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浩,不许胡说!”
那个自称龙虎大将军的姜天浩,还没刚威风一会儿,便被从屋子里走出来的一个体格健壮的中年男子一把从木马上抱起。
周围的孩童看到姜天浩被那男子用一只手抱着,任凭他使尽浑身解数,也挣脱不得分毫,便纷纷朝他做了个鬼脸,然后笑喊着四散跑开了,
“哈哈,天浩又要挨打咯。”
那男人在这深秋的季节,居然穿着无袖的短打布衣,下身是一条已经磨的看不出颜色的粗麻短裤,四处破孔的衣衫勉强遮掩着他结实的小麦色肌肉。
看到安逸兄妹两个在门前,他那已经高高扬起,准备拍在“龙虎大将军”屁股上的大手掌,缓缓的放了下来,将那姜天浩护在腿边,朝着安逸一拱手,说道:“在下姜尚,还未请教二位?”
“在下安逸!这是妹妹安欣,偶然听到有孩童的笑声,所以好奇的进来看看。”安逸笑着朝他拱手回礼道,然后上下打量了一下这名男子,接着说道:“听闻今天村子里打谷场处有人一两银子一位找村民上山捡石头,为何不去挣些个茶钱呢?”
姜尚也用眼睛上下打量了一下安逸,用手宠溺的抚摸着姜天浩的头,应道:“家里就天浩一个人,他爱闯祸,所以放心不下。”
姜天浩则是将头从他的大手里挣脱开,以示对这种说法的抗议。
“要不,两位屋里坐吧。”
姜尚看着安逸身边的安欣被这瑟瑟的秋风吹得直跺脚,便招呼着他们进到了院子后面的那件石屋。
这石屋外面是用粗犷的花岗石直接堆砌而成的,表面刷上了一层石灰粉。本想着进到屋里来可以不受秋风袭扰的安欣,这下子落了个空,冰冷的风透过墙壁间的缝隙,肆无忌惮的倒灌进她的衣领里。
姜天浩倒是蛮懂事的搬过两把小椅子,给安逸兄妹两个坐下。安逸四处打量了一下这屋里,不大的地方堆满的生活的必需品,大到床铺,小到锅碗瓢盆。
屋子角落的地上,摆着一个牌位,牌位前放着一个小碟子,盛着一个苹果,但是从已经发黑的外表看来,是不太能吃了。
“这个牌位是谁的?”安逸问道
“爹说,是我爷爷的牌位。”
姜天浩应声答道。
安逸走上前去,仔细看了一下牌位上的字:
辽东总兵官姜公讳渊宇府君之灵位
“你爷爷是辽东总兵?”
安逸看着这牌位上用金粉撰写的小字,问姜天浩道。
还没等姜天浩开口,姜尚就从里屋端出来两个冒着热气的瓷碗,递给了安逸兄妹,“天冷,二位喝杯热茶吧。”
安逸接过这晚茶,看了看里面漂着的两根茶叶梗,眉毛挑了挑,却也没有作声的喝了两大口。
“二位气宇不凡,想不是我江宁村人吧?”
姜尚看着安逸兄妹两个均是一身的蜀锦绸缎,便知他们不是寻常的村民。
“爹,这个叔叔刚才说他是华阳县的什么团....团什么使。”一旁的姜天浩插嘴道,
安逸看了看这天真活泼的小伙子,笑着对姜尚说道:“实不相瞒,在下华阳县团练使安逸,今天来贵村是有事要办。”
“可是那个松岭村的团练使安逸?”
安逸听他的意思,好像是认识自己,但是却记不起来印象中见过此人,便疑惑的问道:“怎么?姜兄认识在下?”
姜尚则摇了摇头,答道:“也并非是认识,前几日小子染了些风寒,带他去成都抓药,偶然看到大人在都指挥使司的衙门口慷慨陈词、为民请愿,使得老指挥使挥刀斩夏昂的一幕,使得我至今还浮现在眼前。
安逸连忙笑了笑摆手道:“食朝廷俸禄,为百姓做事,何足挂齿。”
然后他指向那房屋角落里的牌位问姜尚道:“我看到那个牌位所祭奠的是辽东总兵姜渊宇,姜兄可是将门之后?”
