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瀑。
“我想到怎么出去了。”
宴翎听到霍骁说完这句话后,就感觉托着她的那道力量,将她轻轻抱到角落里。
她问:“怎么出去?”
霍骁:“硬爬上去。”
他的手按住石头,脚尖抵着洞壁,仰起头,向上攀爬。
雨水冲砂,洞壁湿滑,他使了若干次,都栽下来。
“霍骁……”
宴翎看不下去,“我们忍一忍吧,明天,大家一定找到我们,今晚暴雨也不会把坑灌满,你这样会受伤的……”
霍骁站起来,手再次在洞壁上摸索,“今晚必须上去。”
为什么呢?
为什么一定要在今晚上去?
今天和明天有什么区别,为什么……
一切都漆黑无比,只有掉落在坑底的手电筒还顽强散发着点点光晕。
霍骁的身影藏在黑暗中,凭着那点微弱的光,水流如注,顺着他冰玉一般的轮廓往下淌。
他的声音穿插在雨针间,能将它们凝成冰柱,“因为我不能跟你过夜。”
哪怕是在这么极端的情况之下。
他们落入坑洞的消息会很快传出去。
人们不会记得他们的危险和迫不得已,只会眉飞色舞地口耳相传:
“他们共度一夜……”
“在暴雨中,浑身湿透……”
“那么冷,冻那么长时间,我的天,少不了得相互取暖,又或许,还更进一步,做了些双人运动……”
宴翎瞬间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他又开始攀爬,这次,脱了鞋,赤着脚,修长的手指深深插进原本坚硬,现在表层被雨水冲刷得稍稍松软的泥土里,继续向上。
雨水混杂泥土,冲进他眼底。
她担心地摸着洞壁,忍痛站起来,“霍骁,你不必……”
“我必须这么做。”他没看她,声音里蕴了不耐,和浓浓的叹息,“宴翎,我不想阿清再误会我,尤其是误会我们,你懂吗?”
他说话时分了心,左手上方一块石头松动,落下来,径直砸向他手臂。
“小心……”
他的话没说完,整个人从洞壁上滚下来,重重摔到地上。
“霍骁!”
宴翎几乎扑到他身上,眼泪掉下来,又惊又怕,“你没事吧?”
霍骁闷了一声,慢慢坐起来。
他轻轻拍了拍她肩膀,安慰她,只是声音在暴雨中轻到几不可闻,“……我没事,你坐到角落,别被石头伤到,我继续往上爬。”
宴翎彻底见识到他坚如磐石的意志力,也知道再劝说也不会改变他的想法,只会徒增他的不耐。
她擦着眼睛,坐到角落,看着他用单只手,艰难地向上寻找出路。
两个半小时后。
在她以为今晚会在暴雨中,在坑底度过一夜的时候。
霍骁以极其惊人的意志力,从里面爬了出去。
很快,她被救出去。
她洗了热水澡,喝了浓浓的姜汤,头发也被吹干后,就去找霍骁。
霍骁换上干净的衬衣坐在客厅里。
他仰靠沙发,阖上双目,水草一样茂密的睫毛贴着发白的面颊。
这样脆弱却黯淡的样子。
不知为何,让人觉得他更好看了。
林医生正在给他的手上石膏。
宋沁娴在旁边面色沉郁,不住地摁摁眉心,心疼极了她这个唯一的儿子。
“是骨折吗?”宋沁娴问。
林医生点头,“伤筋动骨一百天,休养两个月才能好。”
宋沁娴拿起纸巾,轻轻蹭过鼻尖,眼睛红了。
宴清喝过姜汤,已经熨帖的嗓子再次发疼。
她跟着酸了鼻子,眼泪掉下来。
都是她的错。
如果不是她乱跑,霍骁不会为了找她掉进坑洞,更不会现在断了手臂。
霍骁听见她轻轻的啜泣声,睁开眼睛。
“不关你的事。”他说。
“对不起……”她捂住脸,肩膀颤抖起来。
有时候她也挺恨自己。
没什么主见,像浮萍一样随波逐流。
她也想有自己的意志,可身边每个人都要替她出主意,给她的未来指条“明路”。
她觉得自己想好了,她的明路就是霍骁。
但霍骁拒绝了她。
她陷入彻彻底底的迷茫之中。
宋沁娴走过来,把她抱在怀里,温柔安慰她,哄她回了房里。
等林医生走后,宋沁娴道:“现在霍家由你做主,爷爷的话,你可以不听,一切你来决定。”
霍骁抿了口茶,动作疏淡而优雅,“妈是怎么想的?”
宋沁娴认真想了想。
良久,她说:“我很喜欢小清,无论是她三年前力排众议帮了你,对我们霍家有恩情,还是她直爽要强的性格,我都很喜欢。其实她有点像我,你觉得呢?”
霍骁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微弯的眼角,泄露了他的心绪。
“但是。”宋沁娴抿了抿唇,拢起眉心,“如果是出于整个家族的考量的话……骁儿,那个大师走后,我不相信他的判词,又私下找了几位排盘,他们都说宴翎与你的合盘极其完美,我又很难不去相信。”
“小清是一朵带刺的玫瑰,宴翎她,是需要依靠别人才能活下去的菟丝花。”宋沁娴叹息道:“菟丝花总要比会刺伤人的玫瑰,好养些吧?”
