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淮北依旧是经常性的习惯,一手插在裤兜里,一手随意的垂着,乍看之下会给人一种漫不经心的感觉,甚至有些吊儿郎当。
但实际上只有相熟的人才会知道他插在裤兜里的那只手一直在紧握成拳,他的习惯便是遇到棘手事情的时候便会不自觉的让手指蜷起,如若不这样的话他不能集中注意力。
盛泽早已习惯了儿子这副模样,心里叹了一口气,他在自己面前还是这般的狂妄,仿佛自己这个做父亲的威严在他严重荡然无存。
的确如此,早从当年他将盛南天带回盛家的那一刻开始,从盛淮北知道自己父亲背叛母亲背叛家庭,一直在外头养着情人与私生子的时候,盛淮北对他一直保持的严父形象早就嗤之以鼻。
母亲可以原谅他的所作所为,毕竟她认为这些都是发生在两人结婚之前的事情,孩子也是他出生之后就怀上的,他与外头的女人只不过是露水情缘。
但如若只是这么简单的话,他为何不在与母亲结婚之前就说清楚,甚至在母亲临盆的时候多购置了一份奶粉跟小孩的衣物,实际上就是给外面的另一对母子送去。
尽管将盛南天带回来的人说他们母子俩在外头的日子过得并不好,这些年也一直相依为命,一直到盛南天的母亲去世,年迈的外婆才领着七岁的盛南天找到生父盛泽。
可一个七岁的小孩却能在自己五岁的时候将他推到楼梯,能在他面前恶狠狠的瞪着自己说他才是这个家的主人,且都是在没有大人的情况下发生的一切。
从那个时候开始盛淮北心里就埋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究竟是什么样的家庭会养育出这样性格扭曲的孩子。
等盛淮北大学之后稍微有能力了,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调查盛南天母子的信息,他并没有搞所谓的“亲子鉴定”,因为盛泽是不可能容忍不是自己儿子的人进入盛家,这点盛淮北压根不用去验,只怕盛南天在进入盛家的那一刻开始,他的身份背景早就被调查得清清楚楚。
盛淮北想要调查的是在盛南天七岁之前与他过世的母亲的真实情况。
虽然调查起来有一定的难度,但有好友墨衍行的帮助还是很快调查出一些盛南天母子以及盛泽故意隐瞒的一些事实,实际上盛泽一直未曾与他们母子断绝过关系,在盛南天进入盛家之前,他的所有学费都是一个好心的“张叔叔”资助的,而母子俩虽然住在老旧的小区里,但那套小区地段却靠近市中心,且户主的名字也不是盛南天外婆说的是去世的外公留下的,而是在盛南天五岁的时候有人特意买了过户给他母亲的。
而这个神秘的“张叔叔”的身份继续挖下去,无论从哪一点看都与盛泽身边的助理也同时是太阳日报社人事部副部长张怀远是同一个人。
“嗯,你先坐。”盛泽那喜欢从高处看人的眼睛深深的打了过去,盛淮北依旧不为所动,嘴角的笑依旧没有变,大概这样的气氛僵直了半分钟后,他才拉开一张椅子坐了上去,但身体往后倾着,一副很随意的态度。
盛泽眼底闪过不悦的光,他从小就不喜欢盛淮北这种吊儿郎当的模样,也曾因为他这样的态度而多次进行批评,可惜每次都被护孙心切的老太太给怼了回去,后来盛淮北大学毕业自己创业且搬出盛家后,盛泽似乎就再也没有教育儿子的理由,父子俩的关系更像是形同陌路的陌生人,如若不是眉宇间有几分相似,很难让人相信这两人是父子关系。
“最近公司的事情怎么样了?”盛泽手里已经将换过另一个杯子,方才的那个杯子依旧在地上四分五裂。
盛淮北一会儿垂着头,一会儿又懒洋洋的翘着二郎腿,整个人仿佛没有休息好,随口就回答道:“还行吧,业务方面有请专门的人处理,整体发展稳定增长,不过最近遇上上面政策缩紧,娱乐圈又是清朗时期,所以艺人方面的管理会相对困难一些。”
盛泽啜了一口刚泡上的铁观音,老生常谈般说道:“公司的业务要稳定发展,不要急于求成,不过我听说你最近是在忙着海外公司挂牌上市的事情?”
