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驭一把按住她,“你可别乱来。”
“我没乱来,现在只有这一条路可以救他。”
“你有十成把握吗?”
“那怎么可能?治病救人,从来都是有风险的。”
“那我就劝你放弃。”裴驭难得正经,面色冷得如一块冰,“你当真以为太医院都是草包?他们不一定就没法子治,只是他们跟你一样没把握,所以宁愿担个饭袋的名声,总比治死人强,饭袋最多挨骂,治死人,可大可小。”
白晚舟一愣,裴驭的话和方才南宫丞嘱咐的竟异曲同工,她倔强的道,“可这是一条命,总要试试吧?”
“那要看你更看重他的命还是你自己的命。”
白晚舟内心也在挣扎,不治而死,和被她开颅而死,确实是两个概念。
旁人不会说她白晚舟为了李淳亲王尽力了,只会说不开颅他也许会活下来。
就在这时,门外传进几声哭喊,很快就被人捂住了。
裴驭道,“我看看去。”
不一会儿便摇着头回来,“是李淳亲王身边的一个老婢,说是婢女,大抵跟夫妻是一般的关系,只是没有名分而已。在外头闹着要碰壁。”
白晚舟攥了攥拳,“还是是试一试吧,他死了,外头那个肯定活不下来,这可是两条人命。”
裴驭深吸一口气,“在皇族里,善良可不是一个好品质。”
白晚舟重新捏起手术刀,认真道,“你若是怕被牵连,可以立刻出去,我不会怪你的。”
裴驭嘴角邪邪勾起,“你不都说了,我是你在这里唯一的朋友。”
白晚舟苦笑,“可我并不想拖累朋友。”
“你还没那么大本事,拖累不到我。”裴驭努了努嘴,“既然决定了,就抓紧做吧,宜早不宜迟。”
“嗯!”
白晚舟找了一个合适的姿势,将李淳亲王的脑袋递给裴驭,“帮我抱紧。”
“你不会就这么给他开瓢吧!万一他痛蹦起来怎么办?”
“不会,先上麻药。”
说话间,白晚舟已经将一剂高效麻醉从脊椎注入了李淳亲王的体内。
裴驭顿时感觉李淳亲王干硬的身体绵软下来。
白晚舟戴上高精度特制眼镜和外科手套,提起刀就开始,没有任何仪器,她全凭经验和手感,顺着冠状缝、人字缝、和鳞状缝,精确的割开了李淳亲王的一小块头骨。
将一个简易引流装置插了进去,瘀血顺着管道一点点流了出来。
看着头盖骨里脑浆一下一下有节奏的跳动,裴驭紧张不已。
他这双手,杀过那么多人也从未如此紧绷过,如今捧着一颗八十多岁的脑袋却紧张至斯,因为他从不知道人的脑袋里原来是这样沟壑曲折。琇書蛧
再看白晚舟,她神情专注无比,怪异的造型在她身上毫无违和感,倒是把她的气质淋漓尽致的挥洒出来。
方才纠结要不要救人时,她也有迟疑,也有恐惧,可是此刻,她是那么从容,从容得甚至有些冷血。
可是那冷血的模样,竟然那么好看。
有种说不上来的魔力。
勾人心魄。
上次看到这么专注的侧颜,还是眉儿尚在时,眉儿手里拿的也是小刀。
不过眉儿的小刀是刻木头的,白晚舟的刀,是切骨割肉的。
“可以了。”白晚舟冷静清脆的声音打断裴驭的凝视,“把他放平。”
她吩咐裴驭的时候,自己手也没停,拔管,盖回头盖骨,拿针,缝线。
精细,有序,一气呵成。
缝好针,上药,最后上网罩。
李淳亲王虽然一时半会清醒不了,但是脸色分明比之前好看了许多。
“都弄好了,你还捧着他作甚?”白晚舟奇道。
裴驭吞口口水,“我、我手僵了。”
白晚舟哭笑不得,轻轻托住李淳亲王的脑袋,让裴驭的手松开,“你是肌肉过于紧张。”
“我哪里只是肌肉紧张,我整个人都紧张!我在想啊,杀个人那么容易,救个人却这么难。”
“所以轻易不要杀人!”白晚舟道。
“有时候也是不得已,你不杀人,总有人要杀你。”
白晚舟皱了皱眉,“你是什么小侯爷来的?你还没跟我说呢,一个富贵侯爷也那么招恨吗?”
