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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书网>都市小说>横戈>第 20 章 水是眼波横·贰
  干枯的树叶打着卷儿,在地上划过,发出尖锐的声响。

  岑奚渐渐适应了愈加凶猛的灵力流逝,缓缓站起身来。

  正午刚过,天空却黑沉得漏不下一点光,粉色的脂粉一重压着一重。地上落着一层烧焦的香粉黑灰和粉色的冰碴。冰碴上一层黄色的土沫,形成一条小路,通向外面,田皎已经被不知道拖到哪里去了。

  岑奚飞身上了刑架,只见那优伶双目紧闭,七窍流出血来。

  岑奚晃了他两下,“能听到我说话吗?”

  无声,没有应答。

  伶人已经没了意识。四周实在太安静了,连人的哀叫都不再有,群山环抱之中茫茫一片,只余风声呜咽。

  岑奚伸手摸向伶人颈侧,血流汹涌,看他双眉紧皱,神情抗拒,似乎在昏迷中陷入了什么痛苦的梦境。

  “我来。”一道有些沙哑的声音响起。

  岑奚低头,祁戈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她坐起身,有些眩晕地捏了捏后脖颈,身子晃悠了两下才站起来,走到刑架底下,她伸出手,“带我上去一下。”

  岑奚眉头微皱,似有些为难,但还是什么都没说,跳下来,托住她的手,将她带了上来,让她坐在刑架的横杠上之后,岑奚才道:“抱歉。”

  祁戈略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把散乱下来遮住视线的碎发胡乱别到脑后,一只手已经抓在了伶人的头盖骨上,虽然知道岑奚说的是没有杀死优伶这件事,但她有点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干脆假装没有听到,只道:“他的精神被强制进入幻境,已在做梦了。”

  岑奚点头,从善如流道:“那怎么办?”

  “我试着帮他破一破。”祁戈说道,“不过不知对方修为如何,我只能尽力。若没办法破开,就只能杀死他了。”

  虽然祁戈灵力消耗过大,但岑奚仍没有提出自己来做这件事,他点点头。

  祁戈闭上双眼,手仍搭在那伶人的头顶。在她闭眼的一瞬间,周身风声顿歇,她的意识刚刚潜入伶人黑漆漆的所感中,就感觉一股精神力重重撞击,脑子里如撞钟般回荡着巨大的疼痛回响。

  若是平时,这种程度的抵抗她可以轻而易举地化解,但现在,她的灵力只余下单薄的一线,晃晃悠悠如一根游丝,只能卸下所有的防御,直奔优伶的意识幻境而去。

  岑奚放下祁戈的手腕,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一根蓝色的灵线连接着两人的手腕,灵力正源源不绝地输送给祁戈。

  他轻轻巧巧地跳下刑架,擦掉嘴角不知什么时候涌出来的血,向某个方向望去。

  .

  “风娘,他好像在看咱们。”一个幼童骑在一头狼上,稚声稚气地说道。

  风娘斜着坐在山路间挑出去的一段树根上,道:“看就看嘛,怎么可能发现我们。”

  “哎,你别忘了,那男不男女不女的东西可未必心向着咱们。他们汉人的心,比狼崽子还冷硬,捂不热的。”幼童抚了两把热烘烘的狼脑袋。

  “依我看,不能这么小剂量,快一些,把那个用剑的小子搞死算了。”幼童对风娘说道。

  风娘摊开手,“你跟我说有什么用呢,你有本事对她说呀。”

  她指的是立在一边,始终不发一言的白衣女孩,那人戴着大大的白色帽兜,瘦瘦小小的,靠着背后的山石站着。听了这话,根本没理会,仿佛那两个人不存在似的。

  幼童吐了吐舌头,“我可不敢。”

  风娘跳下那段树根,身子向后翻,轻飘飘地落在山路上,她向白衣女孩走过去,揽住她的肩,只觉得像搂住了一块冷冰冰的铁,但她还是笑道:“阿白,快点做完这事,咱们就能早点回去了。”

  被唤作阿白的女孩伫立片刻,开口道:“可是我不想让他死。”

  “哎呀,阿白姐姐,那伶人是肯定活不了的嘛,早死一点还能少受点罪。你若真同情他,就该让他早些超生,对不对?”幼童满脸堆笑说道。

  “咦,他好像真的在一直向这边望。”风娘奇怪道,“这么远,他难道真的能看到?”

