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还叹息了没两下,突然欺身抢上,手中凭空出现一把木剑,霹雳一般直劈而下,口中叫道:“你这小子,快陪我玩!”
剑势来得太快,岑奚只得举剑迎上,剑刃甫一接触,岑奚只觉一股巨力涌上,剑刃发出隐隐的嗡鸣之声,压得他手腕酸软,长剑几欲脱手。
剑意如同海潮涌起,时涨时落,连绵不绝。岑奚暗咬牙关,硬是没有松开手中的剑。老者手下更是不留情,剑招如狂风暴雨一般,大开大合,当真有睥睨之意。
一时之间,无边无涯的黑暗空间掀起了巨大的剑浪,锋利的银辉道道闪过,逼仄的剑气如有实形,如厚重的阴云压滞着暗潮汹涌的海面。
岑奚性子本不喜争,岑钟虽严厉,但到底内心里也是爱惜这个徒儿,练招之时多顺着他的性格,勉强称得上是因材施教。也正是因为如此,尽管是侵略性极强的攻击,但知道对面是毫无恶意的掌门,岑奚只是防守。
老者见他只是防守,没有主动出击之意,叫道:“这算什么?你不来犯我,我便不去招惹你么?”m.χIùmЬ.CǒM
他一面叫嚣着,一面手下出招愈险,试图激怒这个少年。他没想到的是,岑奚虽然左支右绌,但居然越来越熟练,短短时间之内,已经可以跟得上他的节奏,不再那么狼狈了。
而且最令他惊奇的是,这少年一开始没有进攻,后来便一直没有进攻,任他卖出破绽,少年竟毫不动念,只妥妥帖帖地把他的招式化去。
老者哈哈笑了两声,一步便退开,道:“我知道了,你学的是风波老儿那厮的剑法!”
岑奚垂眸道:“掌门慧眼。”
“哎呀呀,我跟你讲,我跟他是好友,把他的招式也学了个十成九,你信也不信?”
岑奚只犹豫了片刻,刚要开口,老者便笑道:“我知道了,你是不信的!”
岑奚确实是不大相信,剑法入谁的道,是要看脾气与秉性的,面前这位掌门一看便不是淡薄无争之人,如何能学到十成九?
老者抚了抚并不存在的胡须,道:“既然如此,那便比划比划罢!”他侧身而立,居然真的像模像样地摆起了起手式。
岑奚哭笑不得,不知这位老掌门怎么如此喜欢玩闹,明明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考虑,怎么在这里跟不知多少代的徒孙争起来了。岑奚却收了剑,抱拳道:“掌门,岑奚误入禁地,是因有生人闯入平川,此人尚未找出——”
“恁地多事,有岑钟在,这种事情你考虑它做甚!”老者不耐烦了,见他不用剑,自己也把剑丢开,足下踩着不知如何奇怪的步法,眨眼间便到了岑奚身前,手掌轻飘飘软绵绵地一推,用的正是风波老儿的一招“天衣无缝”。
“天衣无缝”本是剑法,此时被化作掌力,锋锐的刃气消减,但绵绵不断的掌风从四面八方包裹而来,居然更加难缠。岑奚不敢轻视,只得也有样学样,用掌相对,换了一招“拖泥带水”。
他之前习掌不多,从他随身带那么多剑便可知,他从来不怕剑碎,大不了用另一把补上,但现下老者手中无剑,他便只得如此。
当然,还有另外一层原因,老者把剑法化成掌力,而且剑意也随之有所变化,实在是新奇。
“这才像样!”老者十分满意,他不光剑招大开大合,连掌风都是如此。
岑奚心中蓦地一动,周珏曾讲过,平川第四任掌门人,行走江湖便是靠着出神入化的掌法,面前这位老者,想来便是他。
岑奚定下心来,开始用心观察着老者出手的每一招每一式,越看越觉得妙趣非常。其实若第四任掌门用的是他独创的掌法,岑奚未必可以看出这么多,但正是因为他此套掌法脱胎于风波老儿的剑招,岑奚对剑招了然于胸,这才能看出许许多多的妙处来。
岑奚已经忘却了心中琐事,揣摩着老者的掌意,某个关窍被打开了。之前总觉剑法便是剑法,以剑之尖破敌之坚,是天经地义,但此时却觉得有什么东西是凌驾于剑招之上的,那是一种融汇的古意,一种类似天道般的东西。
掌门说他学到了十成九,没有说十成十,留下的那一分,便是脾气与秉性,人人皆是不同,天道却始终如一。
老者见他出招从一开始的小拙,到现在的越来越像那么回事,知道他已经抓住了什么关键之处,此时手中招式一变,道:“再看!”
