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经一路从安康城往三和,又从三和骑着驴子一路返回安康城的,安康城以南的情况,他也知道一个大概。
而且无论是永安还是吴州、南州、岳州、荆州,归他治下已久,眼下也比较太平,没什么好担心的。
最重要的是,春天马上过去后就是夏季了。
热就不说了,光想到蚊子满天飞的南方,他就不禁打颤。
出门风餐露宿也就罢了,人有三急,荒郊野外,屁股受不了。
为了他那饱受沧桑的屁股,他毅然决然地往北去。
“王爷,”
潘多策马上前道,“王爷,一路劳顿,前面有个大集镇,咱们进去歇上一晚再赶路吧。”
他出来之前,不管是何吉祥、陈德胜等老大人,还是洪总管、紫霞等人,都一再交代,和王爷身子娇贵,不可敢急路,一天走上几里地,满足一下和王爷的探索欲就差不多了。
千万不能把和王爷所说的“微服私访”当真。
谁较真谁输!
出来这一趟,就是哄着和王爷玩罢了!
所以,这一趟出来,他都是尽量走新修的官道。
和王爷骑驴子要是骑得累了,他就立马安排人把跟在身后的四驱四动力带有减震的马车牵过来,让和王爷舒舒服服地躺进去。
里面小酒小菜,一应俱全。
不过这一切都是瞒着和王爷的,好在和王爷目前也没有到需要的地步。
林逸看了看尚有余光的太阳,笑着道,“天黑还早着呢,继续赶路吧。”
“王爷说的是,”
一旁的宋城也跟着笑道,“再往前面走十几里地便是德恩避暑山庄了,记得王爷一直就念叨这个地方,咱们何不趁此去看看。”
林逸诧异的道,“怎么往德恩去了?”
开国皇帝林保志为了巩固对塞北的管理,在距离安康城几百里处建立了德恩围场。
每年的秋季,皇帝带着上万个孝子贤孙,王公贵族往这里来行围狩猎,而且为了解决这么多人的衣食住行问题,还在这里修建了几十座行宫。
其中最出名的便是用来避暑和处理政务的德恩避暑山庄。
德隆皇帝勤勉,很少来这里避暑,反倒是便宜了长公主、太子、代王、信王、晋王等人。
每年夏天的时候,这些人基本都过来。
林逸热的熬不住的时候,也想跟着过来,奈何那会他人微言轻,没有机会。
只能没事就跟洪应和宋城等人念叨。
他领兵进安康城后,洪应替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让冀州游击将军岳山占领了避暑山庄。
只是他一次都没有来过。
想到这里就不禁有些感慨,曾经可望不可即的东西,如今突然变得唾手可得。
他猛地看向右侧的贼眉鼠眼的罗汉,没好气地道,“难怪我说宋城要带你这狗东西过来了。”
这趟出门,紫霞推荐的是潘多,他当时没有反对。
潘多是廷卫副指挥使,功夫高强,消息灵通,他出门在外,由这样的人负责做内外联络官,居中协调是再好不过的。
至于宋城,他也是突然想到的。
明月和紫霞是她的会计和审计,洪应是他的钱袋子,至于他内库的产业基本全部是由宋城在管理,例如他在放鸟岛的盐场、永安的茶场、三和钱庄、海上的大船.www.xiumb.com
宋城不是官,但是身为他名下的产业代理人,比官还要威风几分。
因为行商的需要,经常往来大梁国各州,对许多地方的风土人情非常了解。
林逸带上他,等于带上了一本百科全书。
而罗汉这个家伙,是宋城带过来的。
对于罗汉,他一度非常嫌弃,安排到了金陵府衙打更去了。
后面这家伙熬不住,又死皮赖脸地回到了安康城。
人家本来就是安康城土著,林逸没有不让他回来的道路。
也不知道给了小喜子什么好处,摇身一变成了德恩避暑山庄的都统,负责山庄的安保工作。
他之后知道了也没反对。
在这种位置上的,能力不重要,还是要看忠心不忠心。
罗汉已经用许多次事实证明,对他的忠心是足够的。
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只是突然在这里见到,然后前面恰好就是避暑山庄。
早有预谋啊!