  “对嘛,事不宜迟啊阿白姐姐。”幼童向那边瞅了一眼,继续劝道,“他若是真的不管那边,过来了,我们也要动手了,岂不是很麻烦?”

  “你是打不过吧。”阿白道。

  “我是打不过,难道你们就敢打吗?放着好好的机会不用,不是傻子是什么?!”他这话虽是说给阿白听,却不敢对着她,只敢对着风娘发泄。

  风娘咬了咬牙,忍下他,劝道:“谁能想到岑钟的徒弟竟来了,他说的也有道理,如果那少年撒手不管,过来找我们,那就麻烦了。”

  阿白一动不动,片声不应,过了半晌,才道:“放游一道过去吧。”

  风娘气得跺脚,又跳回了树根上,宁可面对着悬崖峭壁,都不肯再回头看一眼了。她口中啸了一声,手中再次放了一枚烟花。

  “嗖——砰!”

  烟花的火焰落了下来,没有在空中熄灭,而是燃烧着下坠,掉进昏迷的人群中间。

  一簇绿色的火焰像是毒蛇吐信,獠牙刺进一个小孩的手指。小孩的身体漂浮到了半空,周身都被绿色的火焰迅速覆盖。

  这火之前并不会在人身上烧,现在却又可以了,想也知道有人在远处控制,但岑奚却无法,只得原地盘膝坐下来,手中掐了一诀,冰层再次拢上那层火焰,之后便哔哔啵啵地掉落下来。

  只这一次,岑奚便感觉到绿焰的不同寻常,若伶人的脂粉是死物,这绿焰却像是有狡猾的生命,跳动得无孔不入,若要全部将其控制,极费灵力。

  小孩重新软软地落回地上。

  但与此同时,整个屠宰场内挨挨挤挤的数万人一齐升上半空,绿焰遮天蔽日,仿佛漂浮的噩梦。

  已经有少数人清醒了过来,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只觉得现下发生的一切都可怖至极,偏偏身体没有力气,又怕惊扰了什么怪物,只能小声叫起来。

  岑奚苦笑一声,闭目凝神,左手一挽,右手中诀不变,很快那些人便没了声息,又沉沉昏睡过去。

  万籁俱寂。

  只有柔风还时不时前来探望,风虽柔,隐含的劲力却像烈刀子。数万人的身体一点点向下降,岑奚嘴角流出血来。

  现在么?岑奚手腕一动,不行,不是时候。

  “哎!怎么回事!”

  不知过了多久,岑奚睁开眼睛,才一睁眼,就感觉全身每一根骨头每一条血管都在疼痛。所有的一切都达到微妙的平衡。天上飘下的优伶脂粉,人群身上的火焰,以及手腕蓝线另一端的祁戈,都从岑奚身上源源不断地带走灵力。

  刚才那一声不是幻觉,鼻青脸肿的余鹤水正抱着浑身是血的颜淙跪在他身边,他心急如焚地道:“祖宗诶,怎么回事,我才走了不到二十四个时辰,刚逃出来,你们怎么就都这么惨了!”

  岑奚回过头,没回答他的问题,他看到全身都是血的颜淙,道:“颜淙是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我没有回塔,打算直接往你们这边赶,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谁知道居然在半路上看到了他,就躺在路中间,我就抱着他过来了。”

  颜淙显然十分疼痛,蜷缩成一团,不知怎么恢复了一点意识,半睁开眼睛,道:“别……别……”

  “你说什么?我听不清!”余鹤水趴在地上,努力想去听颜淙的话。颜淙用力让自己清醒一点,可是刚睁开眼睛,就挣扎着用手指指着余鹤水身后,声音嘶哑道:“救!”