霍家什么时候需要一位极具个性的儿媳了?
大家大氏,都喜欢吞了自己性子,默默扶持丈夫的贤内助。
宴清这个儿媳。
做得实在不算合格。
霍骁闭上眼睛。
半晌,宋沁娴见他睁开双眸,眼底漆黑一片,“可我只要她。”
宋沁娴没有劝说什么,颔首,“你决定就好。”
她站起身,“我睡了,你早点休息。”
“妈。”霍骁喊了她一声,“谢谢你。”
宋沁娴笑了,“骁儿,你爸当年千不好万不好……但我知道,他这辈子只爱我一个人。”
厅里只剩霍骁一人。
他拿出手机看了眼。
凌晨两点。
他翻出通讯录,找到备注为“妻”的用户,从左到右,又从右至左,来回把十一位的数字滚在脑海里。
直到记得烂熟。
有时人生至为心焦时刻。
是在于你想给一个人打电话。
却又碍于夜色深浓,怕打扰她休息。
他困极,又不想回房。
就靠在沙发上,按着额头,凑合着过了一夜。
直到七点,冷啡给他打电话,宋沁娴拿着新闻来找他,霍震霆让他解释宴清被其他男人抱在怀里是怎么一回事——
世界醒了,送给他一个巨大的耳光,让他也醒了。
他心急心撩,按下怀疑,发动一切资源去追踪她下落,终于在某家医院发现她的住院消息。
他命人降低新闻热度,冷啡送他去医院,他到了她住的那一楼层,在伸手去触摸病房的门把之前,忽地听见了她在病房里的笑声。www.xiumb.com
他的心冷冷的。
以及打开门后,看见了他在烟城最大的竞争对手,陆嘉明。
——那个男人衣衫不整,平日里看人时眼底是一潭静水,在对上她的视线时,浮动的涟漪,如巨石投湖般砸起的水花一样明显。
陆嘉明对她动了点心思。
而她居然看不出来。
他觉得自己没做什么,不过是揪起陆嘉明的衣领。
她就以惯常的不容置喙的口吻,命令他把人放下,并当着他的面,扶住别的男人。
此时此刻,他站在病房里,听她说他疯了。
霍骁眉目垂下,笑了,“想和你在一起,果然不能指望你对我忠贞。”
“是不是要说感情是相对的,我从前一门心思倾在宴翎身上,对你谈何忠贞?”
霍骁截了她的话头,让她哑口无言。
他关紧了门,向她走过来。
他看上去平平静静,不动声色,眼中却聚满风暴充满威压的模样,让宴清心头一沉。
他步步紧逼,她不得不向后退,直到膝弯碰到床沿,她向后仰,倒在了床上。
长长的卷发四散开来,绽放在洁白的床单上。
霍骁站在床边,终于停下来。
“说啊。”
他淡淡地,冷漠地,居高临下地,俯视她:“翻我的旧账,说我从前做了多少对不起你的事,说,一件件说出来,我不在乎多听几遍,毕竟我确实做错了,不是吗?”
“……”
宴清的手肘蹭着柔软的床单,试图起来。
她望着霍骁深幽的黑眸,此时,那双眼睛里只有冷意,“你现在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了是吗?”
“不,我很后悔。”
霍骁道:“自从我喜欢上你后,我没有一天没为从前的事后悔——为什么我没在你轻浮的表面下,恶劣的行为中发现你令人心动的一面?你从前总是追着我不放,我很痛苦,我喘不过气,有一天你突然放开我,我才意识到你没你说得那么爱我,从那一刻开始我想要去了解你,想接近你,此时,你身边已经有了其他人,也不再给我机会,你不厌其烦,一遍遍跟我说我犯下的错误,让我更后悔,更愧疚,我迷茫困索过,不知该做什么才能补偿你,但我现在想通了。”
“我就是犯下了那些错,过去我已经改变不了了。”
他的神情和世间那些承认自己犯错的渣男们没什么两样,轻薄而冷情,但同时,他专注地凝视她,冷冷的语气里蕴满坚决,又仿佛是这个世界毁灭之后,唯一一个遗留下来的痴情种,“宴清,如果你能接受我的过去,我发誓,从今往后我只爱你一人,我的忠诚,只属于你一个人,我会认真对待你,永不敷衍,如果你不能接受我的过去……”
他俯身,凑近她仰倒的面庞,深眸里倒映着她惊愕的脸蛋,“也许你说得对,我们是应该暂时分开,彼此都冷静冷静。毕竟,总是有些苍蝇蚊子在你身边乱飞,我作为一个男人,也作为你的丈夫,也已经无法再忍受下去了。而如果这是你想要的,宴清,我告诉你——”
“只要你想,我给你自由。”
“我们可以随时离婚。”
他的声音落下。
他平静地告诉她。
他终于愿意,和她离婚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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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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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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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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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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