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松灵踩着角落一处枯木隔墙眺望,里面亭台楼阁,重檐水榭多已破败,只有从假山青松之间,依稀可以窥探当年此处盛景。
不知为何,她的心忽的一阵钝痛,眼角竟不自觉湿润,咸凉的泪水顺着脸颊一路滑落嘴中,带着丝丝苍凉。
她一手攀着院墙,另一只手紧紧攥住心口。似有万千情绪奔涌而出撞向她的心头,可当她想要一探究竟之时,却发现她的脑海依旧一片空白。
楚越并未有所谓的镇国公府。
若是有人此刻可以进入马车,便能发现姜松灵的脸颊有些微红。她正在经受着穿越到楚越以来最剧烈的痛苦。而这种痛苦无人可以平复,甚至连姜松灵自己也陷入梦境,只有蜷缩的身体显示着她此刻的痛楚。
“镇国公才失长子,昨日连镇国公夫人也披挂上阵了,偌大的国公府如今只剩小小姐了。”朗朗晴空下,似有千言万语交织成一张网将梦中的姜松灵困在中心,声音饱含怜爱,她却并不认识说话之人。
胸口更是有一团火在灼烧,她被烧的神志不清。忽然,一阵剧烈的摇晃将她惊醒,姜松灵猛地睁眼。
她昨日睡前考虑到马车隐闭性不足,便选了一件男子式样圆领袍和衣而睡。此刻翻身坐起,倒是利落不少。
急行的马车有些颠簸,姜松灵双手撑着窗格木栏,冷声试探道,“阿卉?”
车外没有回音,姜松灵下意识后退几步。不过片刻,马车外传来一个女子声音,“娘子,计划已经开始了,现在我们伪装成‘北鲁’的士兵正在同和亲队伍对峙,阿卉帮万峰去了,我是主子派来守着娘子的。”这女子声音尖细,如同指甲剐蹭在木窗之上留下的刺啦声音,让人心底不由涌起一种冷寒。
车外女子的话并未让姜松灵卸下心房。
她尚在扬州时,阿卉为护她安全,几乎片刻不离她身边。如今她们身处野外,阿卉更不会弃她而去。
除非,阿卉叛变了,或者阿卉受伤了。
无论是哪一种情况,显然她现在都很危险。
姜松灵只能用全部力量压下心里的恐慌,她用力抓着窗格,试图缓解这种情绪。她深吸一口气,沙哑着声音问,“娘子如何称呼?我们现在又是去哪里?”
“单名一个‘霜’字,我们现在自然是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姜松灵忍不住在心底冷嗤一声,无论是伪装的‘北鲁’士兵,又或者送亲官兵,于她而言皆是己方,何来危险一说。
眼前女人想要把她带离扎营之地,听谁命令?又想对她如何?
然而当下最重要是停住马车,她做的马车失踪不可不能不被发现,快马追上来并不需要多久。
脑海里一连串思索不过片刻,为了攒点力气,她靠着马车与车外女人攀谈。
“阿霜,你和阿卉谁厉害?阿卉功夫可厉害了,既然阿卉去帮万峰,那先生应该无恙吧。”姜松灵装作十分忧心顾荀若安全的样子,言语间忧心忡忡。m.xiumb.com
车外女人果然有了反应,嘴角冷笑一声,“主子弓马娴熟,武艺卓群,哪是阿卉可比。”
看来,马车外这个叫阿霜的女人,真的是顾荀若安排伪装‘北鲁’士兵的其中一员。
不是被齐王人所擒,让姜松灵暗松一口气,可下一秒她不得不面对的是——这个叫阿霜的女人,为什么带走自己,又是如何从顾荀若眼底带走自己的。
以及,她带走自己究竟要做什么?