  岑奚和余鹤水都偏头去望,只见祁戈仍高高地坐在刑架的横杠上,头靠着木杆,风一吹,她便如落叶一般,轻飘飘地掉了下来。

  岑奚刚想去接,一口气没提上来,呛了一口血出来。

  “哎哎哎哎哎!”余鹤水大惊失色,飞奔过去,张开双臂,被祁戈砸得跪在了地上。www.xiumb.com

  这一下可太疼了,余鹤水龇牙咧嘴地拖着祁戈,手捂着膝盖骨,一瘸一拐地艰难走了过来,回来一看,颜淙又昏迷了过去。他道:“这是怎么回事?”

  “说来话长。”岑奚道,“总之就是,形势不大好,远处还有潜藏的敌人。”

  余鹤水担心道:“那你不能去杀掉他们吗?”

  岑奚苦笑,“我若是去了,这数万人在我放手的那一刻,都会成了半魂的怪物。”

  “你不能放弃他们吗?”

  “不能。”

  “唉。”余鹤水也想不出别的办法,在原地扣扣索索,最后转过头来,冲着岑奚展颜一笑道,“那我就放心啦!”

  岑奚维系着三方,听了这话,根本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闻到一股极浓郁的草药味道。身体瞬间没了力气,他望着余鹤水,倒了下去,因为不再过度输出灵力,他的眼前反而变得清明许多,眼前这张脸虽与余鹤水很像,但气质却截然不同。岑奚心中明白了,却在极强的药效下,连动都动不了,他倒下去的一瞬,咔嗒一声,有什么东西碎掉了。

  “嘿嘿,我这药,可比我哥的值钱多了,专门治你这种仙门贵子,仙格越干净,药效越大,我倒要看看你能睡上几日!”游一道嘿嘿笑着,嘴里哼着歌,显得十分快活。然而听到的声音令他有些在意,四下一找,视线停在岑奚的身边。

  玉色碎了满地。

  “怎么回事?!”游一道跳了起来。

  原本失去了灵力供应,无论是从天而降的粉色香尘,还是在活人身上燃烧的绿焰,都应该蓬勃撕咬活人的魂魄才是,但现在怎么会变成这个鬼样子?

  只见方才被冻住的业火熊熊燃烧起来,原本黄色的火焰变得格外炽烈,竟成了灼人眼球的白色,白光灼灼,瞬间便将一切都吞噬进去。

  游一道冷汗涔涔,看向仍在昏迷的岑奚与祁戈。只见岑奚腕间的蓝色灵线已然黯淡,祁戈虽在抑制不住地吐血,但面色竟红润起来,皮肤上由于过度透支灵力而裂开的口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疯子!真是疯子!”游一道抱起颜淙,一边后退,一边口中不住地骂。

  岑奚在昏迷的最后一瞬,竟将锁灵镯打碎,将一直被锁住的、澎湃得足以撼山动海的灵力透过那一根灵线,悉数打进了祁戈的体内。

  若是寻常修道人,恐怕立马就死了,但祁戈除了痛苦地在地上滚了几圈,竟慢慢适应了,干涸滚烫的灵脉贪婪地拥进冰凉的灵力,她的体内翻滚着滔天的巨浪,海啸将她的意识卷入深海中心。

  外面风云变色,狂风卷起锐利的风刃,雷声滚滚。祁戈却在自己的意识深处睁开眼睛,屏住呼吸,火焰在海面上翻卷,浪头被揉进黑色火焰里,火焰如巨龙,冲进海水的中心。祁戈在那深蓝的火海深处浮浮沉沉。

  明明火光肆虐,海水如巨大的、翻滚的镜面,将黑色的火色映得天光明灭,祁戈却只觉四周一片黑暗。于是,她向着那海洋中心,唯一的一小簇白色光亮游去。

  白光在空旷的场地内寂寥地压缩,连空气都被挤出了尖锐的鸣声,白焰缓缓向中心聚集,聚成了豆大的一点。

  停顿。

  风声已停。

  游一道不知为何,竟停住了脚步,像是被什么原始且古老的力量诱惑着一样,缓缓转过身来。仅仅一瞬,他已看不到任何东西,然而在那失去光感的瞳孔深处,白色火焰向四周沉寂地荡去,近处的永寿城,与远处的天边,都在那荡去的余波中,寂寥地燃烧起来。

  一个高挑的黑色影子,若无所觉地立在白焰的风暴中心,他慢慢挑起一边眉,道:“有点意思。”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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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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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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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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