不是带他去微服私访的,而是准备用糖衣炮弹俯视他的!
“王爷,”
罗汉一时间有点手足无措,笑嘿嘿的道,“属下一直没孝敬你的机会,既然听说您要来冀州了,就厚着脸皮求宋兄弟带着我了。”
林逸白了他一眼道,“正经本事没有,钻营倒是有一套。”
宋城陪笑道,“王爷恕罪。”
林逸叹气道,“说好的微服私访,结果你们现在弄得人尽皆知!”
连罗汉这种不入流的角色都知道了,旁人还用说?
潘多拱手道,“皆是属下的错,请王爷责罚。”
“哼,”
林逸没好气地道,“你们让所有人都知道了本王的行踪,万一有人行刺怎么办?
这里就你一个大宗师,不管是寂照庵的,还是推古寺、西荒的,随便来一个,本王就得死翘翘!”
“王爷放心,冀州各地皆有大军驻扎,火炮无数,不管谁来了,也是有去无回!”
潘安可不敢说原本准备去川州的叶秋就在后面的马车里躺着。
至于何吉祥、齐鹏、洪应调动了多少侍卫、廷卫、军中高手布置在左右,他这个廷卫副指挥使都不知道!
更何况暗地里还有神出鬼没的洪应洪总管!
除非寂照庵的人疯掉了,敢来找和王爷的麻烦!
“冀州也布置上大炮了?”
听说有大炮,林逸一下子安心了不少。
科学至上。
他崇拜的是知识的力量。
在大炮面前,一切虚妄皆无所遁形!
罗汉赶忙道,“人丁过十万的集镇皆有重炮!”
林逸点点头,表示满意的道,“那就好。”
潘多道,“那王爷,咱们这就赶路去避暑山庄?”
“不去,我是来体察民情的,不是来旅游度假的,”
既然所有人都知道他出门的事情了,他就不好意思再说什么微服私访了,“看一个地方发展的上限没有多大用处,无非是朱门酒肉臭,有钱人过得醉生梦死,妻妾成群,咱们要看就去最基层的农村看看,看一个地方的下限,才能知道真实情况。”
“那王爷的意思是?”
什么“上限”、“下限”,和王爷经常说,潘多大概也能明白什么意思,但是对于具体的理解,还是差了许多。
林逸指了指道口一条狭窄的土路道,“咱们往哪里去,看路上的痕迹,应该经常是有人走的,想必附近是个大村子,咱们去看看。”
“是。”
三人异口同声地道。
谷醩</span>扮作客商的一行人沿着小路继续往前走。
不一会儿,就能看见三三两两的行人,各个衣衫褴褛,形容枯槁。
沿途的房子也低矮不堪,皆是泥巴糊的,上面压着早已腐朽的茅草或者麦秸秆。
平原地带,少木材,不多的茅草和麦秸秆都是用来引火做饭的,用来翻修屋顶都是需要犹豫的。
他现在这会终于明白西漂青年白居易,抱怨“居长安大不易”也不愿意返回故土。
哪怕是被贬,还发出“我从去年辞帝京,谪居卧病浔阳城。浔阳地僻无音乐,终岁不闻丝竹”的乡土文青的感慨。
这么破落的农村,任谁都不愿意待!
林逸在一处屋前停下,门前玩泥巴的孩子看到后,吓得直接躲进屋里。
门前有个水缸,里面的水浑浊不堪,甚至还发出了一股臭味。
林逸皱眉道,“此地如此缺水吗?”
罗汉道,“此地连年干旱,卖儿卖女,早已是常事。”
有句话他没敢说。
和王爷加赋,更是雪上加霜。
“难怪田地荒芜!”
眼前正是春耕时节,林逸居然看不到有农忙的!
这令他感觉有点毛骨悚然!
“下过两场春雨,按说种倒是可以种的,”
罗汉犹豫着道,“只是……”
“只是什么?”
林逸叹气道,“你自己就是农户出身,别吃了两天饱饭,就屁股歪了,你要是有点良心,就只管替他们仗义执言。”
“是!”