“海外的拓展业务有大半年了,是小骨这边介绍的人脉,我们公司刚好长期跟海外市场有业务上的往来,如果能成功在外海挂牌的话,在跟其他国外公司合作的时候会方便很多。”
“昨天我有看国内杂志,上面说你的天盛传媒市值五百多亿。”
盛淮北面对父亲不只是真心还是的调侃的的话只是淡然一笑,“我运气好,业务部这边签约的新人都很有资质,投资的几个电影以也卖座,而且在娱乐圈赚钱本就是一本万利的事情,再加上现在公司的业务还有线上直播跟带货,与其说这五百多是公司的价值,不如说这是所有员工共同创造的价值。”
“你能这么想做好不过,不要以为自己做出一些成绩就沾沾自喜,更不要因为身家过亿就觉认为自己高人一等,在生意场上最重要的是以和为贵,良性的竞争可以使人进步,恶性竞争迟早会自食其果。”盛泽看似在忠告儿子名言警句,实际上却是在暗指盛淮北先前是因为公司的事情已经得罪了同一个圈子里与盛家此前关系不错的合作伙伴。
“爸,我说过了,做出成绩的不是我一个人,是公司上下所有员工,至于您说的恶性竞争在我看来是体现实力的一种方式,只要不是挑战底线的手段,我认为都可以用,毕竟咱们可不是做慈善生意,你说的以和为贵是自欺欺人罢了。”盛淮北扬唇看向他,他的眼神根本不像在看一个长辈,更像是在看一个与之无关的陌生人。
盛泽一怔,仿佛眼前的盛淮北已经脱离了他的掌控,在这一刻也真正意识到他对于自己这个父亲仍心存不满,心里更不确定一会儿即便是他亲自开口让盛淮北不追究盛南天的事情是否能成功。
盛淮北看见盛泽嘴角的那道皱纹更深了,就像是用锋利的刀子狠狠划上去一样,他笑起来到时候那道折痕便显得有些突兀,不笑的时候却令人看了不是很舒服,仿佛他嘴角一直耷拉着,给人随时随地便会拉黑一张脸的错觉。
大概正是因为如此,盛淮北小时候但凡被盛泽揪到面前训斥的时候,他总看见那道折痕比前一日又深了一些,而二十几年了那道折痕也逐渐成了盛泽的一部分,好几次在梦中梦见父亲的形象,出来的没有人的模样,反而只有一道跨越不过的鸿沟恒越在两人之间,那鸿沟又深又长,犹如他嘴角的痕迹。
“对了,我听说你最近跟程家的千金走得很近,你是跟元媚分手了吗?”盛泽深沉的目光瞥向他,想要从自己儿子脸上窥探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盛淮北的嘴角慢慢的扬起,那是一种嗤笑,仿佛他已经知道盛泽这次叫他过来的是因什么原因了,也知道了那四分五裂的杯子以及血渍是怎么一回事。
“我跟程小纭只是普通朋友,至于跟元媚,我想我的私生活应该还不用跟你汇报。”盛淮北并不认为盛泽只是心血来潮才会提起这个话题,他想知道盛泽对盛南天能维护到什么地步。
盛泽对盛淮北这种句句带刺的话觉得极为扎耳,心里顿时涌出一阵愠怒,嘴角的痕迹显得刻薄起来。
“我记得当初让你跟程家的丫头相亲的时候你可是不情不愿的,怎么现在就跟人家成了好朋友,而且当初你不顾家里反对要与元媚交往,现在又突然改变主意,这让元家怎么看我们盛家。”
盛淮北表面上虽然笑着,但实际上眼神倏地冷了下来,整个人的面具也终于绷不住出现裂痕,便冷笑道:“怎么,你不是希望我跟程小纭在一起吗?我现在跟她走得近你好像不乐意的样子。”敬语已经完全丢却,在他心里眼前的男人不再是父亲,而是一个想要谈判的对手。
盛泽两道粗黑的眉毛顿时拧得紧紧地,抿着唇冷然道:“我只是希望你做事情之前考虑清楚,你如果没有跟元媚分手就不要勾三搭四的,别省得到时候给咱们盛家丢脸!”
