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楚华庭沉声道,“我也是才从谢先生那里知道的。原本此事他答应了世子不告诉我,但这些日我们爷俩相处的日渐亲密,他觉得应该让我知道,我此番应去记谁的好处。”
楚君澜点点头,想起当日大哥与谢玉相遇时,萧煦并未跟着她出来一探究竟,这便一反常态,只是她一直没有多想,也不觉得萧煦能与谢玉有什么关系。
楚华庭道:“世子年幼时,皇上曾请谢先生教导诸位皇子和在京几位皇室宗亲家的子弟,世子便在其列,但谢先生当年嫌世子是傻子,不肯教导,并且当众拒绝,害的世子被人嘲笑了许多年。”
此事当年闹的人尽皆知,就连楚华庭也有所耳闻,否则恭定王府的世子傻到那般程度也不至于“臭名远扬”。
“后来,随着年龄增长,谢先生每每想起此事,心中都觉得过意不去,觉得是因为他处置不当,害的世子成了人笑柄,直到世子痊愈了,谢先生越发后悔,认为若是当初他收下世子,早日教导,说不定世子早就开了心智。”
楚华庭摇了摇头,叹息道:“先生是厚道人,后来去寻世子道歉,提出了补偿的刑罚,可世子对先生说‘此事怨不得先生,先生高才,择聪慧良才为徒本就是常情’,谢先生听闻此言便越发愧疚了,一直坚持要补偿。最后,世子便与谢先生提出,‘若竭力想补偿当初,便收我舅兄为徒’。”
楚君澜缓缓点头:“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我还一直在想,谢先生为何会一门心思的碰瓷到咱们家来,原来竟是为了这个缘由。”
“是啊,”楚华庭满心感慨:“想来世子是不想给咱们的心里增添负担,如此真心实意的帮我寻得良师,为的是我更好的前程,这等大恩却不求回报,根本不打算让你我二人知晓。澜澜,世子对你的情谊,我觉得最该让你知晓,他帮我,其实也是为了你,我领情,你也须得领情才是。”
楚君澜点点头,她当然是领情的。
萧煦对她,从来都是如此不求回报。当初大哥成婚时,萧煦将什刹海的孩宅子赠给他们,她当时便已知道他的为人。
再分析分析这件事,不难猜出,她在大哥成婚后做了酒坊生意,萧煦兴许是觉得她之所以做生意也有赠送大宅刺激的关系,是以这次他悄无声息的就做了,根本不想表功,只是真心实意的想让她和她的亲人得到实惠而已。
楚君澜垂眸轻笑,想起萧煦,心里就泛起一片柔软,这个呆子。
“大哥放心,我心里有数了。”
楚华庭道:“如此良人,你当好生珍惜才是。但这事你不要说走了嘴,莫将谢先生给说出来了。”
“是,我就装作不知道。”
楚华庭放心了,这才点点头,指着外头的道:“那便是皇上御赐的匾额和斗方?”
“皇上命茅吉人茅大师写的。”
楚华庭眼睛发亮的道:“我去看看!”说着便冲出去,混在围观百姓之中仔细欣赏茅国手的字去了。
“神仙酿”的生意本就红火,酒票坊卖的酒票都已经卖到了明年年末的日期,楚君澜却不松口,每天固定多少张就是多少张,且还在酒票印刷时额外注意了日期这一栏。
这一栏,一开始是没有的,但后来楚君澜发现酒票上若没有兑换的截止日期,就会有人囤积酒票不肯出手,这对她来说是以中行隐患。
是以出了刚开张时出售的一批酒票没有规定兑换日期之外,最近新一批的酒票都是有截止日期的。
神仙酿的经营模式,让京城中人,乃至于各大商会都耳目一新,目光都聚集在此处,也有人想过模仿楚君澜的经营模式,但是,一时之间没有人能够成功复制。
楚君澜现在已经不是在卖酒,而是真如她一开始所说的,她是在卖钱,并且凭借酒票已经积累了不小的财富。
楚桦将楚君澜叫道跟前,语重心长道:“澜姐儿如今已经将生意做大,引得了不少人的注目,往后行事要更加谨慎才是。若有半分行差踏错,只怕会给了有心之人把柄。”
“是,女儿明白,定会谨慎行事的。”楚君澜笑了笑,道,“眼下这生意不光是女儿自己一个人的,入股的每一个人都会监督我,就凭这一点我也不会胡作非为的。”
楚桦莞尔:“知道你做事是有分寸的,为父也不过是有感而发,平白嘱咐你罢了。”
“父亲是关心我,我自然是知道的。”
“你是个好孩子,对了,听说你的画技将茅先生都给震住了?”
