要不要上菜。
但是老爸一直没出现。
他看见老妈平淡的神色下隐隐露出几分疲倦和失望,他在微信里也催了几次,最后老爸终于回:“我来不了了,对不起。有重要的临时会议,实在走不开。你们好好吃,这顿算我的。”
安歌把手机拿给老妈看。
安女士一眼扫完,突然偏过头,手指攥成拳头死死压在嘴唇上,拼命忍着眼泪。
安歌觉得……情况很不妙,他小声问:“妈?你怎么了?”
安女士突然笑了,眼睛湿润,所以那笑容跟哭也差不了多少,“真是的……连吃顿散伙饭都不肯,这种小气男人,长见识了。”
安歌有点反应不过来:“什……什么散伙饭?”
安女士轻轻握住安歌的手:“对不起,安歌,我和你爸要离婚了。”
安歌跟妈妈姓,据说理由是安女士觉得自己的姓更好听,要不然他从父姓,就应该叫苟歌(狗哥)。
……好像有点惨?
而父亲会因为这样的原因退让,唯一的理由是他爱妻子,并不是因为安女士娘家如何强势。
相反安女士是单亲家庭出身,父亲早逝,母亲膝下两女一子,也是偏心儿子偏心得厉害,安女士早早就跟安歌的外婆关系决裂了。
安歌的爷爷奶奶就一直觉得安女士家风不好,强烈反对这门婚事。但架不住安歌爸爸非卿不娶,因为这样,安歌跟爷爷奶奶关系也很冷淡。
不过他一直相信父母是深爱着彼此的。
哪怕他们工作忙碌,但总会努力抽出时间相聚,还带着他去游乐园动物园,给他庆生、过儿童节,甚至只是过个周末也要精心筹备。
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家人开始变得越来越冷淡了呢?
安歌根本想不起来,因为早就习以为常,这种冷漠根深蒂固,从他少年时代就植入了骨髓。
妈妈笑着跟他说要离婚了,一边拼命忍住了眼泪,虽然眼角湿润发红,但她的确成功控制住了。
她明明……那么爱着父亲。
正常女人这种时候应该不顾一切地大哭一场才对吧?
但她的感情总是内敛克制,仿佛不存在一样。
也许压抑得久了,就真的不存在了吧?
安歌默然无语,想要安慰的话语全都堵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他只好默默握住了妈妈的手,“要不上菜吧?”
安女士拿餐巾纸压在鼻子下面,点了点头。
这是家在长生市口碑数一数二的私房料理店,和奇味可居相比也不差,不过这家做日料和西餐,而奇味可居则是主打中餐。
送上来的料理摆盘精美如同艺术品,三文鱼、金枪鱼和象拔蚌都是直接原产地采购,象拔蚌送上桌前还是活的。
滋味甘醇香甜,厨师刀功精湛,配料恰到好处,一点也不会喧宾夺主。
——安歌对所有料理的印象就只有来自大众点评的几句话。
从头吃到尾,他也没尝出什么滋味来。坐在他对面的老妈估计也一样。
他的父母要离婚了。
虽然说如今离婚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离婚率节节攀高才会被当做新闻提一提。
更何况反正那两个人也不着家,他跟室友封晨住一起的日子都比跟父母多,他们离不离婚都对他的生活方式没什么影响。
但安歌还是茫然。
以至于他食不甘味将浓汤喝了大半碗,才发现汤里洒满了他最讨厌的葱花。
每道菜分量并不多,但他们还是剩下了大半,安歌觉得挺抱歉的。
最后安女士慢慢喝着起泡酒,打破了母子间长久的沉默,“放心吧,不管你以后读博还是留学,我跟你爸肯定都支持。学费什么的都不用操心。”
安歌默默点了点头,最后还是忍不住问:“是不是爸爸出轨了?”
尽管气氛沉重,安女士还是噗地笑了出来,“别瞎猜,他不是那种人。”
安歌困惑:“那……为什么啊?”
安女士脸上的笑容如同昙花一现般消失了,她理了理鬓边的头发,神色的困惑疲倦一点不比安歌少:“就是……不行了。”
爱情消失了,两个人渐行渐远,形同陌路,都是世间常态。
区别无非是有人为了孩子或者面子问题愿意勉强假装,将就着过下去,有人不愿意。
安歌的父母不过是不愿意将就而已。
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想脱口而出,叫他们“不要离婚,为了我,就这么维持下去不行吗?”
但也只是一瞬的冲动而已。
这样勉强维系的人际关系并没有任何正面意义,对那对夫妻没有,对安歌也没有。
“安歌,好好谈个恋爱吧。”安女士突然说,他们夫妻对孩子也一直直呼其名,也许这也是导致家庭关系淡漠的元凶之一吧。
安歌差点被红酒呛到,“妈!这是什么逻辑?你自己要离婚,转头劝我谈恋爱?”
安女士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彼此喜欢的时候,就要好好喜欢。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不喜欢了。爱过幸福过,这才是最重要的,就算爱情消失了,也能靠着那些美丽的回忆度过余生。”
安歌摇摇头:“这种方式,太不负责任了。”
“责任?”安女士点了支烟,一边冷嗤,“责任和激情,就像正负极一样不能兼容。”
离婚果然对她刺激太大了,虽然表面上看不出来。安歌默默地想。
一顿饭没吃完,安女士的工作电话又打来了。
她抱歉地对安歌说:“设备出了点问题,我不回家了。”
安歌笑笑:“没事,其实我也在赶论文,现在还早,直接回学校也没问题。”
安女士临走前又叮嘱他几句,无非是注意身体之类,最后说:“安歌,你性子冷,这一点随你爸,清心寡欲的,这辈子难得会喜欢几个人。要是遇到了……就别轻易放弃,会后悔的。”
安歌虽然觉得她只是在透过劝自己发泄对父亲的不满,不过还是笑了,轻轻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等老妈走后,安歌站在路边发了很久的呆。回过神时一辆出租车停在跟前,五十多岁的司机师傅问他要不要坐车。
他心不在焉坐上车,随口就报了金沙街的地址。Χiυmъ.cοΜ
虽然说之前还在纠结是一个人回家还是去学校,然而等他下车以后,才意识到其实他最想回的地方只有一个,就是有越子墨在的地方。
白头如新,倾盖如故。他对越子墨的依恋,原来已经深到自己不能接受的程度了。
……虽然逃走的时候挺快的,不过如今硬着头皮回来,他却磨蹭了很久,才终于慢吞吞打开门。
没想到客厅里灯火通明,有三个人同时转身回头看他。
一个是换了家居服的越子墨,另外两个,则是一对中年男女。
男的身材高大挺拔,看起来保养得相当不错。女的穿着深紫色天鹅绒镂空花纹的连衣裙,妆容精致,首饰奢华。两个人都显得贵气十足。
三个人都不坐,中年男女和越子墨面对面站着,似乎在争执什么,却被开门的声音所打断。如今剑拔弩张的气氛依然残留在客厅中。
安歌几乎想要说一句“对不起走错门”然后拔腿逃跑。
还是越子墨笑着冲他招手,打破了他的痴心妄想:“安哥你回来了!快进来,吃饭没啊?哦对,你应该跟父母吃过了才回来的……对了,这是我爸妈。爸妈,这就是现在跟我合住的学长。”
安歌尴尬得无以复加,严格说来,他正跟人家儿子闹分手,然后就猝不及防见家长了。
啊啊想死。
安歌满脑子就只剩这一个念头。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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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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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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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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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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