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疲乏的那种沉重,是本来就很重,就像身上各个部位被绑了好几个沙袋一样。
这是一间高级单人病房,从房内格外宽阔的空间和豪华的摆设足以看出,阮家有头有脸的人几乎都来,一群人穿着正装坐在病房里,有的站着,表情不像探病倒像是在送葬。
阮辞透过打开的半扇病房门能看到走廊上也站满了保镖打扮的人,病房的角落堆满了鲜花果篮还有各种各样的礼品,看起来其乐融融的一家人,他们平静淡漠的表情却暴露了豪门世家淡漠的亲情。
阮辞没有在人群里找到熟悉的姥姥和小舅舅,他哪儿都动不了,只有眼珠子能动,他眼珠往下转了一圈终于发现现在自己是个什么状态躺在病床上,他的四肢都裹上了厚厚的石膏,腿还被吊在空中。
他挣扎了一下,声音有些嘶哑开口:“我怎么了?”
阮辞问完,脑子里也在回忆,他好像记得自己受邀跟黄毛他们去飙车,那是一家新开的俱乐部,那家俱乐部周围都是弯弯绕绕像蛇一样的山路,唯一的好处就是很少有车开到这边了,因为虽然那家俱乐部的位置刚好开在阮家范围之外一点点。
但那个位置离阮家很近,一般人开不到这边来,也不敢开过来。
他当时去的时候还明里感叹暗地里却是嘲讽的对俱乐部老板说了一句:“老板这位置选的真是不错啊。”
老板回没回应,当时是什么样的表情他已经记不清了,他们一群败家子……富二代各自挑了几辆俱乐部里最拉风的车就上路在山道上开始飚了起来。
后来……后来好像他像是被人挤了一下,车子就侧翻了……再后来他就不记得了。
幸好路旁安有护栏,以至于他没有翻到海里去,否则他这会儿恐怕已经天堂和地狱的入口处徘徊了。
可能是因为刚醒过来就回想起太多,他觉得头痛难忍,忍不住艰难的伸手想揉揉太阳穴,然而他浑身都被打了石膏,即便用尽全力抬起了千斤重的爪子却也只能怼到头,因为动不知扯到了哪里嘴里泄出一声倒吸凉气。
倏然,一个打扮精干的短发女人踩着最起码有8-10厘米的高跟鞋走上前来,在病床一侧坐了下来,眉眼间能找到几分母亲的影子。
阮安澜抬手将他的手不容置疑的轻轻按了回去,询问道:“头又痛了?”
阮辞看着她的脸有些仲怔,好半晌才开口问:“姨妈,姥姥和小舅舅呢?”
明明周围全是亲戚,而且都算得上近亲,可他却寻求不到一丝安全感,虽然他从小惧怕他小舅舅,但不可否认的是在这个人丁极望的大家庭里,他心底唯一信任的就是小舅舅,只有他不会害他。
阮安澜是阮家最大的女儿,阮家因为家大业大人丁十分兴旺,为了有人继承家业,同时也为了能够选出最优秀的那个人继承家业,太姥爷逼着姥姥为阮家生下六个子女,两女四子,除了排行第四的他的母亲以外就是他的姨妈阮安澜,只有这两个女孩,阮安澜是第一胎。
除了母亲和姨妈以外就是二舅三舅五舅都坐在这个病房里,他们都是代表阮家的人,每个人身上的气场都很强。
小舅舅是最小的,排行第六。
阮安澜是个商场上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的女精英,她结婚至今也没有孩子,不懂得怎么跟小孩子相处,于是语气显得很生硬回答:“已经打电话告诉你姥姥了,派去接的车应该到了,你小舅舅还有些工作处理,说是一会儿过来。”
“噢。”阮辞垂下眼眸,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又好像有一丝失望。
阮安澜道:“你……不问问你爸妈吗?”
