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峰一会就会寻到我们，那些杀手一击不成总要休息。”顾荀若手心的伤口似乎很深，刚刚包扎好的布条已经被染成鲜红的血色。他本人倒是不在意，“只是扬州城暂时不方便入城，我们还是回书院安全。”
姜松灵猜测南远书院也许不仅仅是一个书院，至于能不能吃到冷食，现在已经无所谓了，灶房里还备着一些冷餐，原本准备夕食吃的，现在正好可以吃。“雅阁灶房里还有冷餐，回去刚好可以吃。”
顾荀若准备让万峰去食肆打包冷食的想法立刻消散，“那就麻烦小娘子了。”
***
万峰比姜松灵想象中来的快，很快远处就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姜松灵屏息静听，有人用脚踢开地上的碎瓦，还有拨弄杂草的簌簌声。
当万峰皂色的武服出现在她视线里时，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心里一松。
“我刚才说过，在扬州城我自然会护你安全。”顾荀若忍不住向左侧倾过身体，在姜松灵耳边重复。
姜松灵没说话，可眼神里很明显在说，他不过是从消瘦挑食的书生，变成了消瘦手无缚鸡之力的前太子太傅。在武力这个选项里，实在没有可信度。毕竟，没有人天天不爱吃饭，还有力气消耗精力习武。
顾荀若嘴角有些不自然划过无奈。
另一边，万峰终于找到顾荀若和姜松灵，他攥紧的双拳终于松开，双手抱拳在顾荀若面前请罪，“主子，万峰没护住姜小娘子，请责罚。”他一双脸因为愧疚显得惨白。当他丢下姜松灵找到莫三时，第一句就被指出不该放任姜松灵独自离开。
如果今日这几名杀手不是陛下所指派，而是齐王或者陈王任何一人的人，姜松灵都要吃苦头。储君的争夺已经进入白热化，齐王或陈王对郁清的态度与建平帝难得不谋而合，只要自己得不到，就必须要毁掉。
一旦姜松灵落入他们手里，后果不堪设想。
顾荀若早已猜到，他双眼似没有焦点，就这么望着万峰。万峰双肩僵直，顶着审视的目光不敢多动。
忽然，一个花哨的身影从万峰身后窜出，莫三双手拢着宽大袖袍，出现在姜松灵视线中。
他穿着一件本该如明月清风般雅致的月牙色衣袍，只是衣摆处镶绣了大片流云纹彩丝滚边，腰带上又叮铃啷当挂了玉佩、荷包络子好几个，显然是刚从某个佳人的闺房里钻出来。
他闪到万峰前面，虚晃着一柄折扇。顾荀若遇险，他并未担忧反而神色愉悦，在见到姜松灵时更是迸发出极大的热情。
“姜小娘子好，万护卫到底是因为没保护好你而请罪，不如——你看怎么办？”
姜松灵目光在万峰和莫三身上来回转了几圈，开口道，“那就请万护卫有时间来灶房添个手，吴桥平时忙着采买，有些体力活徐老大一个人忙不完。”她没准备找万峰麻烦，毕竟把命寄托在一个本就不相关的人身上显得很蠢。她看见莫三眼底卸去的紧张，心中了然。
她在为自己做一个决定时，通常会预见这件事最坏的结局。她习惯在脑海里预演，若是遭遇最坏结局，依旧义无反顾，她便会毫不犹豫的去做。这种抉择，常常是依托于她自己的选择，和身后会不会有人去护着她没多大关系。
所以万峰的请罪她没放在心上，顾荀若说要护她安全，她也没有全然放在心上。
若是有一天，她可以舍弃性命也要陪在眼前这个说要保护她的人身边，她就会认清自己的心。
至少现在不会。
毕竟，她离开时就已经猜到那名离开的杀手会回来。
在青石巷第一次遇见黑影时，对方就伸手绕开自己。那时候，姜松灵就已经闻到了那股极淡的血腥味。
莫三见姜松灵不计较，神色也轻松起来。他们在扬州城人手本就不够，实在不能少人。他又假装眼神游离，时不时瞄一眼顾荀若。Χiυmъ.cοΜ
对方如同老僧入定，仍然盯着万峰。
直到姜松灵伸手去扯顾荀若袖子，“先生？”
“就依阿灵的吧。”顾荀若不开口则以，一开口简直一鸣惊人。
万峰和莫三的目光一瞬间都停在姜松灵身上。
“？？？”姜松灵转头拿眼神示意对方注意称呼，谁知顾荀若眼神温润，反问她，“方才不是说好重新了解顾某吗？”声音清澈中跃动着毫不掩饰的坦诚与暖意。
就有些后悔……
她实在没想到私塾先生变成太子太傅，竟连脸皮也变厚了。
***
一行人坐马车回到雅阁时已经是申时，该吃夕食了。
自顾荀若喊出那声“阿灵”后，莫三郎就扒着马车门硬要来雅阁蹭饭。
“我不管，我今天好不容易有机会和苏小娘子单独吃饭，一块糕点还没进肚子就来找阿若你了，阿若你就要管我的夕食。”莫三如同回自个家，在顾荀若小院中悠闲地坐下。
姜松灵去灶房取夕食。
