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总是浸满温柔的眼眸藏着思虑和担忧,雾白色的温润中又仿佛滴下墨点,温柔散去变得深邃,漆黑的瞳孔中逐渐乌云翻涌。
莫三眼疾手快,顺手捞过一边茶盏递到顾荀若手上,按住了对方猝然扩大的情绪,出言道,“不如先担心你自己,我刚才可没有和万峰开玩笑。”他语气一顿,心底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又翻涌而上,他深吸一口气告诉顾荀若,“如果京城里消息准确,我们这次还探查到一件事。”
“陛下已经知晓你在扬州。”
顾荀若握着茶盏的手一顿,莫三目光扫过又道,“所以,是哪里走漏的消息你想不想知道?”莫三这话暗示性过于明显。自洛阳至扬州,与他们一路都有交集的只有姜松灵。更何况,这位如今被贬为庶民的姜小娘子,曾经备受建平帝喜爱。xǐυmь.℃òm
可顾荀若的神情分毫未动,声音平淡如水,“货船上有人走漏了消息。”他言辞肯定,声调忽然提高,“所以,你是来为自己解释的?”
“哈……哈……”没有诓骗到顾荀若,莫三只有如实说道,“倒也不是我们的人走漏了消息,只是商队里竟然混入了陛下暗卫。”甚至消息都递到宫里了,他们才知道。说到这里莫三百思不得其解,“是拱卫京师安全的地字号暗卫。”天地玄黄,地字号暗卫已是建平帝手里的尖刀,被派出一路追查顾荀若行踪倒也正常,“可这次是陌生面孔,是阿卉那边一个老嬷嬷和我们对了画像才对上的。”
他一边说一边从袖口抽出一张画像,画像有些潦草,只约莫可以看出来是一名桃李之年的小娘子。穿着宽袖襦裙,手里拿着一把团扇,只有额角泛着红痕,带起一道伤口。
莫三拿手一指伤口,“就是这道伤口,这是皇宫里负责女眷护卫的暗卫。”他们往常没有注意过,竟然疏忽了。
女眷、暗卫、皇宫?
顾荀若盯着边缘已经破碎的画像,一些想不通的事情总算渐渐被疏离成一条线。他忽然站起身,转身向莫三道,“明日,我和你一起去见苏淼淼。”
?
这话题会不会转的有些快?
可下一瞬他的嘴巴长得像可以吞下整个鸡蛋,他忍不住喝了几口茶水,这才嗓子沙哑的问,“你是说,这几个暗卫是跟踪姜小娘子?”
“也有可能是保护。”
“难道姜松灵真是陛下的……私生女?”
***
午后的小院,姜松灵正在屋里画油纸袋的图样。先是描一个纸袋的模样,封口处再写上一个小小灵字,她在楚越的第一份包装袋就完成了。正要往桌上晾干墨汁,就见藏书楼的杨婆子走进院门。
杨婆子先是左右张望,看见窗格边的姜松灵,脸上立刻笑道,“姜小娘子,我去灶房没寻到你,竹香告诉我你在这边,没有打扰你吧?”杨婆子双手交握,笑呵呵走到廊下,见姜松灵在摆弄笔墨,忍不住讶异,“小娘子竟通笔墨,可了不得。”这个时代,大族里的小娘子们皆是在家中由女先生教导,识文断字稀疏寻常。可放在一名厨娘身上,那就是稀罕事。
杨婆子早前让姜松灵进藏书楼,以为对方不过寻几本话本看看图案,这会才相信姜松灵是识字的。她顿时精神了。
“谢杨大娘夸赞。”京城里认识姜尚食的人皆知道她通文墨,姜松灵根本没准备隐瞒,她收下赞赏,“不知道大娘找我什么事?”
“哎呀,你瞧我都给忘记了。大娘明日要去见一位小娘子,她向来喜好这些甜滋滋的点心,听老徐说你这青团还能定购,这才来买上两份,明天带去给小娘子。”杨婆子说完,就从钱袋里取出铜板递给姜松灵。
一袋青团六颗,买五赠一,姜松灵卖二十文。
算上材料、人工、包装,其实也就赚一个口口相传的效果,再多就没有了。
姜松灵收下铜板,见杨婆子还未准备离开,反而一直瞅着她呵呵笑,“大娘还有什么事吗?”