阮辞唇角似乎勾起一个很淡的弧度,稍纵即逝,带着几丝嘲讽。
他很乖道:“那姨妈,我爸妈呢。”
阮安澜抿了抿唇:“你爸妈……因为工作原因,就不回来了,姥姥会照顾好你的。”
比起听到小舅舅一会儿过来的消息,听到自己亲生母亲不能在自己受伤的时候第一时间赶回来,阮辞的反应要平静得多,显然已经习惯了。
阮安澜安抚过后,几个舅舅就坐在各自的位置上,眼神淡漠的看着他,好像他不是他们的亲外甥,而是外面路边随手捡的一条流浪狗。
半小时后,病房外终于传来动静,所有保镖几乎同一时间九十度躬起身子,异口同声道:“家主。”
病房的门被推开,阮铭身上的服装正式得像是刚从哪个会议室走出来,外套都还没来得及穿上,披在肩上的。
他一踏进病房,原本仿佛长在了椅子上的几个舅舅赶紧站了起来,姨妈也转过身子,几个人朝着阮铭站的位置点头招呼:“家主。”
阮铭抬起眼睫扫过,那一瞬间几乎将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尽收眼底。
在看到阮铭明显心情不太好的表情时,阮辞顿时脸色发青,下意识咽了一口唾沫,眼睛都瞪大了,草率了。
光想着小舅舅不在,没想过他是因为什么进的医院,小舅舅一向是不让他跟那些二世祖混在一起玩的,更何况还飙车。
阮安澜见阮铭走过来,动作有片刻的迟疑地站起身,迎面走来的男人浑身散发着满满的压迫感,即便是自己亲弟弟,她也觉得泰山压顶般呼吸困难,转头给了阮辞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走到了一边。
阮铭停在了病床前,阮辞大大的眼睛里几乎都要带上恳求了,尴尬喊道:“小舅舅……”
大概是因为受伤加上昏迷,他的声音从醒来时便有些嘶哑,这半天还没恢复,阮铭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眼睫在下眼睑投下一片阴翳,眼底幽深之色翻涌颠覆,愈发浓重。
阮安澜一招手,一个保镖接到她的眼神示意立马跑进来麻溜地从屋里搬了个凳子到阮铭身后,又退了出去。
阮安澜道:“家主,坐。”
阮铭颔首,姿态闲适地落坐,视线将阮辞从头到脚扫了一遍,淡声道:“怎么弄的。”
他明明是询问,却是陈述的语气。
阮辞委屈巴巴道:“飙车。”
阮铭闻言不怒不喜,食指指腹轻轻敲着椅子的把手,硬生生坐出了电视剧里大人物审问犯人的气势,唇角微微漾出一个迷人的笑:“还记得我说过什么吗?”
危险——危险——危险——
这个简直是要命的信号,阮辞小脑瓜子一转,嘴里狠狠咬了一口舌尖,硬生生痛出一点泪意:“不能飙车……”
阮铭看到他眼角的泪意,唇角弧度又轻轻落了回去。Χiυmъ.cοΜ
阮辞看到他笑容消失就知道他的危机短暂的解除了,至少生命无忧。
然而他猜中了开头却没猜中结局,阮铭薄唇抿成一条笔直的线,慢条斯理的说出令阮辞惊惧的话:“出院后,你搬去我那儿,你的所有卡和车钥匙全部交给何叔。”
阮辞这会儿是真的想哭,然而欲哭无泪。
不知为何他忽然想起了谢时在直播间里说那一句‘无远虑恐有近忧’,这近忧不就来了吗!而且那个小主播说三天之内不要相信任何人包括自己,意思是不要相信黄毛出去飙车?后一句的意思是他自己不信邪偏要出去飙车的心思?
开着空调的病房内,他背脊却蓦地升起一股凉意。
“小舅舅!你听我说!”阮辞一个激灵,语气里有掩饰不住的激动,难道这次他真的碰到大师了?毕竟他就发了一张照片过去,对方又不认识他,是通过什么推算出来的呢。
阮铭皱起眉:“说什么?”
阮辞激动的打开星海tv的APP,点进私信翻出自己发的那一张照片,简单的给阮铭说明了他的猜测。
说完后,他赶紧道:“您现在就差人去把大师请过来好不好?小舅舅。”
如果不是不能动,他都想上手撒娇了。
然而,阮铭丝毫无动于衷,就他本身而言,连鬼打墙这样的事都碰到过了,对于这方面的事情他肯定是信的。
从前他是不信的,毕竟在现在这个时代,提起做法驱邪,所有人都只会想到封建迷信。
只是前几月疫情严重,死亡人数每天呈万数增长,全国都被哀痛的气氛笼罩,全世界都在捐款捐物资声援重灾区。
所谓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不论是企业还是富豪,享受拥有了比普通人更多的财富和特权,在国家危难之时就应该站出来尽其所能,普通人都在各尽其能,又更何况他们。
阮家虽已不出现在公众视野前多年,但他还是代表阮家秘密斥巨资请了几位大师前来做法事为民众祈福,那几位大师却私下做好了为民捐躯的准备,这件事给他心里造成了很大的震撼,也是彻底扭转他原本的固有印象的关键。
这是个法治社会,为了不牵连到他,这些大师在法事前还专门交代各自的徒儿若真有意外为他作证,并且亲留手书一封,纸上还有几位大师的亲笔签名。
这可能就是真正的大师风范吧,为民为国,置个人生死于度外。
唯有一人不同,这人没有徒弟,也没有任何亲人。
阮铭对他印象很深,这人自应邀前来便是孑然一身,身上有一种脱俗出尘的气质。
他死后,甚至连一个为他哭灵的人都找不到,其他几位大师祭天后,便有亲传弟子顶上来,每逢忌日便有后人前去祭奠。
唯有他,墓碑前空荡荡,微风拂过,带来了不知何处的花瓣撞在冰凉墓碑之上后滑落——
不知来处没有归处
墓志铭只有这八个字。
阮铭确实什么也没打听到,甚至连他名字都不知道,当初应邀之时,他只说了个十字,甚至都不知道是时还是十亦或者别的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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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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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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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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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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