盛淮北缓缓闭上眼睛,仿佛在考虑一些事情,再次张开眼的时候眸底的光已经消失了,转而代之的是没有尽头的寒冽。
“若说到这点,我还不及你,毕竟你跟我妈结婚之前在外头就已经跟人生了孩子,婚后更是瞒着我妈把人给养起来,甚至还要把私生子带回家,这盛家的脸面大概到你这一代的时候就没了,你都不在乎你自己的面前,我-干嘛在乎呢。”
盛泽双眸忽然瞪大如铜铃,下一刻手里的杯子就甩出去,但盛淮北可不是盛南天,他可不会是那种乖乖坐着任由你砸的人,就在杯子砸过来的那一刻,盛淮北就一个偏头,堪堪躲开了迎面而来的玻璃杯。
清脆的玻璃落地声,地面的狼藉更胜,这是盛泽今日砸烂的第二个杯子,且都是朝着自己的儿子动手。
“混账东西,简直就是养不熟的白眼狼,你就是被你奶奶给宠坏了,才造成了你现在这样无法无天的混账模样!”琇書網
面对忽然之间暴怒的盛泽,盛淮北只是悠然的站起来,双手插在口袋里,那种吊儿郎当的模样比起之前更明显也更刻意。这显然是盛淮北故意做给盛泽看的,他就是要让他知道跟盛南天那种乖乖被他掌控的儿子不同,他想怎么活就怎么活,用不着看他的眼色。
“究竟谁是白眼狼你心里难道不清楚吗,你这次让我过来不会就是为了骂我的吧,一下子关心我与程家的关系,一下子问我的感情的事,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盛南天那狗东西刚刚已经回来过一趟了吧,怎么,他是找你认错的还是找你诉苦呢?”盛淮北的笑容之中还有深深的不屑跟鄙夷,似乎盛南天这三个字从他的嘴里说出来都是一件令他恶心的事情。
盛泽双手握拳扣在桌子上,目光锁在盛淮北的身上许久,眉心的折痕依旧像是被人凿开的,半晌才从喉咙里哼出一句:“你跟南天毕竟是亲兄弟,即便你们两人关系再恶劣,我也不希望你们暗斗得你死我活,程家丫头那件事我已经知道了,这事儿是南天的错,我已把他在公司的业务交给了其他人处理,这段时间他就好好的待在家里反省,至于什么时候能回公司那就得看他日后的表现,但我想经过这次的事情,他应该也算是狠狠受挫了一回。”
“所以呢,所以你现在的意思是让我原谅这个人?”盛南天漫不经心的笑问道。
盛泽抬眼看向他,缓缓点头:“这件事我希望就这么过了,程家那边的话,如果程家的丫头希望南天过去赔礼道歉,即便是捆着我也会压着他过去跪在人家跟前认错的。”
“爸,我虽然不知道盛南天究竟是怎么对你说起这件事的,但我想你心里应该也很清楚他跟你说的那些究竟有几句话是真的,但无论如何,我是看出了这件事你想让我翻篇,你还是想保住你这个儿子,我无话可说……不过,我觉得你弄错了一件事,这件事上我并没有原谅的权利,真正受害者是程小纭,你要是愿意压着那个东西去程小纭的面前认罪那是你的事情,但我只想说他根本就不是我兄弟,他是你的儿子,但不是我的亲人,我可没有这种狼心狗肺的兄弟。”
盛淮北抽出裤兜里的双手招呼都不打便要转身离去,身后的盛泽咬着牙冷声质问:“如果是我命令你不能对盛南天下手呢?”
“你的命令?如果你是想以父亲的身份,亦或者想要用继承权的筹码压着我,那我只能说你随便啊,我该弄死盛南天还是会弄死的,他做过什么他自己心里有数,那天晚上的视频我转成语音发你手机上了,你想听就听,或许你听完改变主意也行,在奶奶醒之前我是不会再回这个家了,如果我妈回来了你也跟她说一声,走了。”
盛南天在欧之后,盛泽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疲乏,这两个儿子真是一个都不肯让他省点心!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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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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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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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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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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