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赌对了。
灵沧山里墨玄方服下蛊丹也好,北荒之中卫司瀛追随他赴死也罢,前尘往事,桩桩件件,两人都选择了情字,这才有今日之祸。
这时,那缕毛发贴着顾西飞血肉狼藉的胸膛本已十分恐怖,没想到,顾西飞竟揪住那毛发用力一扯,扯出一团说不清形状的肉块。
他将肉团捧在怀里,面上欣喜至癫狂,嘴唇颤抖,喃喃道:“龙君你终于回来了……龙君……龙君……”
通天祭阵借助玄佛体开启时的神皇魔力,无论何人,被这祭阵吸附,哪里还有逃脱的余地。
顾西飞这一扯,墨玄方与卫清同时痛不欲生,卫清更是身体数处皮开肉绽,经脉里血气隔空飞向肉团。
那肉团得到喂养迅速变大,顷刻间已变成了一个粉雕玉琢的四五岁男童。
祭阵虽未大成,但顾西飞已放下男童,跪地道:“恭喜帝君归来!属下恭迎圣驾!”
祭阵仅过一半,那弘瀛魔童道体未成,十分虚弱,躺在地上还不能起身,却是冷哼一声道:“军师,你这圣驾恭迎得太久了,让寡人足足等了六百多年,你该当何罪?”他声音竟是成年男子的音色,听起来阴森恐怖之极。
顾西飞面色凄然,依旧跪地不起:“属下有罪,任凭帝君处置。”
那弘瀛正要说什么,忽然斜眼看向了墨玄方,和躺在墨玄方怀里的卫司瀛,他顿时气得牙齿咯咯作响道:“墨玄方,他,他是何人?”
墨玄方看也没看他,视线只是落向怀里的卫司瀛道:“他是昊昌上国的明君,本尊的至爱。”
“啊啊啊!我要杀了你!我要……我要……”
弘瀛幼体承受不住这愤怒的情绪,气息逐渐微弱。
顾西飞含泪痛心道:“龙君,祭阵还未成,请暂且忍耐。”忙凑上去给他输入魔力。
祭阵的威力在这一刻骤然减缓。
仅仅这一瞬之间,墨玄方与卫司瀛已然暴起,双双一掌拍向顾西飞的后背。
顾西飞全副身心都在弘瀛身上,哪曾想垂死挣扎的两人竟还有余力击杀自己,背后重重挨了两掌,一口血喷到弘瀛脸上。
但他不予反击,反而是先去帮弘瀛擦拭脸上的血迹,口中不住道:“龙君,对不起,对不起。”
但墨玄方和卫司瀛也是力竭,一时间之间无法聚力再击出第二下,被祭阵困在原地,三人三败俱伤。
顾西飞兀自给弘瀛输入魔力,却见弘瀛嘴唇哆嗦,断断续续道:“墨玄方,寡人恨你……恨你……”头一歪,半成品的幼体仅余一丝气息。
此时,天空雷霆复起,道道闪电劈向大地,狂风骤起,四处魔烟滚滚,显然是玄佛体即将开启。
顾西飞为弘瀛清理干净,终于缓缓地站起身。
卫司瀛满身血痕在狂风里摇摇欲坠,他与墨玄方相互搀扶,又与他相视一笑道:“玄方,咱们就算死,也不能便宜了这个老妖怪。实在不行,你就把我杀了,这样弘瀛也活不成,反正他喜欢的人是你,转世他就把这老妖怪忘了,从此,他们永生永世都不再相认。”
墨玄方也望着卫司瀛,眸中温暖,柔声道:“好,司瀛说什么我都答应。我杀了你后,我再自杀,你我心心相印,就算来世重修亦能找到彼此,何惧一时的生死。倒是可怜这老妖怪,终究要孤独终老。”
“你们说什么!”
顾西飞眼眸里似要滴出血来,蝶衫在空中乱舞如飞蛾狂暴地扑火。
这么多年,他亲眼所见弘瀛对墨玄方的心思,耳听到这些话,明知对方是故意激怒,却因正中了多年的痛楚,神志无法控制地狂乱起来。xǐυmь.℃òm
但他不能杀他们,神皇魔体将出,祭阵未成,他还需要墨玄方与卫司瀛共同喂养弘瀛的幼体。
只是他用心头血孕育了弘瀛幼体,本已耗损极大,刚才又被两人双双打伤,操控的祭阵自然威力大不如前,进展缓慢。
弘瀛迟迟不醒,顾西飞心中又急又痛,蝶衫翩飞之间,他手中突然祭出一把长剑直抵墨玄方胸口,却转对卫司瀛道:“滚过去,把你的肉割下来,一口一口喂给龙君。不然,我即刻就杀了他。”
“别听他的。”墨玄方挺胸将卫司瀛护到身后。
白衣顷刻被鲜血染红,长剑旋转着刺了进去,虽未伤及墨玄方的性命,也令他微微拧眉。
卫司瀛心里刀割一样,但将自己的肉喂给弘瀛,岂不是为他人做嫁衣?
他此生秉承的理念正是不拼到最后一口气绝不放弃,当下握紧墨玄方的手,只要他还在,自己就绝不轻易受死。
两人心意相通,互相读懂对方心中所想,在刺目的雷霆闪电中,相视微笑,彼此温暖。
顾西飞旁观着两人,想到自己从未得到过弘瀛的情意相许,心中嫉恨已到极点,抓住卫司瀛就要将他拖往弘瀛身边。
就在这时,他身体忽然僵住不动,眼珠乱转,显然是神志被什么东西扰乱了。
一个红衣小将出现在他身后,手里拿着一支芙蓉花簪。
卫司瀛喘了口气,惊道:“安瑞?”
