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闹元宵,这在乱世是少有的,可毕竟是过年,街上陆陆续续多了些人,商贩高高挂起了各式各样的灯笼,杂耍的唱戏的吆喝的也都渐渐出来了。
卫行俭是喜欢热闹的,他拉了顾凛就去猜灯谜,两个出身不差的人却在猜灯谜面前傻了眼,一个苦笑“读书少”,一个迷茫“这么难”。
从街头逛到街尾,卫行俭拿着一个糖葫芦边走边吃,他们抄了近路,冬夜冷得很,两个半大少年小跑着渐渐远离的喧嚣。
他们跑动的声音惊起了街头蜷缩的乞丐流民,他们麻木的睁开眼又麻木的壁上。
顾凛在偷摸出府时见遍了这种惨状,倒是卫行俭有点触动,不知为何有点愧疚。
第二天顾凛一醒来,就看见摆在桌案上冒着香味的面,他坐起,就看见支着脑袋看他的卫行俭。
卫行俭笑眯眯:“阿凛,生辰快乐。我亲手给你做的长寿面,快吃!以后你一定要平安喜乐,幸福永寿。”
顾凛心一颤,不过是一碗清汤面,却是他此生过的第一个生辰。
此后余生,在漫长无望的等待中,在痛苦中,他总会想起这一碗面的味道。
顾凛就在卫府住下了,他在郡王府是个透明人,消失个几个月也没人在意。他边练武边读书,虽他对读书不屑一顾,可是还是听卫行俭的话老老实实得学着,倒是卫行俭长了不符他相貌的反骨,挑着刺念叨着“民爱君,君苦民,何苦哀哉。”“君者,民拥之,是以皆可为君。”
开始的时候,卫祖父还是吹胡子瞪眼骂上几句,可后来他也不说了。
江南大雨,淹了无数良田,曾经的富庶之地遍地饿殍,听说如同炼狱一般,人人相食。
这一年,天灾不断,卫府也开始吃麸子了,比起路上饿死的白骨,已经好得太多。可是朝廷却要逼死他们,说要交“安年税”,又说大家大户要交一多半家产,是为“赈灾”。
“卡。”王导说道,他们这戏已经拍了大半个月,剧本有条不紊的走着,故事从冬到夏也陈陈铺开。
小林赶快给薛小裴穿上羽绒服,故事已到夏天,戏服换成了单衣,贴再多的暖宝宝也抵御不了日渐寒冷的天。
顾梅生给他端了一杯热可可,薛小裴捧着,说话都带了雾气
两人正说这话,顾梅生电话响了。
“阿琅。”是卫琅的电话。
“老顾,我来探班了,快来接驾!”卫琅给剧组的工作人员订了热奶茶,因为是投资商爸爸,一向铁着脸的王导慷慨地给顾梅生和薛小裴批了假。
卫琅开车,他提议道:“吃火锅?”他从后车镜看顾梅生,“老顾,你不是说你增重了吗?怎么还这么瘦。”
在卫家养了一段日子的顾凛胖了些,所以顾梅生也增重了些,那几天晚上一直在吃夜宵,馋的保持体重的薛小裴和他单方面断绝了几天关系。
顾梅生不在意,他已经习惯了演员的常态:“导演要求,一个乱世中的人怎么能胖?”
卫琅啧了一声:“你们不是总抱怨王导铁面无私吗?他不是挺好说话的吗?我一给你们请假他就批了。”
薛小裴嘁了一声:“那是你没看见我们之前的水深火热,今个我和顾哥的戏份已经拍完了,要不然就算是你这个投资商,说话也没用。”
大冷天的最适合吃火锅。卫琅定了一家川蜀火锅,他们吃辣都可以,红通通的锅底冒着烟,香味无处不在,让整天吃盒饭的两人连连下筷。
“今天是腊八节。”卫琅烫了毛肚,裹了酱,一下嘴,香脆可口,正是时候,“进年关了,这段时间又有的忙了。你们过年放假吗?”
“应该会放几天吧。”顾梅生夹了笋尖,他虽然不执著于忌口,可是多年的习惯还是让他吃素多一些。
“我看悬。”薛小裴是无肉不欢,几筷子夹得都是荤菜,“卫行俭和顾凛现在还是单纯的小朋友,春节前怎么不得拍到两个人造反?还有的赶。”
卫琅一听笑了:“卫行俭?巧了,我之前的名字就叫卫行俭。”
薛小裴夹着大虾的动作一顿,虾滑下了筷子,到嘴的虾飞了,他脑海中突然闪过什么。
卫琅笑他:“小裴,你怎么变得这么娇气?还想让老顾让给你剥虾?”