此时老者已换了掌法,但岑奚眼中却并没有什么变化,如一如一,始终如一。
岑奚道:“掌门也看看我的。”他一面说着,掌法竟也变了,老者定睛一看,他居然把三式“刻舟求剑”、“清风入林”和“心如明镜”合在一起,掌意似是而非,便既是亦非,是是非非,虚虚实实,变化无尽。
老者大笑,声音似清啸,道:“尚可尚可!有些意思!”
他有意陪练,岑奚也早就把有人闯入禁地之事抛到九霄云外,一老一少,便在这片黑暗之中传起道来。
老者看向岑奚的眼睛,里面不再只有双掌,瞳仁中映着老者、映着掌风招数、映着周遭的细小浮尘,连黑暗都一视同仁地倒映其中,清澈得仿佛万物都可入他的眼。
岑奚将风波剑中的招式拆拆合合,过了个遍。愈后来,招数愈清峻险拔,如高耸入云的峭壁,险而自持,见之忘忧。
到最后,便只剩下一招,参商。
第四任掌门每次前去缠着风波老儿给他讲演“参商”一式,看着觉得会了懂了,不就是怎么别扭怎么来么,可自己真正练起来,又觉得糊涂。因此一直没有练这一招。此时看着岑奚,倒想看看这个少年会如何处置这么别扭的招数。
老者一掌攻上,此掌风凌厉,见了便知道应该避开,岑奚却躲也未躲,站在原地。掌风眼看就要削到他的脸颊,只见岑奚居然仍是不避,只轻轻抬起一手。甫一接触,便觉其中掌意极凉极冷,似是塞北别离的纷飞大雪。
心中没来由地涌起一股酸涩苍茫之意,仿佛看到天地高远,寂寥之感几乎要把他的心肺给冻上。
第四任掌门死灰一般的心中吹起一股玉门的风,之后便散了。散了更觉凄清冷落。
他觉得伤了自己一颗老心,心灰意冷,竟转过身去,偷偷抹掉一滴眼泪。
看到掌门抹眼泪,岑奚也跟没看到似的,因为方才,是他第一次完整地走过一遍参商,自己也被招式中无穷无尽的困顿所扰,但困顿之后,仿佛又明了了些什么。
春风吹渡玉门。
玉门关后,花树迷眼,但其后其实只得一人。
岑奚立着没有动,但觉心中一池冰湖悄悄裂开了一个口子,空荡苍茫之感顿消,只有春泉倒映,百鸟鸣啼。
第四任掌门的心到底已经死了很久,即使落了两滴鳄鱼的眼泪,也没忘记正事,半晌,他把眼睛擦干净,转过头来,道:“过来,是时候带你去个地方了。”
事到如今,岑奚也已经猜到这便是平川试炼了,观老者神色,似乎对自己的印象还不错。试炼时间有长有短,短的如同周趣,几天便出了广漠之野,时间长的也不好对辛成王指名道姓,在漠野磨炼了三年心志才被放出来。
若是平时,岑奚在广漠之野中待上多久都是无所谓的,但此时心中却有了件事,或许这件事并不紧急,但却让他有些心神不宁,岑奚有些踌躇,但最终还是说道:“可我还有——”
第四任掌门一笑道:“还有何事比试炼更重要?”
岑奚没有答话。
第四任掌门也未再觑着他的神色,甩袖背过身去,周边黑暗顿消,竟是一片海天相交的壮阔景色,流云低垂,天地浩渺。
“世上千般万般景色,不碍于心,无困于境,做到也没什么了得。可心中诸番所念所想,你可昀荡得清楚么?”
“人非草木。”
掌门拂袖,“草木又如何,草木尚且以本心挡天摧人折,人又能做到么?”
岑奚知道这是掌门在好心提点,但心中仍有困惑,“岑奚想要去做什么,又何尝不是本心?”
“哼。”掌门冷哼一声,“私心私欲怎可称作本心,把自己的所思所想所欲所望强加于人,那是野心。有本事,便只问你自己,只加诸烦乱于你自己,别去向外求索答案。可是——”他说到此处,“世间有几人能有此种心境。”
岑奚只觉得这几句话如重锤,将那一层薄韧的梦砸了粉碎,他行一大礼,道:“弟子受教。”
“知道就好。”掌门没有转过身,仍是面对着海天相交处,半晌,叹了口气,道:“你且留下来罢,时机到了,我便亲自送你下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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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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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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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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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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