裴驭嘟嘟腮帮,“女人家不要那么好奇。”
白晚舟样了样手术刀,“看不起我这个女人家,为何救人的时候就想起我来了?”
“你不是女人。”
“那我就可以好奇了吧?”
“……”
砰砰砰。
敲门声响起,南宫丞的声音不合时宜的传来,“丁香来了。”
裴驭苦笑,“瓢儿都开过了,她才来。”
白晚舟敲敲他脑袋,“开门去,后续还有很多工作,她现在到也不迟。”
裴驭到打开门,将丁香接了进来,关门的一刹,南宫丞抵住了门缝,“曾叔公怎么样了?”
裴驭用微不可闻的声音道,“你媳妇给他开瓢儿了,暂时还有气儿。”
南宫丞面色一滞,“胡闹!”
“她说只有这样才能救他,我劝不住。”
南宫丞指尖微凉,他倒不是怕李淳亲王会怎么样,他是怕白晚舟会因此受人非议,就算李淳亲王能醒过来,给他开瓢的事儿,都不是那么好收场的。
这个女人,怎么就那么不省心呢!怪不得方才非要支开他!
“我要进去了,她说还有工作要做。”裴驭轻轻关上门。
南宫丞无处发泄,气得脚尖在地上狠狠碾了碾,她到底在搞什么鬼?裴驭可以进去,丁香可以进去,他这个丈夫倒是被关在门外?
出了事,谁能替她担得住?
门内。
裴驭没有瞎说,确实还有工作。
李淳亲王脑出血量很大,方才开颅也只能紧急缓解一下颅压,现在还要做脊椎穿刺,将脑子里的残血从脊椎慢慢排出来。
脊椎穿刺的凶险程度,一点也不亚于开颅。
丁香之前在胡街跟了白晚舟个把月,很有经验,白晚舟把消毒工作交给了她,自己则是在调试穿刺针。
裴驭插不上什么手,便在一旁看着她们。
白晚舟和之前一样的表情,从容而又冷漠,推了麻药之后,将穿刺针推进了脊椎。
至此,手术工作全部完成。
她操作起来风轻云淡,但这些看似简简单单的动作,是无数三甲医院的主任医师到五六十岁都无法独自担当的。
白晚舟是个医学天才!
“这三天他颅内都会有出血,这根管子要保留三天。”
白晚舟处理好创口,给李淳亲王挂上消炎水和营养液,一边脱手套一边轻声道。
脱了口罩和眼镜,她看起来很疲惫。
丁香打了个手势,“剩下的交给我。”
裴驭喉结滚动,“没想到,你居然真把他从鬼门关拽了回来。”
“没过危险期之前,不要那么乐观。我只是尽我最大能力做了我能做的,至于他能不能活下去,三天后才能见分晓。”
行为大胆,思想保守,是白晚舟前世在医学界飞得高走得远的基石。
裴驭笑了笑,“我信你不会白忙一场。”
白晚舟拍了拍丁香的肩膀,“等下开门时,你就说这些药是你带来的。”
丁香不明就里,但她不是多嘴的人,王妃这么说,自有王妃的道理,“好。”
白晚舟这才对裴驭道,“你们两个帮我照看好李淳亲王,我要出去领我的五十大板了。”
“五十大板,什么五十大板?”裴驭惊问道。
白晚舟便把方才晋文帝对她发怒的事说了一下,裴驭啧啧嘴,“你摸摸自己屁股,上面长了九条尾巴没有?又不是血多,居然敢跟皇上对着干!五十大板,打不死你也要你半条命!”
只见他那双好看的桃花眼滴溜溜的转了几圈,唇角勾起一抹诡异的邪笑,“放心,我有办法让那五十大板打不到你身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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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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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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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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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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