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出门的时候,名鹰就将窗楹半掩,只余些微亮光从纸隙透入。
顾之瑶抬头,便对上了男人隐在光线下棱角分明的轮廓。
她一直都觉得他不会再记起。那些过去了的,他浑然忘了的,大概就当真忘了。再也不会在他的心里擦过痕迹。
以前的事在他看来,也只是个不咸不淡的故事。
所以她说起来的时候,也都是云淡风轻的。触了真感情的只有自己。
顾之瑶咽了一下喉咙,她一点都不喜欢和李承郾这么深沉的时刻。
余下的时间里,她希望自己在他眼眸里,留下的全是光亮。
“殿下,我又想出宫去了。”
“东宫虽然很大,有很多好玩的,小宫女小公公们也很可爱,可是,外面的人更多,我想去逛街了。”
“可以吗?”
顾之瑶微歪着脑袋,小手扯着他的衣角。
“不可以。”
面前的人娇俏的小脸瞬间耷拉了下来,小手也堪堪松开。
骨子里到底还是恃宠而骄。
李承郾替她捋了捋额前的碎发:“过两日孤便休沐了。”
“谁要每次都和你出去了。一点自由都没有!”
“你想要多自由?”
“和你说不清楚。”小姑娘别开了脸。
软糯的嗓音落在两人之间,却察觉到气氛肉眼可见地凉了下来,顾之瑶转过头,就看到那张俊美绝伦的脸上挂了一丝阴沉沉。
她也怔怔了下。
眼睫微眨,顾之瑶嘟囔着小嘴,想也不想就软下了嗓音哄他,“我错了么。”
见人没反应,细细的手臂穿过去又环住他的腰,毛绒绒的脑袋靠在他的胸膛上蹭蹭:“殿下原谅我。”
又像没有力气似的,整个人没骨头地靠在他身上,又抬起清凌凌的杏眸看他。
有些人,便是天生就会撒娇。
胸膛像是被一只小奶猫轻轻地挠,不安份动的时候,裙隙间的奶香气息也勾出来了。
从她眸光轻软下来的那一瞬,李承郾眼中的阴霾便全散了。但他想让,她就这么抱着他,在他身上再多停留一会儿。
须臾,结实的手臂动了动,顾之瑶才从他怀里抬起脑袋,见人的眉梢似乎又重新松开了些。
又凑上去在人的薄唇上亲了一口,软软的。
“那我就不打扰殿下的公事啦。”
发丝也从指缝尖溜走,绵软的一团又忽然消失,李承郾抬眸望那抹最后的杏红色身影,自己都没察觉到地微黯了下眸。
一瞬间,就像是失去的错觉。
.
午憩时间过去,名鹰捧着新的两沓公文进门,放到了桌案上。
靠近男人身边时,便闻到了一阵少女的清甜馨香,若有若无地从他深墨色的蟒袍若有若无地飘出,交混着檀香的气息。
抬头看,见人薄唇也被咬破了小一块,还留着淡淡的血。眉宇间却是舒展开的松散。
简直浑身上下都写满了太子妃来过的痕迹。
名鹰倒吸了一口凉气,正要开口,便听男人忽然问了句:
“孤束着她太过了么?”
他手中还握着狼豪笔,也未抬眸,只是低哑着声。
她,指的是谁,名鹰想都不用想。
可这话一落,他不由惊讶到又深吸了一口凉气。他见过殿下为朝事、所困而锁眉的模样;见过他面对佞臣时神情冰漠的模样,却唯独没见过他因为一个小姑娘如此。
患得患失的模样。
对这突如其来的话,名鹰微叹。心中又掠过一丝心疼。
殿下有太子妃了.......却还是未得安生。
.
“瑶儿。”
桂月宫中,容皇后却不由地担心起来。
看着面前比几月前还要端庄娇艳了不少的少女,眸光染了些复杂。
侄女儿是生得好看极了,灵动又明媚,是个男子怕都逃不过。
可越是这样,容皇后越害怕。瑶儿生性纯真,一旦陷进了和太子的一时情深之中,将来怕是要受挫的。
毕竟,太子越是她看着长大的,她越是知道,他不是一般人。对自己都下得了狠手。
“十五岁那年,年少总难免会犯错。那年江南水患,承郾那时还未立为太子,被派过去历练。终归是经历得少了些,一时落策失误,导致大水决堤,死了十二个百姓。”
“其实也不止是他一人的错,可那次回京之后,他却自己到大理寺领了十倍的罚......”