莫三这才正色道，“我带着万峰和寻安在咱们定好的地点没等到你时，就知道阿若难过美人关了。”他深吸一口气，又小心翼翼的问，“所以，阿若你不准备假死了吧？”虽然用的是疑问句，但是莫三多想可以变成肯定句。他盯着顾荀若，试图不错过对方脸色任何神色。
顾荀若没回答，而是直接抛下一颗炸药，“她知道我是郁清了。”
“她不是失忆了吗？”莫三怔住，寻思一会后直接站起，问道，“她想起来了？”
顾荀若摇摇头，猜测道，“应该是陛下暗卫告诉他的，假设陛下真的派了暗卫保护她，他们认识也正常。”
莫三嗤笑出声，面色露出几许嘲讽，“若真是保护，姜小娘子就不会闹到磕到石阶上什么都不记得了。咱们的陛下，向来令人瞧不清。”
莫三还想说什么，姜松灵提着两个食盒走进小院，他立刻噤声。眼珠子更是被吸在食盒上一样，他盯着姜松灵手里的食盒，有些没出息的吞咽了几口口水。
他往常在京城也是各家食肆的常客，浓油赤酱的料理在纷繁复杂的调料组合下，被烹饪出不同的感觉。扬州城里的食肆他更是早几年就已经吃遍。
有些食肆学着京城加酱料，可是总感觉少了点什么。而乐于做本地菜的食肆，灶房里的大师傅却又太年轻，做出来的菜色颇有些不伦不类。
他一向不喜欢。
顾荀若常说，离开大夏朝国都的扬州城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休养生息。
直到他尝到失忆后姜松灵的手艺。
在皇宫时，姜尚食的厨艺已属惊艳，莫三实在没想到，再被禁做宴飨菜肴后，可以更加闪耀。
她就像是一个长在南边的小娘子，了解江南，更了解如何完美的诠释食物本身的鲜甜和清爽。莫三有时候想，顾荀若这种看着如暖玉实则如石块的人，也有可能只是爱上了姜松灵手里的家乡味儿。
姜松灵泡了一壶冷茶。她还在寄宿学校念书时就很喜欢用冷水泡茶。任学校门口小卖部老板说的多么天花乱坠，买到的热水瓶大多依旧只能保几个小时开水，可学校提供开水的时间却不是全天。她有段时间极度嗜茶，开水缺乏，就学着别人用矿泉水泡茶，竟享受到茶叶冷冽甘甜的滋味，至此深度沉迷。
今天是寒食节，禁火，正适合来一壶冷泡茶。
还有四碗乌米饭，是用乌叶汁浸泡糯米蒸出的饭。昨晚就备好，放在阴凉处，现在天气还没有变热，还能存住。剩余都是一些糕点和蜜姜，当一个佐餐的添头，这种时候只能有什么吃什么。
姜松灵并不满意，她一人吃倒不觉得有什么，可这些东西给三个成年男子吃，实在是不够填补胃里的边缝。不过今天的事到底受无妄之灾的是她，于是她布好菜，毫无心理负担。
“只有这些了，随便吃吃？”
无人反对。
顾荀若本就吃的少，一碗乌米饭刚好是他的食量。他吃完饭，开始喝姜松灵准备好的冷泡茶。
这是他第一次见人用冷水泡茶。
楚越京城有些茶肆倒也有凉茶，但多是用热水熬煮再放凉，里面放了许多香料。口感少了一些茶叶的甘醇，是重口味京城人的最爱。而眼前姜松灵这道冷泡茶却是用凉开水冲泡，茶汤清淡，没有热茶看着浓郁。
姜松灵见顾荀若对冷泡茶感兴趣，就给他解释，“这用冷水泡茶，茶汤里少了些苦涩，但多了一份甘甜，很适合今天尝试。”她将茶盏倒满递给顾荀若，“若是喜欢，等天气热起来可以常做。”
顾荀若觉得，只要说到吃食，姜松灵就少了一些棱角，整个人变得温柔起来。他伸手接过茶盏，抿一口茶。茶汤果然涩感减少，但甘甜在冷水中被放大，十分爽口。
“喜欢。”他说道。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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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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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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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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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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