“先生博学于文,约之以礼①,却又不畏人言,自然极好。”姜松灵又试探着夸赞顾荀若几句,马车外女人虽未言语,但语气间却待她柔和不少。
姜松灵原本猜测这女子不过是爱慕顾荀若成疯,可当她与女人聊到顾荀若武艺时,明显可以察觉到女人的畏惧。
这个叫阿霜的女人崇敬却又害怕顾荀若,姜松灵在心底判断。
她用一只手压住声带,本就因为干涸少水,身体发热而沙哑的声音更显衰败,“阿霜,我身体不舒服,我刚才瞧着不远处有溪涧,我想喝些水。”
自姜松灵从梦中惊醒再到马车飞驰离开营地,其实不过才一盏茶功夫。但阿霜挑的是山林小道,翠松层林叠嶂下,想要被发现也并不容易。
因为姜松灵几乎衰败的声音,她勒马驻足,又转身向小道尾处望去。
她乘着混乱劫持马车奔走定然很快被发现,即使她买通阿卉掩盖了昨晚姜松灵睡在第二辆马车的事实。一旦暴露,军中宝马追赶,马车很快便会被追上。她打眼望进层层叠叠的山峦林海,不若带着姜松灵直接进入林海,早点了结这一切。
她又向后一瞥马车内,心中如同被冷焰捆住,就在刚才姜松灵的言语间,她差点就放弃了带走这个无辜的女人。可是,他们大夏的皇子绝对不能如此痴情与一个楚越公主。
姜松灵,要怪就怪你是云和渊的女儿。②
***
哗啦——
阿霜一手抓住姜松灵手臂,将她整个人向外一扯,又自腰间抽出长剑,厉声喝道,“下来,往溪涧走。”
姜松灵原本就绷紧双臂,猛然被阿霜向外拉扯,脊柱旧伤瞬间被唤醒,她用力咬住下唇忍住疼痛。因为用力,唇齿间顿时弥漫出血味。
她跳下马车,跌撞间双手攀开林间枝丫向溪涧走去。
阳光打在阿霜剑身之上,折射出道道冷光。
“不装了吗?阿霜姑娘。”没有了手对于声带的压制,姜松灵的声音虽然还沙哑,但到底没有了刚才的衰败,她一边向前,一边说话,声音又恢复了往日的清冷。
阿霜见姜松灵说话间并未回头,似仿佛并不将自己此时处境放在眼里。她在心里冷哼一声,到底是有些低估姜松灵了。本以为自小长在宫廷奴仆间,又行走在灶台中,胸无点墨,不过会些烧吃食手法,就迷的主子神魂颠倒。
“姜小娘子也装的一手好柔弱,”她本想借着这话讽刺姜松灵惯会扮柔弱,却没想到姜松灵不过嗤笑一声,反道一声,“彼此,彼此。”
两人算是彻底撕破粉饰的假象,阿霜把剑一扬,“喝完水,我怕你没机会再去男人面前装柔弱。”剑身的冷光折射进姜松灵眼底,她心里一凉,没想到自己竟碰到最坏一步棋。
阿霜竟想就地杀死她。
有那么一瞬间姜松灵忍不住猜想,如果死了,她再睁眼会不会又回到那堆倒下的菜谱中。若是父亲知道她如今苏菜手艺大涨,怕是会高兴许久。又或者,父亲只会冷哼一声,然后斥责她尚有许多地方需要进步。
大约是后者,姜松灵想。
可无论结果如何,若还有生的希望,她就绝不会放弃。
如果不是为了求生,在京城大兴坊血泊中醒来时,她就该直接赴死,而不是恐吓冯茂德,在风雪中逃离京城;
在空无一人的官道上双腿被冻伤,她度过了;从洛阳一路南下扬州,她也活下来了。若是现在死了,岂不可悲。
更可况…她可以死于其他人手中,但她不希望自己死于阿若培养的暗卫手中。
即使这名暗卫明显背叛了他。
思考间,两人终于走到溪涧。淙淙水流声灌入耳畔,姜松灵也不扭捏,蹲下身子直接捧起冰凉的溪水拍打在脸颊。又大口喝水,这才勉强把精神又拉回清醒范畴。
她一边喝水,一边观察地形。这里已是两山之间,若是逃脱,倒是可以靠着山林掩盖踪迹。她假装心死,轻声问,“你若真想杀我,至少也该让我知道原因?”
这话半真半假,对于姜松灵来说,若是注定要死,哪里管为什么死。她穿越到楚越,她尚且不知道原因呢。
可阿霜信了,她甚至丝毫没有怀疑。杀人前告知原因,并不稀奇。她咬牙切齿,愤怒恨道,“既然你是云和渊的女儿,你当然该死。我们大夏未来的小皇子绝不能有你们楚越人的血。”
姜松灵猛地瞳孔瞪圆,紧锁眉头,好半晌终于缓缓道,“所以,阿若是大夏人,他是大夏那名遗孤?”
这才是阿若最后的秘密?
所以阿若才要步步为营,离开京城,陛下才会一面要用阿若,一面又处处防范。
大约是姜松灵的语气过于平静,阿霜单手将剑插入石缝中,语气不善道,“主子是我们大夏的皇子!”
姜松灵挑眉,“所以,你是如何骗阿若的?”
阿霜瞥了姜松灵一眼,并没有被她刺激到,倒是无所谓的拍拍手,“我买通了阿卉将水撒到你的马车上,晚上你睡到阿卉马车里并没有其他人知道。等到我们扮成‘北鲁’人冲进营地,劫走一辆马车并不稀奇。毕竟,阿卉在外面,一辆‘空置’的马车又有什么人关心呢?”
一切都被姜松灵猜中,阿卉背叛了她。
一时间,她说不清那种苦涩的滋味,只能用手紧紧攥住胸口衣襟,“阿卉也是大夏人?”
“姜小娘子,不要耽误时间了,你想等着主子救你吗?妄想!”阿霜的声音猛然间又变得尖细刺耳,伴随着剑身抽出声,姜松灵猛地跳入溪水。阿霜一击不成,剑身落在水中溅起一阵水花。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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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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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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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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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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