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赵姨娘说得起劲了,就连探春都指责起来,只说探春给宝玉做些什么东西,竟不见得会给贾环做。
探春脸色已渐不快,赵姨娘浑然不觉,仍旧说着:“我说姑娘,好歹环哥儿是你亲弟弟,他这段时间去学里上学,还被学里一些人笑他打扮有些寒酸,你今儿回来了,还要在家里多住些时日的,倒不如趁机替他做双鞋之类的?像你先前也曾替宝玉做的那鞋子就很不错,只你怎么就惦记着宝玉,却连你亲弟弟都不顾呢!如今回来了,你替环哥儿做些什么,好歹让他在学里其他人面前有些光彩。”
探春气得发抖,只恨面前的人竟是自己亲娘。
她与赵姨娘有些时日不曾相见,本也甚为惦记,见赵姨娘跟着进屋,也要和赵姨娘说些体己话的。
谁知道她都没来得及开口,赵姨娘就说了一大通,不光埋怨她对宝玉好,现在还要对她提要求,要她去替贾环做些什么?
探春本想平心静气些再与赵姨娘说话的,但见赵姨娘越说越起劲,她也不由得怒道:“光彩?我倒不知道他这些打扮究竟还有哪儿不光彩的!”
“都是这家的爷们,一样用着公中份例,他的东西再差,又能差到哪儿去?只说学里的,我便是不曾去过,又哪里没有听闻过!学中多得是那些连使费都交不起的人家呢,难不成环儿连他们都比不过的?既去上学,就不能安生读书?偏要与他们攀比这些,又不是比文章,这才是无用!”
“你便是要做什么,这家里难道还没有专门做这些的人?难不成我才是要专替你们做东西的?我闲着无事要做些东西解闷,我爱给谁就给谁去!”
赵姨娘被探春好一通抢白,气得满脸通红,呼天抢地般嚎道:“我就知道,你是个没良心的!瞧着宝玉是嫡,环儿是庶,你也就偏了心,只知道要巴结讨好人家!”
探春更气得厉害,幸得屋内侍候的丫头婆子见势不对,有劝探春的,也有去劝赵姨娘的,好不容易才将赵姨娘劝走了,只剩探春坐在房中仍生着闷气。
贾家三位姑娘住的屋子离得并不远,赵姨娘方才闹的动静又大,迎春与惜春虽在自己房里,但也听到了。两人回到家中,又陪着长辈们说笑一通,本已有些累了,应当要好生歇息的,只是被赵姨娘这般一闹,却都没了睡意。
惜春知道探春如今多半正尴尬着,也不好去找探春说话,便到了迎春房中。
迎春拿了本道家经典正看着,见惜春来了,笑道:“四妹妹也睡不着么?”
惜春点了头,说话声音轻了些:“我以前只当家里好,可如今长大了些,倒觉得自己家里也不过如此。纵然绫罗绸缎不缺,但又有多少意思呢?这么一家子,也不知道私下里有多少心眼儿呢。在林姐姐家里住了些时日,我现倒更喜欢林姐姐家了。虽不是自己家,但住下来,反而不必想那么多事呢。”
迎春低头不语。
她的奶娘早已回去歇息了,房间里侍候着的两个丫头也是她去林家时也带过去了的,身上沾染着的贾家风气已比过往淡了许多。尤其是侍着自己是小姐身边的大丫头,就要副小姐般的待遇,又或在给其他下人发号施令之时,无意中将主子的一些事透露出去之类的情况,都已越来越少。
也正如此,惜春如今才敢与迎春说这些话。
迎春虽不答话,但惜春还有想说的。
她叹道:“听闻云姐姐大喜的事,我本还想是不是太早了些。只如今瞧见这家里这般模样,我倒觉得,若能早日清清白白地离开,那也要比留在这里还要看他们耍弄这些心眼要强得多呢。”
迎春摇头道:“其他人家,难不成就没有这些事了?如林妹妹家那般,才是天下罕有的吧?我倒觉得,今生已是如此,只管随他们去吧。来日如何,那也只看他们造化。而咱们又何尝不是要看咱们造化?”