容皇后边走边缓缓道,语重心长,回头见自己侄女眸色微黯,美眸微动,又走回了她身边。ωωω.χΙυΜЬ.Cǒm
顾之瑶的手被拉起来:“瑶儿。”
容贵妃见她不言语,说:“姑母本也不想说这些,可这次,太子的手段之果断,你也看见了。”
当然,除了先皇后之事外,苏丞相也犯了不少错事。一环扣一环,一下全被挖出来,便足以治其大罪。可由此也可见,李承郾身为太子之狠厉。
感受到少女的手微抖了一下,容皇后终究不忍心,又柔下声安慰她:“不过瑶儿乖巧懂事,自然也不会犯什么大错,无需太担心了。”
“姑母只是怕你,一时被喜欢蒙蔽了双眼。”
“姑母......我知道了。”顾之瑶微垂下头。
.
夜里,回了东宫。
见到李承郾的时候,顾之瑶垂在袖摆边的素手还是不由地紧了一下。
李承郾掠捉到了她这细微的变化,和她神色里的些许慌张。
他大概也猜到了,有谁同她说了什么。
南明帝的话没错,她那样一个纯澈的姑娘,知道后,是否会害怕他那阴鸷的另一面。
可不知又想到了什么,小姑娘忽然松开了手,朝他走过来拥住了他。
隔着衣料,他能感受到她仍有些加速的心跳。
“如果真的有一天,我做错了事,殿下要罚我。我一定什么也不会说。”
可是李承郾也没有做错啊。
他杀的,都是该死的人;他自罚,是因为自己当真犯了错;他将那些人抄家,是因为他们犯过比抄家还要严重的罪......
只是,她也不知道。如果有一天李承郾知道,自己一开始就是利用了他,会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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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殿里很安静,只有不时哗啦的水声从里面传出殿门。
李承郾站在月色之下,长身玉立,等里面的人。
清冷的月光洒落在男人俊美绝伦的脸上,让周身的气质更添了一份压迫感。
宫人们心下都如同鹿撞,却无人敢抬眸多瞧这位太子殿下一眼。
无论矜贵的气质,还是那张无可挑剔的脸,都是照着姑娘们最爱的模样长,可她们哪里肖想这样一位高高在上的太子。
即使有那心思,也不敢表露半分。否则,约莫会像之前那位借送茶投怀送抱的一样,直接发落到慎刑司,悲惨而终。
李承郾想着小姑娘方才的话。
倘若有天,她当真犯了什么错。
他会如何。
月色漫落,夜风划过枝叶,树影投在清粼粼的河面上。
他怎么想,也无法想出,真面临了那一天,他会怎么对他的小姑娘。
.
浴殿里。
被惦记着的某只正在悠闲地用浴。
顾之瑶小手抹过香药,慢吞吞地涂在自己身上,手臂上,清新的甜甜香气扑鼻而来。
氤氲的水汽中,那张小脸被染得红扑扑的,干净又精致莹白。
乌发上樱粉色的发带有些长,沾到了水面上,还在湿嗒嗒地滴着水。
“好香好香。”顾之瑶抖着小脚。
须臾,又鼓着小脸把脑袋埋进水里玩水,时不时又挑起粉白色的花瓣,小手划着水花,把它们都往自己身上拨过来。
“唔。”
感觉自己像一只鱼鱼。
哗哗啦啦的水声扑腾扑腾着,顾之瑶漫不经心地垂脑袋玩着玫瑰花瓣,却忽然听闻一个沉哑的声音不咸不淡从身后传来:
“怎么这么久?”
水里的人感觉自己整个身子都僵住了。
“!!!”
“殿下怎么可以进来.....”她迅速把池边的干浴巾拉下水,在水中艰难围住了自己。
殿内的光下,那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的,脸颊红得像是染了烟霞。
耳尖旁的发丝都被水沾湿了,一滴一滴地落到白皙的肩头上。
已经十六岁的少女,身形本就出落得比寻常女子还要有致,此时在水中浴巾也被沾湿,紧紧贴在她的身上,男人的喉结微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
目光又挪向了一侧。
“别受凉了。”他薄唇轻抿,低哑的声音说了句。
顾之瑶才感受到水温是有些凉了,虽然是夏天,可现在是晚上,东宫又树多清凉,多少温度降了些。
她抿住唇:“殿下刚才一直在外面等吗?”
他就不能先回去,谁要他等。
李承郾知道小姑娘不愿意让人看到,不自在,抬步拿来了另一张干浴巾,走到池边递给她。
视线也当真没再看她。
可..他是没打算走了吗!
顾之瑶一下气鼓鼓,将信将疑地从他手中接了过去,从池中起来。
随着湿漉漉的浴巾落地,干净的那张也迅速遮住了风光。见他都没看过来,顾之瑶松了口气,然后竟然还顺利地到屏风后面换上了寝衣。
有点难以置信。
又不得不佩服李承郾,真的自制得不能再自制了。
顾之瑶心里再次腾起了些小骄傲。
看到人挺直的背影站在那里,清冷又挺拔,顾之瑶忍不住地从背后环住他的窄腰,甜丝丝抬头唤他:“殿下。”
腰上落了一双细白的手臂,李承郾垂眸落在上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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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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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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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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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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