罗汉终于咬牙大着胆子道,“王爷仁慈,如今禁止土地兼并,按人头,都有五亩地,可是分到的皆是沙地,盐碱地,至于那些良田早就让有钱人给分完了。
就是这些盐碱地,大家都种不起啊,连种子,农具都没有,春耕是不用指望的。”
林逸皱眉道,“不是可以从官府租借吗?”
罗汉摇头道,“那是官府趁机敛财的路子,哪里会便宜百姓,一年十几文的息钱,农户压根就不敢租借。”
“这么贵?”
林逸咋舌!
按照现代的算法,一年就是百分十几的利息!
这是高利贷啊!
“.......”
罗汉讪笑,“王爷英明。”
看着王爷盛怒的样子,他不敢再多说。
林逸咬牙切齿的道,“德恩的知府是何人?”
“启禀王爷,德恩知府乃是蒋沛。”
回话的是潘多。
林逸道,“蒋沛,这个名字这么熟悉?”
“蒋沛乃是水师提举蒋侃大人的亲弟弟,”
潘多想了想,又接着道,“他在南州拿到了小学毕业证后,何吉祥大人抬举他为德恩知府,此人爱民如子,甚是勤勉。”
林逸道,“那此地怎么就烂成这个样子?”
“王爷,”
潘多苦笑道,“蒋沛乃是南州人,此地官吏盘根错节,关系错节,为了避免引起民乱,一直是小心谨慎。”
林逸恨声道,“前面你们才说了,有驻军,有大炮,都是吃素的吗?”
潘多小心翼翼地道,“各地官吏一直积极响应王爷的维稳政策,要是操之过急,破坏了本地的商业体系,物流体系,商旅不通,建设更不易。”
他说的话都是和王爷曾经说过的!
“放屁!”
林逸气急败坏的道,“再烂还能比现在更烂!”
他初到安康城的时候,确实说过这些话,如今已经广为流传,成为各地官吏的办事指南!
但是,此一时彼一时!
他初到三和的时候,三和百姓固然贫苦,可好歹有水喝!
往老林子里,往河里,好歹能凑合着活着!
吃不饱,但是不至于饿死!
所以,他对王成、梁根、燕葵生、胡板泉这些地主老财都是网开一面的!
最主要的是,三和的经济和物贸往来全是这些人把控的!
把他们给弄死了,三和就真的成了死地了!
可冀州不一样啊。
离安康城这么近,他一声令下,政策倾斜,两条腿的人多了去了!
不敢说商旅往来不绝,起码不会像三和那样,物贸中断。
宋城道,“王爷说的是。”
他很少见王爷发这么大的脾气!
“本王教你们的哲学全白教了,”
林逸很是无奈的道,“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就没有一个能灵活用的。”
他懒得再多说,继续往北走,一路卖儿鬻女的凄惨景象,他实在不忍再多看。
走到半途,折返去了德恩避暑山庄。
无心喝眼前冰镇的莲子粥,只是一脸愁苦的道,“我只想过岳州难,洪州难,没想到这冀州会更难。”
他实在想不通,他当初是厚着脸皮对冀州加赋的!
“王爷息怒!”
得到和王爷盛怒消息的何吉祥直接来奔德恩,跪在堂下,悲恸的道,“此耐不可不为之举!”
林逸闭目道,“什么叫不可不为?”
“王爷,”
何吉祥一字一句道,“塞北战事紧急,岳州、洪州糜烂,无赋税可收,永安、吴州江南之地,远水解不了近渴,只有这冀州,近在眼前!”
“嘿.......”
林逸算是明白了这话里的意思。
冀州倒霉就倒霉在离安康城太近了!
这也是错?
“冀州免赋三年!”
林逸沉声道,“再把今年海贸的银子拿出来一百万两出来,赈灾!”
何吉祥高声道,“王爷英明!”
“此地贪官污吏,三司会审,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了他们!”
林逸站起身,啪嗒一声把手里的茶壶扔到地上,寒声道,“我说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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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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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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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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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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