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峥看着她从最开始的掩面蹲下,到后来的手抖,再到最后的流着眼泪把字签了,她肉眼可见的一次比一次坚强,可旁观者的心却一次比一次柔软,如果成长是必须的,那以死亡为代价的逼迫式成长,无疑是最狠心的一种。
因为成长有多迅速,心被撕开的裂口就有多大。
手术室,停尸间,科室,证明仿佛永远都开不完,当护士拿着一张单子,说是麻醉科需要签字时,裴峥终于忍不住爆炸了,他怒声道:“你们有完没完,左一份右一份还签不够了,家属没追究你们医院的任何责任,你们用不着迫不及待的撇清关系,睁开眼睛看看,她都什么样了,照顾照顾活着的人吧!”
裴峥在说这话的时候,丁叮去了洗手间,护士见他翻脸,没敢说别的,拿着单子掉头离开,丁叮离开快十分钟,裴峥站在洗手间门口,给她打电话,他听到里面传来手机铃声,过了会儿,丁叮接通。
他出声问:“还好吗?”
丁叮道:“我没事,你走吧。”
裴峥放轻声音道:“我知道现在说什么,你心里都不会好受,我不会打扰你,如果你想找人说说话,我一直都在。”
丁叮把电话挂了,站在洗手间外面的裴峥,听到里面传来压抑的哭声,那样伤心,疼到了极处,可骨子里又怕给别人添麻烦,不想吵到其他人,所以就连放声大哭,都只有在手术室门前的那一次。
闵姜西一行人从温哥华上飞机,没有飞深城,而是落地夜城,严宇从迪拜飞回来,也是落地夜城,因为都是差不多的时间上的飞机,飞行时长也都是十多个小时,四人在夜城碰了面,立即马不停蹄的上了飞乌斯特的飞机。
荣一京跟严宇的关系不用多说,秦佔跟严宇也认识,只有闵姜西,她是第一次见严宇,知道他跟丁叮是同父异母之后,再看面相,总觉得有那么三四分的神似,只是丁叮身上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平常人气息,而严宇身上却跟秦佔和荣一京散发着同一种类似的味道,如果把丁叮和严宇摆在一起,饶是谁也不会觉得他们是一家人。
荣一京看到严宇,半句客套话都没说,开口便问:“你妈当初答应送丁叮来深城读书,知不知道丁雪得了肾衰竭?”m.χIùmЬ.CǒM
严宇蹙眉回道:“我给她打电话问她怎么回事,她刚听到丁雪去世还不相信,以为是假的,她一直以为丁雪说得了重病都是假的,所以才说让丁雪嫁人,我…”
荣一京脸色一变,“你说什么?”
严宇也是烦躁,“去年丁雪突然主动找我妈,说是想送丁叮到大城市读书,正赶上我爸妈那阵子吵架,我妈怀疑肯定是我爸跟她又怎么样了,我妈这些年最忌惮的就是丁雪,以为丁雪要拿丁叮搞什么事出来,丁雪在电话里提过一句生病,可能活不了多久,只想让丁叮考个好点的学校,以后能自食其力,我妈没往心里去,就随口说了句,让丁雪结婚,她就同意把丁叮接出来。”
此话一出,秦佔跟闵姜西皆是沉默,荣一京更甚,脸色都变了,这是闵姜西跟他认识这么久,第一次见他面红耳赤,秦佔更了解他,知道如果对面不是严宇,可能荣一京的脏话已经骂出来了,就因为憋着,这口气没撒出来,才会上脸。
严宇本身也十分尴尬,主动道:“我也是刚刚才知道,我妈之前只说要接丁叮出来,我还纳闷,她怎么转性了……”
严宇没撒谎,正因为知道他妈是什么脾气,才觉得丁雪跟丁叮这些年肯定不好过,能把丁叮接到深城读书,他双手赞成,谁知道,背地里还有这样一个条件,他蹙眉问:“丁叮那边现在怎么样了?”
荣一京抿着唇瓣不回答,秦佔也不搭话,闵姜西实在挨不过,出声说:“荣一京的朋友目前在乌斯特陪她。”
严宇说:“裴峥吗?有他在也好,他要是真心对丁叮,我认他当妹夫。”
他话音刚落,荣一京突然开口:“你配当人哥吗?你爸都不配给人当爸,你哪来的脸认妹夫?”
闵姜西见惯了荣一京和颜悦色的模样,没见过他翻脸,秦佔和严宇不是头回见,只不过严宇是头一次被荣一京当面挫,脸上挂不住,微红着道:“你冲我使什么劲,我也是刚知道好不好?我一听说马上就从迪拜飞回来了,我想让丁叮她妈出事吗?”
荣一京冷嘲,“你是什么都不知道,当哥的对自己妹妹的事一问三不知,你还挺有理的?”
严宇侧头盯着荣一京的脸,像是哽了一下,慢半拍回道:“我也想知道,我跟丁叮连面都没见过,你告诉告诉我,我怎么知道?让我妈发现我背着她打听丁叮的事,倒霉的只是丁叮和她妈。”
荣一京从冷嘲变成冷笑,“跟别我提你妈了行吗?”
严宇也拉下脸,“你什么意思,现在连我妈也想骂?”
荣一京说:“我想骂你爸。”
严宇提了口气,秦佔说:“吵什么,不能把死人吵活,解决不了问题就闭嘴。”
闵姜西觉得说话最难听的人是秦佔,可荣一京和严宇都没有出声,各自别开脸赌气。
从夜城到乌斯特,又是六七个小时的飞机,这几天几乎都在飞机上度过,还都是长途,好腰都坐废了,闵姜西不着痕迹的挺了下背,秦佔侧过头,“腰疼?”
“还好。”
秦佔伸手抵住她后腰,不轻不重的揉着,闵姜西说:“我不疼,没事。”
秦佔说:“我胳膊累,正好动动。”
终于下了飞机,大家各自开机,荣一京打给裴峥,严宇接了他妈的电话,埋怨她做事不留余地,如果丁叮知道,指不定要变成什么样,闵姜西报完平安,看到秦佔在打字,说了句:“我刚跟嘉定说了。”
秦佔道:“荣慧珊。”
荣慧珊掐着时间点发来的消息,他只回了一个字:到。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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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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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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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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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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