姜尚接过儿子递过来的小木椅,坐在了安逸的对面,他用手捏了捏他那蒜头一般的大鼻子,讪笑道:“是的,家父是天齐四十六年,先皇钦命的辽东总兵。后来因为先皇的去世,作为先皇的旧臣,父亲也逐渐被官场冷落。崇正十八年,辽锦大战爆发,我父亲被重新启用,我也被任命为游击将军。我们父子两个从山海关下一直打到了建州,并光复沈阳,将女真人打得重新遁入白山黑水之间,再无踪影。
然而却因为战后利益分配的问题,得罪了司礼监掌印大太监李进,我父亲本就是先皇身边的老人,他们自是看不顺眼,便寻了个由头,说我父亲的奏折里冒犯了皇上的忌讳,下了大狱,当时我才十二岁,也被流放西北。后来是赶上了惠妃的生辰,皇上大赦天下,我逃得性命,来到这江宁村苟活了下来,然而父亲却已经死在了狱中。”
大夏朝的东北部,主要是沈阳以北的地方,是由海西女真、建州女真、野人女真共治的。女真各部接收大夏朝廷的敕封,名义上听从大夏朝廷的调遣。
其中海西女真是三个大部盟中发展较好,文明程度较高的一支,内部也有最多的族人,接受朝廷最高到卫指挥使的官职。最偏远也是最落后的野人女真,还仅仅停留在渔猎的原始社会。
实际上大夏朝在海西和建州两大女真部盟之间,扮演的是一个“宗主”的角色,哪个部盟做大了,就打上一拳,哪个部盟被欺负了,就拉上一把,总之就是保证关外女真人的分裂,防止一家独大。
然而这一保持了数百年的微妙平衡,在崇正十六年,被建州女真打破了。他们迅速的崛起在广袤的东北平原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席卷了海西女真各部,侵吞野人女真土地。然后举数万之众,携胜势之余威,连续攻克了大夏朝的赫图阿拉、沈阳、锦州,一直打到了山海关下。
姜尚的父亲,就是在这个时候,临危受命,带着关外那已经被女真人吓得闻风丧胆的残兵游勇,用了三年的时间,重新整顿了辽地山河。
对于现如今来说,这已经是四十多年前的事儿了,北地的百姓还是记着这位智勇双全的总兵的,但是西南诸省在当时也没有受到辽东战乱的波及,所以都没有什么太过深刻的印象。
安逸和安欣两兄妹也都是从当年祖父和父亲的嘴里,才听得到关于这场战争的只言片语。但是,对于因为那一战而成名的姜总兵的大名,他们还是如雷贯耳的。
“原来阁下就是当年横扫辽东的姜总兵后人,失敬失敬。”安逸连忙拱手朝着姜尚恭敬道,
姜尚则是有些淡然按住了安逸的手,说道:“大人不必如此,想来那都是数十年前的往事了。”
安逸看着姜尚这一身褴褛的样子,用衣不蔽体来形容都不算过分,
“看姜兄这一身横炼的筋骨,为什么不去军中谋个官职养家糊口呢?”安逸看着姜尚这一身孔武有力的体格,问他道,
姜尚听着安逸的话,却苦笑着摇了摇头,“像我这种侥幸得以豁免的待罪之人,就算去投军也不过是混个大头兵的苦差事。我倒是没什么打紧,只是这刀剑无眼,哪天要是死在了疆场,天浩可就又要成孤儿了。”
姜尚说着话,然后很是宠爱的抚摸着儿子的脑袋。
不过,安逸似乎从他的话中听出了端倪。
为什么说,又成为了孤儿呢?难道着姜天浩不是姜尚的儿子吗?他疑惑的问姜尚。
“说来也是一段往事了,这小子的父亲本与我是同袍,后来在战场上死于女真人的刀下,临死前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他年仅四岁的儿子。后来,一是为了了却他的心愿,二来我也因为被流放而没有娶亲,所以就索性给天浩改姓为姜,当作自己的亲生骨肉一般养到大。”
难得这姜天浩小小的年纪就经历了丧父之痛,又跟着姜尚流放西北,还能保持着今天的这份活泼和开朗。
安逸刚刚问姜尚为何不去参军,就是对他起了招引之心,但是如果直接招揽与他,又恐他会托词拒绝,到时候反倒不好收场,于是便在心里盘算着从他儿子姜天浩来入手,
“姜兄,不知道天浩现在可曾读书?”
