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城市主干路的排水系统还算靠谱,车辆出行并不困难。
南钺尽可能将车停靠在距离花店最近的路边。
江景白抖开伞叶,同南钺道别,正要下车,又意识到今早好像哪里不对。
他停下开门的动作,转头瞧向对方。
南钺掌住方向盘,不说一句回应他的话,只沉默地和江景白对视。
江景白接到目光里的暗示,脑子里瞬间炸开一朵小小的烟花。
他握紧伞柄,稳住呼吸凑过去,主动向南钺邀了一个吻。
有了晚安吻的前车之鉴,江景白这次亲得又慢又小心,生怕被南钺打回重来。
两人唇面分开。
江景白抬眼看他,活脱脱一位被老师留堂罚做作业的认真学生。
南老师对上江同学的小眼神,一时间竟然有种自己枉为人师,恃势凌人的错觉。
“去吧。”南钺放行。
江景白松了口气,这才撑伞下车。
雨实在太大了,落到地上就水花飞起,江景白没走几步就湿了裤脚。xiumb.com
他进店前回头,伞杆搭肩后放,远远冲南钺挥了挥手,笑意在雨幕里有点朦胧,不过脸边略微发红的颜色似乎没受影响。
南钺隔窗看着那张笑脸,驱车离开时隐约有点恍惚。
昨晚的事情犹如大梦一场,现在夜去昼来,一切还在按照正轨运行。
*
雨天客流量少,花店难得冷清到下午,基本只跑了线上销售。
生意不忙时,江景白向来乐得让员工们撒欢放松。
除了几个手头有单子的花艺师,处理完杂事的店员全聚在一处嬉笑八卦,气氛比客人上门时还要热闹。
今天风大雨大,几位女店员都特意穿了露出小腿的短裤短裙,虽然没有被雨溅湿裤子的烦恼,不过谁瘦了怎么瘦的话题还是很磨人的。
林佳佳对自己没毅力瘦身塑形这事特别有自知之明,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听了几句就开始兴致缺缺。
她拐去更衣室,从自己的柜子里摸了两袋瓜子打牙祭,左右不过四五分钟的时间,一出来就见江景白站在外面,帮着隔壁美甲店收起伞布被吹瓢了的斜面遮阳篷。
这会儿风正大,和早上根本不是一个级别,遮阳篷半边骨架歪下去,被风鼓得像要马上崩出去。
美甲店的小员工在旁边给他撑伞,只保两人上身别被淋得太厉害。
而江景白抬手昂头的跟遮阳篷较劲,水沿着胳膊往下淌,胸口湿了一小片。
林佳佳看呆了:“他什么时候出去的?”
“就刚刚。”有人解释,“隔壁店的人折腾半天收不起来,进来问我们能不能搭把手,店长就跟着过去了。”
隔壁美甲店不比他们花店,很小的一间,今天天气太差,女老板没来,剩下两位美甲师个头不高,踮着脚才勉强够到蓬架,使不出力气。
“早就看他们家遮阳篷骨架轻,下这么大雨也不提前收起来。”林佳佳没好气道,“要是砸到人可不是好玩的。”
她抱怨完,江景白也提伞进来了。
“裤子湿到膝盖的感觉如何?”林佳佳捞过纸巾盒丢给他,“我看你是上半年没生病,过得太惬意,净找不自在。”
江景白身体抵抗力不太好,先天后天原因都有,虽然没到弱不经风的地步,不过稍不注意就得生上几天小病。
江景白抽了几张纸,按在衣服上吸水,笑着:“我找不自在,总比让店里的女孩子们去找不自在强吧。”
林佳佳听他说完才记起小张他们派货去了,现在留在店里的全是女店员。
她抓着瓜子缩了缩脖子,贫嘴道:“建议你以后少说这种太有男友力的话,本来听着很感动,一想到你是个弯的,特别伤害感情。”
江景白哭笑不得看她一眼,弯腰拧去裤腿的雨水,确定走路不会留下太多水渍才又放心往店里走。
林佳佳磕着瓜子跟他过去,悄声问他:“妖都那场漫展快到了吧,你准备的怎么样了?”
江景白肩腿被湿衣料贴着,空调吹来有点小冷。
他把摆风片调转去其他方向:“言有明剑柄上的花纹有出入,工作室已经返工了,说是明后两天可以发货,应该没问题。”
言有明便是《夺舍》男主角的名字
“加油啊大大~”林佳佳做作地冲他握拳,“我究竟能不能突破次元壁见一眼梦中的老公,就全靠你了哟~”
江景白被她娇嗔的小语气震慑:“你一年能换八百个老公。”
“这能怪我吗?纸片人的魅力谁能抵挡得住?”林佳佳把瓜子壳撒进垃圾桶,“除非给我个正牌老公在家里镇着。”
说起老公,林佳佳又想到一个还算重要的问题:“对了,你去妖都至少得待三天吧。”
江景白应道:“嗯。”
“和南钺说了吗?”
“还没。”
“打算编什么理由?”
江景白正忙着把营养液按比例兑到清水中去,也顾不上抬头,眼睛盯着刻度:“……具体还没想好,到时候再说吧。”
他兑好营养液,把花泥放在水中浸泡,又绕去花架挑了一圈,回来后填满工作台旁的花材筒。
“你负责的单子不是都搞定了吗?”林佳佳好奇问,“我记得你晚上没有预约啊,怎么还要忙。”
“嗯,”江景白剪碎花泥,铺进内壁贴有防水膜的藤编篮底部,“这不是客人的订单。”
“练手?”林佳佳猜测,又感觉不像。
江景白拿的都是很新鲜的花材,花苞将绽未绽,娇俏可人,用来练手有些浪费了,不符合江店长一贯的贤惠作风。
“不是,”江景白笑里透着腼腆,“我给自己下了单子而已。”
“你给自己下的单子?”林佳佳没转过脑子,“什么意思?”