楚君澜听的一阵无语:“哪里有的事,未免太夸大了。这消息竟传的如此之快?”
“实在是因为茅先生这些日沉迷作画,耽搁了不少事。去求见他的人不知凡几,他的门生更是多不胜数。外头人都在传言,说你独创了一种画法,技巧着实前所未见,茅先生一看便沉溺其中,画起来就舍不得停手了。”
说到此处,楚桦笑道:“为父不知你有如此才华。什么时候你在家中也展示一番,也教教咱们家里的人。尤其是你汐妹妹,学好了将来议亲时也多一分筹码。”
楚君澜哭笑不得的道:“这工具都是自制的,还需要用到平滑的琉璃板,并不易得,不过这也不难,给我一些时间,我再做出一套来,到时在家中和兄弟姐妹们画着玩。不过事先说明,这着实算不得什么画技,不过是玩耍罢了。”
楚桦并不知道楚君澜说的都是什么,只当她是自谦,欣然点头,“那好。为父就等着欣赏了。”
楚君澜闲暇之余,就又约了萧煦一起又去寻找材料,重新做个沙画台,这一次时间充裕,自然比先前那个做的还要更考究一些。
萧煦好奇的抓了一把过滤、炒熟后的细砂,笑着问楚君澜:“皇伯父都听说那件事了,知道茅大师在你这里吃了憋,笑着直夸你。还对你的画技十分好奇,其实我也很是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画技,能将茅先生那种骄傲的人也震住了。”
楚君澜莞尔,虽然画台还没做好,但琉璃板已经有了一片,她便将与萧煦并肩坐在酒坊后院的美人靠上,抓了细沙画了起来。
起初,萧煦只盯着楚君澜的手不放,她的手指纤细修长,肌肤细腻白皙,宛若匠人用上好的一整块白玉精心雕琢而成的,让人看着便移不开眼。
可是不过片刻,萧煦欣赏的眼神便被惊讶取代。
楚君澜穿的是萧煦送她的那件银色的大袖披风,琉璃板平放在银白的锦绣料子上,细沙勾勒出的画面就显得格外清晰。
萧煦眼看着楚君澜画了一个总角孩童,不过一拨,勾勾画画之间,孩童便成了一个面容俊秀,眼神却有些呆傻的少年,那少年与他的容貌足有八分相似,且她画出的人物并不是他从前见惯了的那种画法,却好似画上的人是真实的,活灵活现的。
楚君澜纤细的指头随便拨了几下,呆傻少年就笑弯了眼睛,随后画面一转,少年已是青年,且面容冷峻,举人鱼千里之外。
楚君澜捻着细沙,勾勒出画中萧煦脖颈处的阴影,笑道:“当日就是用这个画了茅先生。你若喜欢,改日我教你。”
萧煦点头,看着画中人从惊艳之中回过神,看着楚君澜的眼神充满激赏:“原来如此。不怪茅先生逢人便夸你了。若是皇伯父见了,也必定会喜欢。”
“罢了,我这不过是雕虫小技,全当做娱乐罢了,算不得真正的画,只平日里自娱自乐便也罢了。当日不过是茅先生言语太过无礼,我才会出此下策。”
萧煦莞尔,当日的事他已在皇上跟前听说了,倒是有些后悔没能跟着楚君澜一起去。
正当这时,霍叶青大步而来,在萧煦跟前行礼:“世子。”
萧煦抬眸问:“何事?”
