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人一身衣服破烂不堪,瘦的跟皮包骨似得,有的相互扶持,有的拄着长枪。
有好几匹马,走到半道上,更是前蹄一扬,直接倒下,牵着马的马夫不但没有一丝悲痛,反而满脸欣喜,不等他反应过来,已经有人手持长刀,直接把马儿给砍的血肉模糊,不一会儿就有一堆人上去分食了。
“这是生吃啊,都饿成什么样子了?”
林逸看的目瞪口呆。
金波上前解释道,“王爷,城内粮草早就没了,雍王无奈,杀了不少战马,眼前这几匹,估计还是勉强剩下来的。”
林逸叹气道,“埋锅施粥,吃饱了喝足了,愿意回乡的就发银子返乡,愿意去塞北的就继续去塞北。”
雍王麾下的官兵大多数都是卫所来的世代军户,他们是别人的父亲,也是别人的儿子。
走上战场,不管是成为屠户还是炮灰,都不是他们自己能决定的。
这个时代,大多数人都不能决定自己的命运。
他连雍王都放跑了,更没有道理再为难这些普通士卒了。
“是。”
金波大声应道。
三和的民夫本来已经撤退到了后面的山坳坳里,此刻听闻要施粥,又前从山坳坳里跑了回来,倒不是他们有多热心肠,而是想浑水摸鱼,趁机跟雍王官兵做生意。
大锅刚架上,等柴火生着,水加上,米添好,至少要个把时辰。
许多雍王官兵已经撑不到大锅里的粥熬透了,民夫们只要肯给一口吃的,什么都愿意换,三斤小米换祖传玉佩,一杆长枪换硬邦邦的黄馍、盔甲换肉脯的操作屡见不鲜。
“娘的,他们不发财都没天理了。”
林逸在民夫队伍中看到了不少熟悉的人影。
十几个传令兵骑着高头大马举着老鼠旗在东南西歪的雍王兵中一边跑动一边高喊,“摄政王有令,尔等果能悔过投诚、倾心向化、率所属伪官军民人站左边,将尔等从前抗违之罪、尽行赦免、仍从优叙录、加恩安插、务令得所....”
后面还有其他传令官不时用各种地方方言帮着翻译,“想回老家的站左边,想去塞北的站右边,吃饱喝足赶紧滚蛋,不留晚饭。”
林逸侧耳细听,除了两句字正腔圆的官话让他听懂了,剩下一個字都没听明白,特别是岳州话、洪州话还有南州话。
褚良策马向前,须发皆张,对着金波怒吼道,“金将军,此是何意?”
金波笑着道,“褚将军,你还看不明白,即使是雍王都不想带他们走了,毕竟啊,算拖累了,褚将军,这会想必雍王已经走很远了,你还是赶紧追上去吧。”
“你.....”
褚良虽然咬牙切齿,但是又不得不承认金波说的是对的。
他们这支队伍不但失了士气,而且已经成了老弱病残,即使带了回去,也没有办法再打仗了。
“褚将军,”
林逸慢慢悠悠的走上前,“我敬将军是条好汉,要不留下来,本王保伱个前程。”
褚良拱手道,“多谢和王爷厚爱,臣愧不敢当,告辞。”
说着策马而去。
“这褚良桀骜不驯,王爷不必挂怀。”
金波小心翼翼的道。
“我随便说说,你还当真了?”
林逸笑着道,“褚良乃是雍王府的家生子,爹妈都让雍王照顾的好好地呢,他今天要是敢留下,明天就得给爹妈上坟。”
“王爷说的是。”
金波苦笑,这位和王爷还是这个性子,永远都说一些似似而非的道理。
但是,又不得不让人佩服!
他久围不下的平城,和王爷来了之后,三言两语就让雍王开门了!
简直跟做梦一样!
要知道,在这之前,沈初将军甚至孤身入了平城,好赖话都说了一箩筐,这雍王和南陵王,甚至是梅静枝都是油盐不进。
皆是一副死战不退,玉石俱焚的态度。
雍王甚至放言:城在人在,城毁人亡。
说白了,就是雍王不信任他们这些人,甚至不信德隆皇帝的书信。
但是,和王爷一来,雍王居然信了!