薛小裴回神,就看见自己夹得虾掉在了顾梅生碟子里。
顾梅生拾起虾,边剥边说:“娇气也是我宠的。”
卫琅啪的放下筷子:“再见吧,狗粮吃饱了。”
接下来薛小裴却漫不经心起来,努力回想着刚才脑海中一闪而过的东西。
回酒店时,灰蒙蒙的天终于开始下雪。卫琅定了别处的酒店,把他们送回去就开车离开了。
薛小裴看着半雨半雪的天,感慨道:“北方供暖就是好。”这么冷的天,他们在房间里却可以穿短袖。
在房间门口,薛小裴习惯地把门口的花丢到垃圾桶里,这段日子江宵和周辰方一早一晚固定给他送花,他也固定着丢垃圾桶里。
睡觉前,薛小裴还在琢磨今天的事情。他翻了剧本,发现之前自己确实忽略了卫行俭还有一个小名叫做“阿琅”,他又想起顾梅生的曾用名,有点恍惚,这难道只是巧合吗?
半睡半醒间,薛小裴只觉得自己冷,慢慢地,他更冷了,像是坠入冰窟一般。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挣扎着醒了,他一睁眼便去看是不是暖气出了问题,可是没坐起来就又浑身无力的摔在床上。
他发烧了。
薛小裴给顾梅生打电话,凌晨三点多,电话响了几声就被顾梅生接起来。
“哥。”薛小裴沙哑的声音透露着委屈,他很难受,浑身发着虚汗,在暖气屋里盖着厚被子还是冷的要死,“我好难受。”
那端顾梅生一阵窸窣,他焦急地说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我马上过去。”他那里有薛小裴房间的钥匙。
没两分钟,顾梅生就推门进来。
“哥。”薛小裴开了床边的小台灯,看着拿着手电筒的顾梅生一步步靠近,他心安下来,“我应该是发烧了。”他虚弱地说道。
他头昏脑涨,身体酸软,仿佛全身都是疼的,见顾梅生紧张地给他倒温水量体温,更委屈了,说话里都带了哭腔:“哥,我难受。”
顾梅生心疼得抱着他,一看体温计上写着“39度3”,立刻慌了:“我打120。”
幸好薛小裴还有几分理智拦住了他,要不然明天头条就是他们,他说道:“哥,开车去吧,医院也不远。”
顾梅生手有点哆嗦,他怕他分心开不了车,就给小张打了电话。
小张和小林一起住在楼下,接到顾梅生的电话之后慌里慌张地上来,闹出的动静有点大,惊动了还没有睡的江宵。
江宵最近非常忙,他经纪人递了辞职信,新的经纪人还没有到,工作室几乎瘫痪,所有事情只能他亲力亲为的处理。琇書蛧
江宵推开门就看见抱着薛小裴出来的顾梅生。
薛小裴被包的严严实实,他贴着顾梅生的胸膛被公主抱着,因为高烧,整个人晕乎乎的,双手没有力气,虚虚地拉住顾梅生的大衣。
“小裴怎么了?”江宵皱着眉拦住他们,紧张地问道。
顾梅生担心薛小裴,声音中带了冷意:“闪开。”
江宵后退一步,看着顾梅生大步走上电梯门。
一旁拿着东西的小张飞快地解释:“江老师不好意思吵醒您了,薛老师发烧了我们要去医院。”
江宵一慌:“等我换个衣服,我也去……”
“小张!”还没说完,顾梅生就在叫人。
小张飞快地跟上去,电梯下行。江宵连忙回房间换衣服,拿了车钥匙就下楼。
而这边,已经把车开过来的小林拉开车门让顾梅生小心地把薛小裴放在后座,顾梅生紧张地揽着薛小裴,生怕他受冷体温再升高。他看着迷迷瞪瞪的薛小裴,皱眉:“开快点。”
车子风驰电掣地穿过风雪,等挂了急诊给薛小裴打上吊针安稳下来之后已经快六点了。
薛小裴埋在被子中沉沉睡着,顾梅生一动不动地坐在旁边看着他,时不时量一□□温,生怕下去一点的温度再升高。
小张从外面走进来:“老板,江宵在楼下说要见薛老师。”
江宵是前后脚跟着来的,但是他运气不太好,路上遇到了车祸,等处理之后打电话给薛小裴,没人接。
好不容易他问到顾梅生的助理的电话,才知道薛小裴的医院,但是小张留了心,没给他病房号。
顾梅生皱眉:“不见。”
小张见顾梅生心烦,只能出去。他先给剧组群里面给顾梅生和薛小裴请了假,并解释了缘由。才下楼去看江宵。
江宵戴着口罩坐在人来人往的门诊大厅,大厅的门漏风,经常开关也存不住热气,他正坐在风口,又冷又心焦。
看见小张过来,他连忙站起来:“小裴怎么样了?他在哪个病房?我就想看他一眼。”
顾梅生可以不理会江宵,小张不能,他劝道:“江老师,薛老师在打吊针,烧退了些,我们老板在陪着呢,您也忙一个晚上了,不如先回去休息?医生说薛老师现在不宜见人,等薛老师稳定了您再来探望也好。”
江宵焦急地说道:“我就想看小裴一眼,我实在是不放心。你……”
“不必看了。”顾梅生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这里人多眼杂,我们出去说。”
江宵回头,就看见一脸冷意的顾梅生。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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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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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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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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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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