姜尚摇了摇头,默然道:“惭愧啊,付不起私塾的资费,我本身又是个行伍之人,不懂得这些纸上的功夫,所以就任由他闲散在家。”
安逸听了他的话,眼底闪过一丝狡黠,“我看天浩这孩子很是机灵,又早已经到了读书的年龄,如此荒废下去,岂不是埋没了一个人才?”
姜尚听完重重的叹了口气,奈何囊中羞涩,纵然胸中韬略,可以让女真的坚城形同虚设,却也没办法敲开私塾先生的那扇木门。
“我看不如这样吧,有位朋友刚好在我营中,他是秀才出身,今年也参加了成都的乡试,我看不出意外的话,博个举人对他来说也是轻而易举。而且他虽是一介书生,胸中却暗藏经略四方之志,我看不如就让小天浩跟他学上些经文典籍,到时候博个功名,姜兄也对得起九泉之下的袍泽兄弟不是?”
姜尚确实被安逸说的心动了,因为自己毕竟能力有限,姜天浩有道理该有个先生好好管一管的年纪了,总不能一直这样放任下去。
他倒还没说话,姜天浩倒是开口了,“你说的那个朋友,他可以教我怎么当上龙虎大将军吗?”
安逸捏了捏姜天浩尚且粉嫩的小脸,笑着说道:“只要你学的好,到时候,我送你一匹真正的大马,封你做龙虎大将军!”
“真哒?”
姜天浩几乎激动要跳了起来,但是他却很出乎安逸意料的没有像其他孩子那样,去找姜尚撒娇,摇着父亲的胳膊不停的说着我要去我要去。
而是这孩子高兴完之后,又默默的坐回自己的小椅子上,只不过那灵动的小眼珠不停的偷偷瞟着姜尚,似乎在期待着他的开口。
姜天浩的小动作岂能瞒过姜尚这做父亲的眼睛?他低着头,沉默了一会,然后一咬牙,似乎做了一个极为艰难的决定,
“安大人,既然如此,我也不假惺惺的推辞了,能让天浩这孩子有人调.教,也是我最大的心愿了。但是我姜尚绝不是那种不知道分寸的人,我想好了,要不我就去大人营里做个兵丁,任凭大人调遣,我不要饷银,就当是给天浩交书钱了,不知道大人意下如何?”
意下如何?简直就是正中安逸的下怀,但是表面上他却没有心底的喜悦露出分毫,故作不以为然道:“姜兄这是说的哪里话,既然咱们能坐在这同一屋檐下,就是缘分!你放心,该给的饷银我一份不会少,天浩这孩子的书,我也一本不会让他少读。”
姜尚听这安逸的话,心里感激万分,就带着姜天浩站起身来,欲要让小天浩给安逸行这跪拜大礼。
“姜兄先别急......”
安逸一脸笑意的赶忙将姜天浩扶起,对姜尚说道:“我可先把话说在前头,你到我营里不能光做个兵丁。”xǐυmь.℃òm
姜尚听安逸的意思,八成是除了兵丁应该还会让他做些个别的力气活。不过能把天浩好好的引导起来,多干什么活对他来说也不打紧,便点点头道:“大人尽管吩咐便是,既然答应了去大人营里,那如何安排姜尚,就是大人一句话。”
安逸看着眼前这七尺高的忠实汉子,心里爱惜的不得了,笑着说道:“我还要你去给我掌一营的兵马,做个将军!”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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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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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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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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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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