要知道,他们和王爷可是出了名的不靠谱!
雍王怎么就能信呢?
不怕被骗死人不偿命的和王爷给骗了?
而且,三和大军还没撤呢,就急吼吼的开城门了?
用现在学堂里念叨的最多的一句话来说,就是不科学啊!
“信任”、“人品”这种东西真的如韩进所说:是门玄学。
夕阳西下,断肠人在眼前。
林逸扫了一眼依然愤愤不平看着他的晋王。
“四哥,你很不服气啊?”
“老九,你要是有胆子,咱哥俩好好打一场,你这样算什么本事!”
晋王理的整整齐齐的小胡子,此刻沾满了灰尘,狼狈不堪。
“我可没这个胆子,都知道四哥你能文能武,跟你单挑,那不是找不自在吗?”
林逸一点儿也不觉得丢脸,反而觉得很光荣,他一个文武不通的人把这些文武双全的人打趴下了,难道不值得骄傲吗?
“你.,,,,”
晋王被两名官兵押着胳膊,身体依然前倾,咬牙切齿道,“你实在是枉为男儿,丢我林家列祖列宗的脸面!”
林逸冷哼道,“你要是这么说话,我就一点都不困了。
你身为梁国皇子,心肠歹毒,强抢民女,残害无辜百姓,罄竹难书,难道不更是给朝廷摸黑,让父王脸上无光?
就这你还敢自称读书人,我看啊,这书都是读到了狗肚子里。”www.xiumb.com
“尔等蝼蚁,本王也得处处相让吗?”
晋王气的更是上气不接下气。
“我摊牌了,我也不装了,直接跟你说,在我这里你也是个蝼蚁,”
林逸打着哈欠,慢慢悠悠的道,“那么,我该怎么对待你呢?”
金波等一众将领愕然。
说话要不要说的这么直白?
之后想忍住笑,但是确实又忍不住,只能稍微侧过身子,好歹不让和王爷和晋王看见。
可惜是,最后还是笑出了声。
晋王脸色涨红,最后成了猪肝色。
林逸摆手道,“带晋王去城门口。”
“老九!”
晋王怒吼道,“你哪怕是对本王心里有怨,难道也不顾忌皇家体统嘛!”
如果今日真的对着那些贱民下跪,他还有何颜面活在世上!
“体统?”
林逸不屑的道,“梁国糜烂至今,裤衩子都让人快干净了,还要什么体统。”
两名将士不由分说,直接把晋王托了下去。
晋王笔直的站在满是麻袋、墙砖的瓮城之内。
一名校尉低声道,“晋王爷,识时务者为俊杰,小的要是动手,您面子也不好看啊?”
晋王一咬牙,膝盖落了地,脑袋重重的的砸在自己的胸口。
城内出来的百姓越来越多了。
各个面黄肌瘦,形容枯槁,看着冒着热气的大锅,各个奋不顾身的扑了过来,哪里还能管得着跪在地上的晋王。
“很遗憾啊。”
按照林逸的推想,百姓应该扑上去生啖其肉的。
可惜的是,这些百姓饿红眼了,现在鼻子里只有稀粥的香味。
“王爷.....”