霍叶青看了一眼楚君澜,犹豫下道:“世子安排去南方探查紫苑姑娘消息的人回来了。”
楚君澜将细沙收好,又将琉璃板交给景玉,闻言抬眸看向萧煦和霍叶青。
霍叶青道:“当日将紫苑姑娘带走的人牙子,见人生的貌美,便转手卖了个高价,据说买主是南方来的一个行商,说是带回去要做小老婆的。但是我们仔细调查后发现,那行商路过淮京一代时,转手又将紫苑姑娘卖给了青楼。”
紫嫣听到此处,一把捂住了嘴,眼泪扑簌簌的掉了下来。
紫苑当日为保护昏迷不醒的楚君澜,言语上冲撞了王姨娘,被王姨娘寻个错处就给发卖了,在那之前,他们主仆三人情同姐妹,楚君澜得了木僵之症昏迷不醒时,紫嫣与紫苑更是相依为命,对楚君澜不离不弃。琇書蛧
如今王姨娘已伏法多时,紫苑的下落却一直没有消息。
楚君澜与紫嫣都明白,天下之大,萧煦命人去寻找一个人,犹如大海捞针,便也不催促。紫嫣更是懂事,想念小姐妹紫苑了,也只是偷偷的抹眼泪,生怕自家姑娘心里过不去,在她面前提起了反而惹得主子难过。
如今,他们日子过的越来越好了,就连罪魁祸首王姨娘都砍头了,紫苑却已经沦落风尘了。
“后来呢?”楚君澜声音沙哑。
霍叶青道:“紫苑姑娘生的美貌,在青楼里似乎是头牌,后来被一个富商高价买了去,听说,那富商往京城来的。”
楚君澜焦急的道:“所以说,紫苑极有可能已经随着富商往京城方向来了?”
“是。”霍叶青点头。
一时间,院中安静一片。
几人都在看着楚君澜的反应,等候她拿定主意。
楚君澜闭了闭眼,原身的情绪在激荡,她本就与这具身体完全融合,不论记忆还是感情都已感同身受。
紫苑好好的一个人,竟会被她连累至此,而她眼下过着安逸生活之时,还不知紫苑在外受了多少的苦。
“还要劳烦你的人,继续沿着富商北上的路途沿途打听。只要找到紫苑的下落,无论多少银子,都要将人赎回来。”楚君澜拉住了萧煦的手。
萧煦点头,紧紧的回握住了楚君澜的:“好,你别急,我会帮你将紫苑找回来。”另一手的拇指从楚君澜脸颊滑过,抹掉了她的眼泪。
楚君澜这才意识到自己脸上湿了一片,忙低头擦去了泪水。
她最不愿意在人前示弱,即便有惶惑不安时,也喜欢自己独自舔舐伤口,不愿意将自己柔软无能的一面给人看,这会让她觉得尴尬。
萧煦似乎知道她的想法,也不在这件事上多说多问,摆手示意霍爷请下去办差,转而体贴的转移了话题,说起了其他事。
紫嫣见状也赶紧躲去一旁,悄悄地将眼泪擦干净。生怕自己的情绪会影响到楚君澜。
萧煦又陪着楚君澜说了好一阵子的话,见她终于恢复如常,情绪也不再低落,这才告辞离开。
临出门,还不忘了拉着楚君澜的手道:“你放心,你想要做的事,我都会帮你做到,你只管安下心来等消息,其他都有我呢。”
“我知道。”楚君澜抬头看着萧煦,这个人为她做事素来都不爱表功,就如同帮助大哥拜师一事,他背后还为了她做了多少?
萧煦点了下她的鼻尖儿,便离开了。
紫嫣道:“姑娘,咱们也回府吧。”
楚君澜颔首,知道了紫苑的下落,知道她遭遇那样不堪,楚君澜也没了散闷儿的心情。
谁知主仆二人才刚走出酒坊,就见一人急匆匆的迎面跑来。
“楚小姐,楚小姐救命啊!”
那老者鬓发散乱,脚步踉跄,到了跟前一把抓住了楚君澜:“求你救命,傅公子要不行了!”
楚君澜透过老者散乱的花白头发,一眼便认出他就是赶车送她和傅之恒去淮京的刘伯。
“傅公子怎么了?刘伯,你说清楚!”
“小姐快随我走,傅公子受了重伤,要没命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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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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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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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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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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