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清内部全貌后,她不由得“嘶”了一声。祁戈出望云关这些天,好歹也见识了些恶心的东西,但饶是如此,还是有极度恶心的感觉直冲脑仁。
“方盒子”从外部来看,再怎么奇怪也是个有边界感的空间,但进到里面,即使是祁戈的目力,在那因为极遥远而显得模糊而黑暗的视野极限,也依旧摸不到界限。
如此大的空间里,弥漫着一股化不开的血腥味,四周有数不清的银色尸体沉沉浮浮,明明在是动态的,却仿佛已经沉寂成了永恒。
祁戈向那些拥有着漂亮独尾的鲛人尸体行了半晌注目礼,转过头道:“我要是再吐在这儿,你这结界怕是就别想要了。”
风娘望着缓慢绕成巨大圆圈的死鲛们,一字一顿道:“不会的,即使我死,这个结界也要想办法维持下去,他们永远都别想出去。”
嘶。祁戈头疼牙疼浑身疼地望着她。
她这话说得十分真情实感,还带着点兴味。祁戈偏头看了风娘一眼,她只看到过养活鱼的,还真没见过许生许死许千世万世只为了养着一群死鲛的。偏偏风娘明显一副“我身上有着你们凡人想破脑袋也想不出的秘密,谁都别想问出来,但是我觉得你现在应该问一问”的表情。
祁戈低头抬起自己的手臂,按了按被长刺刺出来的伤口,得,还没止血,照这速度下去迟早要完。为了节省时间,祁戈不得不主动出击。
一个小姑娘,居然为了某个“凡人想破脑袋都想不出来”的秘密,做到如此程度,再不就此事说两句,未免太可怜了。于是祁戈真诚道:“我觉得我活不了那么久,我这人吧,什么过分的事儿都想做一做,比你还过分,指不定哪天先你死了。”
风娘一脸同情智障的眼神望着她,小脸皱得像包子似的。
祁戈再接再厉:“而且我还是个火修,一进到海里就不舒服,别说海了,我喝水还担心呛着,八字跟水就不合,小时候洗澡都差点被我爹给淹死在盆里,你所以你如果想把这个‘鱼缸’托付给我,真就把它给糟蹋了,我可没法帮你勤换水……”
“停!停停!”风娘捂住胸口摆摆手,祁戈果不其然停下了伤害,道:“怎么了?”
“我们说正事。”风娘缓了两眼才看她,见祁戈老老实实没有再开口的意思,才稍稍放下心来。
“我把你叫来,不是要你换水,是为了这个。”风娘打了个响指,边缘的黑暗忽然亮了一块,露出了后面透明的牢笼。
牢笼里躺着一个男人,面色苍白,透明的牢笼里伸出了黑色荆棘,跟方才捆在祁戈身上的荆棘看起来是同父同母的关系,荆棘深深地刺进了男人的手腕和脚踝。
除了右腿上一道深深的刀伤,他身上没有致命伤口,已经失去了意识。
祁戈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他两眼,确认下来:这正是她昨天傍晚见到的,在海边辟出一个世外桃源养着许多孩子的男人。
她神色没有变化,只回过头来,皱着眉道:“他还活着啊,你是不是杀不死他,想让我动手?”
风娘道:“我为什么会杀不死他?”
“那谁知道呢,反正你们都有各种各样的理由、五花八门的借口和不足为外人道的苦衷,想借外人手做点什么事情,也都可以理解。”
祁戈一个人把废话份额用完了,风娘已经有些不耐烦,她单刀直入道:“我要你掰开他的脑子,看看里面的东西。”
虽然全身疼得像刺猬刺全倒插了一般,祁戈眼中却有了笑意,她直接道:“好。”
风娘略感奇怪道:“答应得这么痛快?”
祁戈翻了个白眼,道:“不痛快又如何,现在往外滋血的人是我好吗,我拖延时间做什么,等死吗?”
风娘想了想,觉得她说得有理,于是轻轻一挥手,透明牢笼便开了个仅供一人通过的口子。她扬扬下巴,示意祁戈进去。
祁戈果然配合地钻了进去,她现下十分狼狈,衣服已经被血染得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但钻进来之后,把手搭在男人的手腕上,表情却十分适意。
可能是怕这个男人死掉,关押他的这个空间里空气十分充足,温度也合适,环境干燥。xǐυmь.℃òm
风娘道:“他十二年前——你做甚?!”
前半句还是沧海桑田的平淡淡然,后半句就变了调子,她话还没说完,只见祁戈一手刀就要劈上那人的脑袋,荆棘从风娘袖中甩出,眨眼间就要缠上祁戈的手腕,看架势凶猛到想要把她骨头绞碎。
然而下一刻——
风娘猛地一缩,荆棘已被烈火吞没了。
祁戈的手一动不动,稳稳当当地停在男人的头盖骨之上,她转过头来,状似惊奇道:“你做什么?”