惜春方欲反驳,一时间却也哑口无言。
她只想着将来嫁了人,或许就能离开。但婚事也轮不到她们这些姑娘来决定,迎春说只看各人造化,竟似无可反驳。
惜春虽觉得哪里不妥,但一时间也想不明白不妥在何处。
姐妹俩又坐了会儿,惜春方回房去了。
次日见到探春,也不见探春除了眼睛有些肿外有还有其他异样,便仍只管一道玩笑,好等中秋到来。
卫若兰家中。
冯紫英看着冯紫英摆好的酒席,满心不解。
他与卫若兰虽是旧识,但何曾要好至此?今日酒席若还请有其他人,并陪酒唱曲的小厮等,倒能说是寻常王孙公子宴乐。偏今日席上,竟不见有其他人,卫若兰只请了他,就由不得冯紫英不多心了。
只听得卫若兰说今日这席是要替他贺喜,冯紫英想到前两日卫若兰到林府去,又和宝玉一起出来,送着宝玉回了荣国府,心内明白几分,方觉这酒喝着轻松几分。
席间推杯换盏,捡着几道菜尝了,卫若兰忽问:“冯兄,我前儿听闻你家中住着一位学问渊博、兼医理极深,且能断人生死的先生,只不知是真是假?”
“事倒为真。”冯紫英笑道,“我幼时从学于他,后他回老家去年,只今年要替他儿子捐官,这才又上了京,在我家里住着。怎么?莫非是你家也有谁得了病,请了那些太医都还不好不成?”
卫若兰讶然问:“此话怎说?莫非曾有人请你家那位先生上门看病?”
“可不就是宁府那边的小蓉媳妇?前些日子有一点小毛病,虽说不是太严重,但到底请了好些太医看过,依旧不见好。他家那位珍大爷为此苦恼得很,可巧被我瞧见他有些抑郁之色,问了明白,这才请了张先生过去帮忙。”
既提了这事,卫若兰少不得顺口多问两句小蓉媳妇的情况,冯紫英神色却有些异样。
斟酌了下,冯紫英才压低声音道:“张先生回家与我说,那小蓉媳妇应当能痊愈,只是他又说,他那日到了宁府,观小蓉媳妇面相,发现她这病,或许能算天谴!”
卫若兰被惊住了,怔了半晌,回神后急问道:“天谴?”
冯紫英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笑道:“正是。当日我也如你般迷惑,后细问了张先生才知道,原来这小蓉媳妇命当亡故,本该熬不过这一两年的,只不知发生了什么,竟将她原定的命改了,方让她有活命机会。若不然,便是张先生用药,怕也只能替她续半年左右的命。她如今这病,只是作为她扭转了原本亡故命格的天谴,已经是天大幸运了!”
卫若兰听罢,再想想,似醒悟什么,忙问:“冯兄,你家里忽然替你定下了与保龄侯府的亲事,莫非也与此事有关?”
冯紫英笑道:“也不完全如此,我家里早有这打算,今年一直都与史家频繁来往。知道了这事,让他们早早下定决心罢了。”
贾家先是出了个贵妃女儿,后又连他家的一个媳妇都能改命得了生机,在旁人看来,怎可能不认定贾家便是那有天大气运的人家?
莫说本就与贾家交好的冯家了,就连卫若兰听闻此事,都不禁短暂怀疑,自家选择三皇子,是不是选错了。
贾母无意让自家的三位姑娘早早择定人家,冯家又想与贾家结亲,湘云就合适得很。好歹史家与贾家联络有姻,只消得和史家攀上亲事,又怎不算与贾家有了亲?
卫若兰先前请冯紫英来,就为探听冯家谋算。冯紫英幼年从学的那位张友士张先生,原本只是卫若兰准备的话引子,只为闲聊一会,让冯紫英再多喝些酒,醉意上来了,再说些其他话也更合适些,谁知道只是这事,就将如此重要的事都引了出来?