她怎么没听懂。
江景白:“……给南钺的。”
林佳佳内伤发作,瓜子都磕不下去了:“于心何忍呢江店长,全店上下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南钺过来接你时吃口狗粮已经够惨了,你今天竟然还要当众送花,伤害普罗大众?”
“我没有想要当众送花。”江景白注意力集中在插花上,回答得很是搪塞。
林佳佳也瞥到旁边他给自己打印的派送单据,地址是御水公寓,时间是晚上八点。
她被已婚人士的浪漫因子刺激得牙酸不已。
江景白斟酌着搭配花色,林佳佳靠在旁边嗑瓜子,等他忙完才问:“好端端的,为什么突然想起来给他送花了?”
附着在花茎的水珠沾到手上,凉丝丝的,让江景白不由联想到昨晚南钺掌心的温度。
他嘴角轻提:“算是赔礼吧。”
“赔礼?”林佳佳惊了。
江景白的脾气柔和得就跟小兔软糖似的,能被他惹急的人,据她所知,目前还没出现过。
林佳佳正要细问,安分了将近一整天的迎客风铃突然叮当响起。
“您好,老祖母私家烘焙。”外送员拎着一个大大的外送箱停在门垫处,自报家门,“请问江景白,江先生在吗?您订购的甜品送到了。”
江景白茫然看过来:“您好,我是……可是我没有订购甜品。”
对方得到回应,就地打开外送箱,捧出两个相叠的完好纸盒,连同签收单一起递给他:“是一位叫南钺的客人给您订的。信息确认无误的话,请您签收。”
南钺?
江景白愣了下,接过一看,抬头果真打印着南钺的名字。
“这些甜品建议尽早吃掉,冷藏时间太久会影响口感。”外送员提醒。
“好的,”江景白确认签收,交还单子,“辛苦您了。”
外送员笑道:“哪里哪里,感谢惠顾。”
等人走了,林佳佳轻拍甜品盒的盖子,神情复杂:“你送花,他送吃的……你们夫夫俩这是什么神仙操作?”
江景白:“……”
“谁给谁赔礼?谁对不起谁啊?”林佳佳都被纸盒里飘溢出来的甜味香哭了。
不过她很快也吃人嘴短,顾不上哭了。
南钺订的甜品很多。
各式口味的cupcake,慕斯,千层,等等等等,份量精小,种类却多。
老祖母是本市挺出名的烘焙店,口味自然不必说。
江景白一个人吃不完,便邀店里其他人一起来分。
他给南钺发消息:[谢谢,蛋糕很好吃。]
后面配了张小兔子从墙边冒出头,笑着比心的表情。
南钺大概在忙,过了快一个小时才回复:[喜欢就好。]
江景白:[我吃不完那么多,和佳佳他们一起吃了。]
南钺:[嗯。]
江景白对着“嗯”字笑了声。
自从知道南钺的不善言辞,这些简短的“嗯”和“好”在他眼里就全变了味道。
他没急着把手机收起来,拇指划着屏幕上下翻动,原本想看看两人以前的聊天记录,却发现聊天窗口上浮现出“正在输入”的状态提示。
江景白把界面拉回底部,没看到南钺的新消息。
那边正在输入了半分钟,停下一会儿,再输入十来秒,又停住。
好像在努力想把那个有点硬邦邦的“嗯”字顶上去,然而实在纠结不出心仪的内容。
江景白看着状态提示出现又消失,眼底被屏幕映得亮晶晶的。
他打下几个字:[工作加油,晚上见啦。]
正在输入的持续时间明显缩短。
南钺:[好。]
南钺:[晚上见。]
*
阵雨雨时短,来去快,雨量也不定。
下午时大时小地下了几波,等江景白和南越回到家,竟然慢慢停住了。
两人吃过晚饭,距离八点还差五分钟左右的时间。
江景白有点不好意思,一反常态地没去照顾阳台上那一堆宝贝花草,抱了衣服躲去浴室洗澡。
南钺没有多想,清理完厨房,又从冰箱取出几样时令水果,打算切份果盘。
他一刀下去,刚将火龙果拦腰切开,公寓门铃便被人从外面按响。
南钺开门。
门外是一张熟面孔,他在江景白店里见过几次。
“晚上好啊南先生,”对方肤色黝黑,怀里抱着一束很是好看的鲜花,笑起来格外憨厚老实,“对不住啊,半路车没油了,我又绕去加了个油,可能迟了几分钟。”
南钺默认他来找江景白,礼貌点头,侧身让他进来:“稍等,他在洗澡。”
“洗澡?店长吗?啊,我不是来找他的。”对方双手持花,递向南钺,“来,您的花。”
南钺脸上的神情和江景白见到甜品外送员的表情有异曲同工之妙。
他怔了怔:“……我的?”
“是啊,店长要我送来的。我白天没怎么在店里,不过来时听副店长他们说,店长把这花插得可用心了,一下午都对着它琢磨。”对方嘿嘿笑几声,“现在也不早了,我就不进去打扰了。都是自家店,跟客人讲的那些客气话了也没必要说,还麻烦您帮我跟店长问个好。”
南钺捧住那束花,站在玄关,半晌没反应过来。
他伸手碰了碰娇羞欲语的待绽花苞,从盈盈欲滴的花簇里抽出一张原生色的圆形贺卡。
上面写着一行工整隽秀的小字:[给亲爱的南先生。]
。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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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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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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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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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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