风娘气极:“你要杀死他?”
“不错。关键时刻听人命令不乱搞出岔子,这是我一直坚持的,怎么样,感动吧?”
风娘捂着自己被那突如其来汹涌而至的火烧到的手,咬牙切齿道:“谁要你杀他了?是我失忆了,还是你傻?!”
“你要我劈开他的脑袋,我也就这样做了,这还不成么?你要求也太多了。”
“我是要你调出来他的记忆。你们火修最喜欢玩弄人心,这种伎俩总该会的。”风娘努力平复。
祁戈点点头:“我会。”
风娘道:“那还磨蹭什么?”
“但是我不想。”祁戈似是累了,屈起一条腿,坐在了地上,血流得太多,地上被血脏糊了一片,她道:“我太累了,没有力气,你先给我讲讲颜淙的事情吧。”
风娘太狡猾,祁戈无法相信她提出来的交易。她能清楚地感受到失血造成的灵力流逝,再拖下去她会越来越虚弱,只能装得强硬一点,方才那火,就是为了暂时震慑住风娘。她必须要先逼着风娘说出些什么。
“你!”方才蹦出一个字,她就看到祁戈的手指在那男人的头顶敲了敲,动作轻飘飘的,眼神却望向她这边。风娘无法,没想到祁戈居然以此来威胁她,偏偏她还没有办法,只得道:“……你想听什么?”
“颜淙是被游一道带走的,还是被余鹤水带走的?”
风娘睁大眼睛:“余鹤水那个菩萨,居然也能被你怀疑?游一道听到又要笑了,看来这年头,好人还是不要做了。”
祁戈没理会她的揶揄,“游一道把颜淙带去哪里了?”
“雪族。”
祁戈轻皱眉头:“具体一点。”
风娘十分配合:“圣子谷。”
圣子谷?
只听说过雪族尊崇圣子,却没有听过圣子谷这个地名,祁戈问道:“那是什么地方?”
“雪族历代以来的变态嗜好,你想必也很清楚,成天想着造出人类极限以外,最好连神仙都奈之不得的东西来,阴兵也是,伶人也是。”
她说到优伶,祁戈神色果然有些许变化,道:“你认识优伶?”
风娘也不隐瞒,道:“自然是认识,他死的时候,咱们也都在场。伶人么,死得可真惨,但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不是?”
她已经偏了话题了,虽然祁戈心底对那伶人没什么好印象,也一点都不了解他,但被一个看起来这样小的小姑娘用鄙夷的口吻谈论,祁戈却还是有些莫名的不爽。
祁戈抬起头,示意她继续说。
风娘却道:“不能总是我回答问题,你好歹也得做些什么回报我。”
祁戈道:“也是,有来有往嘛。”
她全身都在疼,意识也开始出现轻微短暂的断篇,但风娘的眼珠子滴溜溜地盯着她,不放过她任何一个表情和细微的动作,祁戈片刻不敢松懈。
祁戈趁机低下头,耳边的碎发垂了下来,多少挡住了些风娘的视线。她用力闭了闭眼睛,把失血造成的眩晕感强压了下去,手在男人的头顶一用力,男人无意识地呻|吟一声,睁开眼睛。
见他醒了,风娘略有些吃惊,但很快就镇定下来,因为她发现男人的眼中毫无光彩,半点波澜都无。这正是开放意识给施术者的表现之一。
说实话,在先前祁戈与这个男人的一面之缘里,祁戈虽然觉得男人心思深沉,令人莫名有一种一松懈就会陷于危险当中的危机感,但她大体上还是把他归在“无利害关系之下相处会很舒服”的那类人里的。
因此此时看到男人落难,祁戈心中也不是毫无波澜。她抬起头来,风娘催促道:“继续呀。”
祁戈失笑:“你自己数数你才回答我几个问题,关键信息我还没套出来,你就要我先完成买卖,我觉得不行。”
想了想是这个道理,风娘不耐道:“你还有什么问题,快问!”
“行,那我就不客气,先问了。”祁戈一边说着,手还扣在男人头顶,男人的头发十分柔软,甚至有一点滑腻的触感,让人想到海草。她道:“圣子谷里是做什么的,你还没有解释清楚。”
风娘道:“我不都说了吗,雪族喜欢造些奇奇怪怪的怪物出来,圣子谷里放养的人,就是那些有远超常人之处的异人。”
“具体有哪些?”
“比如,灵力极充沛,动动手指就能制造一场山崩;再比如,身体极健壮,无论被砍多少次,偏偏就是不死;还比如,感官极灵敏,隔着八丈远就能瞬间数清一头牛身上有多少只虱子……”
祁戈有些震惊,求知欲又犯了,虚心求救道:“可是一眼看上去,也只能看到牛的一面,他是怎么在瞬间数清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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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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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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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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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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