得闻此事,卫若兰也不准备再多打听其他事了,只专心与冯紫英饮酒作乐。
送走了冯紫英,卫若兰下意识就要去找三皇子,只是又想到这气运一说过于飘渺,若真由自己汇报到三皇子处,也不知三皇子会作何感想。
命理一说,虽有些飘渺,然而天地间未尝没有一些奇人。那张友士能断人生死,卫若兰亦听闻西门外牟尼院中,有一带发修行者,名为妙玉,如今已被荣府王夫人下帖请至贾家的省亲别院里。
这妙玉已故的师父便精通先天神数,生前与妙玉说过,衣食起居不宜回乡,留在都中将有妙玉的结果,妙玉方留了在此。恰恰如今有被贾家请了去,由不得卫若兰不多心。
卫若兰先前本也以为,这些勋贵人家素来只知道恣情享乐,往往要那点体面,却又不知要往下面索取多少。假若有得什么事,让他们一时周转不来了,再要将手中的产业或当或卖,只怕过不了多久,就会日渐开始入不敷出,更只能放弃已有产业。
一如今日薛家,已呈现这等苗头。只是薛家还有贾家等依靠着,且如今又有一个薛蝌,跟在崇玉身边,闹出了不少动静,才让其他人觉得,薛家现在也正繁华。
卫若兰与薛蝌有些交情,近日也开始与薛蝌一并商量如何煽动其他人家多花钱,对薛家情况了解更深,因此他却知,若不算薛蝌做的事,薛家怕也撑不了太久。
更有当今皇帝,明面上对太子与三皇子一视同仁,但卫家私下曾得了皇帝授意,须得扶持三皇子。如今支持太子的世家,却是有太上皇授意。在卫若兰看来,太上皇虽好,但终究已经年迈。这江山,是皇帝的江山,卫家早早投向三皇子,才会在将来三皇子登基后,更容易成为未来的肱骨世家。
偏现在探听到的消息,令他有些茫然。
站在原地思索片刻,卫若兰转向书房。
卫家已经骑虎难下,与其只将这等飘渺气运一说禀告三皇子,倒不如先将这信息传到林家去。卫家最明确的盟友只有林家,除了林家,匆忙间卫若兰也想不到能再说与谁知道了。
但卫家和林家过去来往不多,卫若兰只怕自己频繁往来林家,反将两家暗谋之事早早暴露,因此,卫若兰也只敢将这事写入信中,再去寻薛蝌,由薛蝌把信转交给崇玉。
如此虽耗时更长,但毕竟不是什么急事,也不必在乎那一时半会,又能避开其他查探的人,已是上策。
信送到崇玉手里,却是已经耽搁几天。
中秋当日,贾家设宴。
贾政仍在金陵,但贾家这中秋家宴比往年还热闹些。琇書網
灯影交错,管弦乐起,又有说书的女先生,专与贾母等人说书解闷,前院处戏文大作,亦另有一番热闹。
薛蝌便在其他人都只顾作乐之时,悄悄将卫若兰让他转交的信塞给崇玉。崇玉将其藏入袖中,也不急着去看,仍只管与其他人说说笑笑。
宝玉在贾母身旁,也听了会儿书文,又去前院听了会儿戏。贾家上下正高兴,独他一人,却觉有些无趣,只随意闲逛着。
荣宁二府中除了必须跟在主子们身边侍候的下人,其他的也不缺趁机偷偷溜去玩乐的,因此除了酒宴正摆着那些地方,别处竟都显得有些清冷。
宝玉略走了会儿,没见着人,也觉得有些无趣,才要再回贾母身边,也会与姐妹们玩的,忽地见到贾兰在远处匆匆走着。
他方要将贾兰喊住,却见贾兰一个转身,竟已消失不见。
宝玉闲着无事,忙走过去,要看清贾兰究竟到了哪去,但走过来了,才见四周都只是些门户紧闭的房屋,也不见贾兰在哪。
他差点以为自己是迷了眼,才误以为贾兰在这,就听得有读书声从一间小书房里传来。
宝玉走到小书房窗前,舔破窗纸,向内一看,竟见贾兰捧着本书,正在屋内读诵。
见状,宝玉更觉无趣,转身就要走,却无意中瞥见书房里挂着的一轴美人,虽是画,但宝玉这般看去,竟觉画中美人正对着他笑,神韵远超寻常画作,当是极其难得的佳作。
当即,宝玉也不迟疑,推开书房门笑道:“兰儿你来这儿做什么?”
贾兰被他唬了一跳,忙将书放下:“二叔叔怎么也来了?我本跟着听戏,但觉戏文有些吵闹,又想着前儿先生让背的书还没有背完……”
宝玉却没有专心听他解释,快速找到那悬挂着的画像,走近细看。
越看,宝玉却越是惊讶。
画中人竟曾在他梦中出现!
那袅娜如仙子的美人,可不正是他某日做梦梦见过的仙姑?宝玉隐隐记得那仙姑曾带他去了某处,而他与袭人也是自那次梦后才有了更深关系。然那本该只是他梦中的人,又如何会在这画中出现?
贾兰早知宝玉的怪处,见他只顾看那副美人,也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看罢,贾兰笑道:“二叔叔若真是喜欢这画的,倒有机会见着画这幅画的人呢!”
此话如惊雷,将宝玉惊醒。
宝玉忙问:“你知道这是谁画的?他人在哪?快带我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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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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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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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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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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