金波不明白这话的意思。
林逸叹气道,“大军入城,接管防务,驻防府库,清查户籍,不得使宵小之辈趁机作乱,民夫进城施粥,推门入户,不能漏掉一个人,有疾病的,做到应收尽收。”
“是。”
众将领再次大声应命。
林逸从战车上下来,上了驴子,不顾晋王要吃人的眼神,由着众将簇拥着进了城。
望着满目疮痍的平城,心里很不是滋味,直接进了晋王府。
亭台楼阁曲径连,潺潺溪水顺风流,雕花檐角指向天,实在是奢华至极。
林逸忍不住感慨道,“娘的,难怪都说我这位哥哥有钱,斗拱飞檐,彩饰金装,这廊柱他娘的居然都是紫檀,真是比比人气死人啊。”
放在后世,一根柱子估计就是一个小目标。
越过一处影壁墙,面前跪了一众女眷,环肥燕瘦,各尽其美。
眼睛突然钉在了一个穿着明黄裙子的女子身上,脸际芙蓉掩映,眉间杨柳停匀。
女子被林逸盯得脸面娇红,大着胆子道,“臣女素心给参见摄政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不用客气,起来吧,”
林逸这才想起来,这是晋王的一个侧妃,他在宫内的时候也是见过的,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如此光**人,“你等愿意回安康城就回安康城,不愿意的就请自便。”
“谢王爷。”
众女眷异口同声的道。
林逸看了眼躲在一些女眷怀里瑟瑟发抖的孩童,走到一个女童身前,轻声安抚道,“不管怎么样,我是你叔叔,不用怕,尽管吃好喝好睡好。”
说完头也不回的进了晋王府的大堂。
大堂内布局空旷,最显眼的还是摆在最中间的一个案子,居然也是紫檀的,上面还有一副写就的书法。
“三百年中馀此卷,文人好事争题轴,”
林逸由着金波展开字卷,朗声念完后,笑着道,“还别说,我这皇兄,无论是诗还是字,都是一绝,就是这做人啊,实在不怎么样。”
陈严做他讲读官的时候,就对四皇子赞不绝口。
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龙生九子,各有不同。
当然,对于林逸,他同样赞誉有加,特别是林逸的字,笔酣墨饱。
现在林逸回过头来看,这陈严简直就是毒奶。
如果不是遇到石板泉和谢赞等人,他这辈子哦,还包括上辈子,都不会意识到自己的字有多烂。
金波陪笑道,“王爷,属下斗胆求王爷的墨宝。”
“行,”
林逸卷了袄袖,大声道,“研磨。”
“是。”
金波狗腿子似得给林逸研磨后,然后恭恭敬敬的递上了毛笔。
等着和王爷挥毫泼墨后,兴冲冲的跑过去一看。
“吾与谁解绣袍,芙蓉帐暖度春宵。”
金波埋头苦死。
和王爷这是在暗示什么?
难道是雍王府的女眷?
正不解之时,又听见和王爷道,“别在这里傻愣着了,快去查验府库,看看这趟到底是赚了还是赔了。”
他刚迈出门槛,就又听见和王爷道,“别忘了,这平城最大的财主是晋王爷,这晋王府挖地三尺,也得刮点油水出来。”
“属下遵命。”
金波忙不迭的跑了。
林逸身前只剩下谭飞和雷开山了。
雷开山大着胆子道,“王爷所到之处,宵小纳头便拜,属下实在是佩服不已。”
“你也觉得我有主角光环?”
林逸抬起头道。
雷开山笑着道,“属下以为是。”
他对所谓的主角光环一点都不陌生,毕竟和王爷的书里描述的太多了。
林逸不屑的道,“我跟主角差太多了,但凡有大气运的,都是天道亲生儿子,我这才哪跟哪。”
书里的挂逼,哪怕没有系统,没有空间,也有戒指里的老爷爷作为标配。
不分男女频。
他的话音刚落,沈初躬身进来,噗通跪下道,“参见王爷。”
林逸道,“雍王这会跑到哪里了?”
沈初道,“据探子回报,雍王快马加鞭,此刻已经出了平城。
不过,路过大兴镇的时候,纵容将士劫掠了两户人家。”
林逸道,“杀人了没有?”
沈初道,“倒是不曾伤一人。”
“这是故意败坏自己名声呢,做样子给我看,”
林逸冷哼道,“我这皇兄果然是聪明人啊。”
他虽然下令雍王官兵留下金银珠宝,但是雍王出城时,并未搜查雍王的身,路过城镇,身上肯定有买吃食的钱,不至于劫掠。
沈初道,“王爷英明。”
林逸继续道,“梅静枝、杨长春都给我看好了,不要让他们乱跑。”
“王爷放心,”
沈初大声道,“属下已经把他们带进城内,严加看守。”
林逸道,“城内最大的隐患,还是这百姓,人饿急了,什么事都做的出来的,一定要好好安抚,切不可激化矛盾。”
沈初道,“属下已经按照王爷吩咐,派民夫,当地里正,挨家挨户寻访,切实解决百姓困难。”
“如此甚好,你等便宜行事。”
林逸坐在椅子上摆摆手道,“退下吧。”
坐在偌大的晋王府里,感觉还是有点不真实。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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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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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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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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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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