却见安瑞手里的簪子已是两簪合一,卫司瀛赠送的那一支与顾西飞的一支紧紧贴合在一起,严丝合缝,发出幽兰的光芒。
卫司瀛赫然想起芙言子说过,这合一的芙蓉花簪可短暂操控心爱之人的神志。
顾西飞之前本就气的失去了惯常的冷静,此时又被芙蓉花簪所控,神志出现了短暂的错乱。
他松开卫司瀛,阴冷地看向安瑞,神情之间还在挣扎。
卫司瀛与墨玄方对视一眼,两人趁此机会暗中蓄力。
此时,安瑞身体抖个不停,开口已是哭腔:“顾先生,对不起,我不能让你害了圣上。圣上救了龙族,而龙族是我的家,他是个好圣上,昊昌上国不能没有他。”
顾西飞静默不语,好像听不懂他说什么,手中长剑犹自嗡鸣不已。
安瑞又道,仿佛声嘶力竭:“我早就知道你是大妖王了,可是我没有告诉圣上,我劝过你的,但是你不听……我没的选了,我只能跟着你来到北荒。”
这时,天空一声炸雷劈开了层层的魔雾,虚空中露出一个巨大的黑洞,魔气如石块般厚重地向外滚落。
卫司瀛忙道:“不好,玄佛体已经在开启当中,安瑞,你快离开此地,神皇的魔力你承受不起。”
安瑞却是擦了擦眼泪,面色慢慢恢复了久战沙场的冷峻。
他走上前,将芙蓉花簪正对着顾西飞道:“顾西飞,你心里的人是谁?”
蓝光莹莹,如时空乱流撩花人眼。
顾西飞茫然四顾,视线在弘瀛幼体上略停了停,但那不是他心目中的弘瀛,这里找不到他心目中的弘瀛,他摇了摇头,神志忽然炸开,昏聩。
就在这时,安瑞手中银枪突然出手,刺入顾西飞心头未痊愈的裂口,穿过后背的掌伤,透出带血的枪i头。
顾西飞身上血流如注,神志乍然清醒,他强撑着向安瑞刺出长剑。
但他剑端只在安瑞身前晃了晃,就挣扎着倒了下去。
拂丝与龙焰同时出手,给予了致命一击。
通天祭阵的血光突然黯淡,祭阵的力量在顾西飞倒下的瞬间轰散。
墨玄方灵力不再流逝,顿时恢复了不少,可卫司瀛却因魂血抽取过多顺着他手臂滑了下去。
四处雷击之声更甚,空中的魔气已快要压到竹尖。
此时已无暇再给顾西飞补刀,墨玄方凤凰金身护体,将卫司瀛背了起来,他又看一眼伏在顾西飞身前痛哭不止的安瑞,抓起他胳膊道:“走。”
此处离北荒之门甚远,墨玄方只得带着他们飞到轮回之地的入口处,但这里已被封死。
墨玄方灵力不足,无法召唤冥界之人帮忙,只得命安瑞先给卫司瀛输送真力,自己则运功积蓄灵力。
灵力将成时,他们眼前却是蓦地一黑,玄佛体完全开启,所有的润下仙都在向神皇魔体贡奉,恐怖的魔力降临北荒。
通天祭阵再一次亮出刺目的血光,这一次,却不是由卫司瀛的魂血喂养,而是神皇的魔气赋予的力量。
弘瀛复生,高大威武的身形披挂着层层魔焰挡在三人身前的半空。
他眉眼深沉地看向墨玄方,又移向了面无血色却强自苦撑的卫司瀛,弘瀛的脸顿时变得扭曲,暴怒,空中伸出长臂要将卫司瀛捏死。
白影乍然飞向半空,迎着弘瀛,拂丝卷住他长臂,狠劲地荡开。
墨玄方道:“弘瀛,你敢动他一根手指头,本尊要你的命。”
弘瀛不可置信地看向墨玄方,但见记忆里那张清冷绝尘的脸,坑杀自己时都无悲无喜的无情道尊,此时面含怒色,眸若寒冰地看着自己。
震惊,愤怒,悔恨,弘瀛心中踏过千军万马,往世今生如沸水穿胸,灼烧心喉。
他怒吼一声,一拳打出磅礴龙焰,借着魔皇之力,狂暴地打向墨玄方。
墨玄方修为半损,但与弘瀛过招他早就掌握得十分透彻,再加上弘瀛复生道体不稳,他拂丝招招朝向弘瀛的命门,不留一丝一毫的余地。
两人在半空打得难解难分,墨玄方灵力大量亏虚的情况下依然保持着隐隐的优势,但有神皇的魔力压制,若持久鏖战,优势即将不存。
突然之间,弘瀛听见地面有微弱的喊声。
他心里顿时一颤,余光中果然看见卫司瀛拖着残躯,跪在顾西飞身前,举剑喊道:“我要杀他了!我要杀他了!”
眼见那剑尖就要刺下,弘瀛心中忽然没有来由地剧痛,只觉失去了什么要命的东西。
就在他晃神的瞬间,墨玄方拂丝已出手。
而顾西飞的身体突然在昏迷不醒中虚化,摇动,短短瞬间变为一只展翅的蝴蝶,箭一样穿过拂丝,挡在弘瀛的身前。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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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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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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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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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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