杨婆子就等着这句话,她大步上前贴到姜松灵身边,低声问,“大娘问你件事,小娘子尚未婚嫁吧?”
姜松灵猛地抬头,哭笑不得的望着杨婆子,“尚未。”可别是又要给她安排说亲。姜松灵想起那位张琮张小郎君,牙根止不住泛酸。
她的年龄放在楚越早就是过了婚嫁的大姑娘,又背着朝廷诏书,虽不是什么大事,可大族里就在乎名声。她也没想当一辈子单身狗,想着赚够钱寻一名家境平平无奇的郎君嫁了。主要是郎君真心诚意,他们在这扬州城过自个儿小日子。
姜松灵心里琢磨完,正要规划语句拒绝杨婆子的说亲,就见对方爽朗的拉住自己,推销道,“小娘子既未婚嫁,明天下午不如和大娘一起去怜水巷翡帷阁?”
大娘,你不对劲。
这是姜松灵第二次从杨婆子口中听到翡帷阁这个名字。她的脸色忽然就变得变幻莫测起来,如同误入了某个神奇频道的新人,支吾半天没说出话。
杨婆子一瞧就知道姜松灵相差了,慌忙补救,“翡帷阁虽说是咱们扬州城最出名的青楼,可楼里也有只卖艺的娘子。平日里,翡帷阁前厅舞台都会唱戏,便是寻常的小娘子也是可以看得。”
杨婆子见姜松灵一知半解,又给她说了许多。
原来楚越朝民风开放,扬州城又是前朝国都,曲艺诗词空前盛行。扬州城里自来就有男女儿郎看戏曲的习俗,只不过这阁里隔着珠帘,进去的客人互相瞧不见彼此,也免去尴尬。
“到时候你戴上了面纱,别人瞧不见你。”又是在姜松灵耳边道,“倒时你可以偷偷瞧周围儿郎,若是有瞧上的,总好过你一个人在书院当厨娘。”
“还可以……偷瞧吗?”
“那自然,翡帷阁里常用的手段了。”扬州城虽不再是国都,但曾经也是住着不少富贵人家。这些富贵人家往年都是在家里举办宴席,让自家娘子、郎君相看人家。如今楚越新朝,前朝余下的富贵人家不敢再举办宴席,便寻到了翡帷阁里。
扬州城里的儿郎平日里都爱去翡帷阁品酒、对诗,待嫁的小娘子躲在珠帘小包间里一瞧一个准。
“大娘也去过?”杨婆子讲的绘声绘色,姜松灵不免好奇。
说到这,杨婆子神色忽而黯淡,她点了点头,忽然又没了刚才的兴头,“自然是常去,这翡帷阁头牌苏小娘子便是我曾经服侍的小娘子。”她原本可以继续陪着苏小娘子,可阁里有小郎君耍起酒疯妄图侵犯苏小娘子,她上前挡住,就这么离开了翡帷阁。后来那个耍酒疯的小郎君被莫家公子狠揍了一顿,她也借着小娘子名声来南远书院守着藏书楼。
每年的节庆,杨婆子都会去翡帷阁看苏小娘子。
她今年先遇上了姜松灵。她看着姜松灵,就好像看见了苏小娘子,一样在为生存而挣扎,一样不服命运的安排,又一样长得这般让人心生亲近。苏小娘子困于翡帷阁,可姜松灵是有正经户籍身份的。杨婆子自然忍不住就想让姜松灵挑一个好郎君。
姜松灵没忍心告诉杨婆子真相,那些有钱去翡帷阁的小郎君是不会接受她的身份的。
后日就是寒食节,而明天下午她也没有什么事,去瞧瞧古代小姐姐跳舞也不错。
“好,那明日下午我与大娘一同去。”
姜松灵应下。
杨婆子顿时笑开花。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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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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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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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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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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