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面诡异的安静下来,隐约能听到不远处传来的宾客嬉笑声,还有风吹过灌木,发出的窸窸窣窣声。
阮明姿神态安然,慢悠悠的抚着衣衫下摆,仿佛看不出什么端倪来。
窦家夫人身后的丫鬟,双腿都有些微微的发颤。
从她这个角度望过去,她家夫人脖颈一侧的青筋都突出来了。
阮明姿理好了衣衫,见窦家夫人脸色沉沉的,攥着杯子的手都已经泛白了。
心理折磨差不多了,阮明姿这才微微一笑:“原来夫人也在这,我方才竟没有看到夫人。”
窦家夫人活生生要把手里的茶杯给攥裂。
她深深的吸了好几口气,才稳住心绪。
今儿这次马家的赏花宴她本不想来,理由倒也有现成的,要操持大儿子跟燕家的联姻。
但她的夫婿,窦家家主,却备好了厚礼,嘱咐她必须来。
人家县令夫人都欣然应邀,你架子比县令夫人都大?
再说了,别看他们这些人家看着挺威风的,但也就是在这个小小的县城里,出了这个地,谁知道你是谁!
这是难得的能跟京里真正豪门攀上关系的一场赏花宴,若走了运,入了人家豪门的眼,说不得他们一大家子就要因此翻身了。
窦家夫人想到来之前夫君的嘱咐,又深深的吸了好几口气,缓住了心神。
饶是如此,窦家夫人对上阮明姿那张盈盈的笑脸还是有些不自在,她低咳了一声,尽量自然的也同阮明姿打了一声招呼。
阮明姿笑盈盈的往前迈了一步,窦家夫人整个人都快绷了起来。
结果阮明姿只是稍稍撩了撩裙摆,姿态悠然的坐到了窦家夫人对面的石凳上,“我走得有些累了,在这歇歇脚,不会打扰到夫人吧?”
“……”向来以知书识礼闻名的窦家夫人脸上差点控制不住表情。
你都已经坐下了,偏偏还要再问这么一句,不就是存心找茬吗!
偏偏阮明姿还用她那双剪水双瞳盈盈的看着这边,非要一个答案才安心的模样。
真是……真是欺人太甚!
窦家夫人愤愤的想。
“不、会。”最后,窦家夫人还是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来。
阮明姿这才笑盈盈的点了点头,“夫人不介意就好。”她似是想到什么,又悠悠哉哉的开了口,“听闻窦小公子前两日受伤了?伤势如何了啊?”
窦家夫人眼睛猛地变红了,死死的盯着阮明姿。
她还有脸提!
她如珠似宝的小儿子脑袋后头被她砸了那么大一个口子,她竟然还有脸提!
更别提这两日,她那向来乖顺的小儿子醒来后竟然像是恨上了她,一句话也不说,饭也不吃药也不喝,竟是一副有心寻死的模样!
若非她大儿子不知跟小儿子谈了些什么,小儿子态度才稍稍变了些,稍稍肯吃些什么东西了……不然,怕是要活活饿死!
想到这,窦家夫人牙齿根都被她咬得直打颤。
她缓了好久,才堪堪平复了心情。然而仍是忍不住刺了阮明姿一句:“我儿好得很,劳阮大姑娘挂心了。”
阮明姿翘了翘嘴角,轻轻的吐出一句“真可惜”来。
窦家夫人差点把手里的杯子给砸到阮明姿头上去。
阮明姿见着对面窦家夫人那副被她折磨的快要崩溃的模样,面上笑得杏花春雨一派恬静,心里却在冷笑,这就难受了?
给你亲儿子下春药又不好好看住他,让他跑出来差点祸害了旁的小姑娘时,怎么不见你难受?
所以这位窦家夫人,这会儿的难受并非是因为她的儿子伤害了旁人。
阮明姿垂着眼,看了看自个儿左手手掌心。
她手心的伤口不算太深,先前阿礁给她包扎得实在有点厚实了,她后面自个儿又拆了拿干净的素色帕子包了包,衣袖垂下来时盖住手心,又都是素色的调调,倒也不打眼。琇書蛧
她这点伤不算什么,梨花心里的伤,比这痛过千倍百倍。
这会儿就听得对面的窦家夫人压住火气,压低了声音:“阮大姑娘也不必如此,虽说我儿唐突了姑娘,但不幸中的万幸,终是没酿成什么大祸……我也不过是一个心系儿子的母亲,阮大姑娘何必这般迁怒于我!”
阮明姿掀了掀眼皮,语气淡淡的,“哦?只是心系儿子?我还以为,夫人这般难受是因为自个儿就是罪魁祸首呢。”
窦家夫人脸上骤然变色,手一颤,竟把手中的茶杯给弄倒了。
丫鬟小小的惊呼一声,忙上前帮着收拾。
好在茶杯中原本水就不算太多,没有洒到衣衫上。
窦家夫人起了身,看向阮明姿,咬了咬牙,压低了声音,“阮大姑娘是生意人,先前我也答应,欠阮大姑娘一场赔礼道歉。又何必这样!”
说完,她怕再待下去会忍不住同阮明姿打起来,白着脸生硬的道了声“告辞”,便头也不回的匆匆走了。
阮明姿坐在石凳上,看着窦家夫人那仓皇离去的背影,脸上缓缓露出个冷冷的笑来。
……
待阮明姿优哉游哉的回花厅时,马家夫人口中那个小世子正在花厅里乖巧的同诸位夫人请安。
小世子身边站着一位十六七岁正是好年纪的少女,正含笑侧身看着小世子。
厅里氛围正好,阮明姿贴边从一侧溜进去,无奈她的位置就在宋思梅这个县令夫人身边,实在太过打眼,再加上她那副根本无法泯然众人的样貌,几乎是一进花厅,便有人发现了她,笑着喊她:“阮大姑娘去哪里玩了,小世子来同咱们打招呼呢。”
花厅里诸位夫人的视线几乎一起投了过来。
阮明姿:“……”
偷溜失败。
既是如此,阮明姿索性就大大方方的在众人注视下走到宋思梅身边,姿态落落大方,不比在场的任何一位千金小姐要差。
那小世子见着阮明姿,眼前一亮,高高兴兴的喊了一声:“姐姐,是你啊!”
阮明姿这才见着那位身着锦服的小世子正脸。
果然如她猜测,正是那日里带着婆子侍卫来奇趣堂要修木偶人的锦衣小公子。
小世子这一声热情开心的“姐姐”,一瞬间,阮明姿几乎是万众瞩目,差点被各色意义不明的打量淹没。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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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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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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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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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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