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地窗窗帘拉紧,连着主卧卫生间敞开,大床被子褶皱,一眼扫去空无一人。
床头水杯打翻,书架上的书凌乱摔在地面,几本摊开在茶几沙发的书也有被撕过的痕迹,纸张飞得到处都是,每个细节都散发出窒息压抑的氛围。
郁尺抬眸,目光落到天花板,团团黑雾凝成一把死亡镰刀,悬在虚空,边缘雾气涌动扩散,不断散出森冷寒意,不详,灾难,威胁着所有靠近的人。
镰刀就架在蜷缩在床头柜角落的青年男人头顶,他穿着简朴丝绸睡衣,抱头躲在阴影中瑟瑟发抖,察觉到灯光受到惊吓,骤然抬头。
沐经枕脸色苍白,皮下透出青灰,眼神惊恐血丝弥补,看到门前进来几个人,愈发激烈的往角落依靠闪躲,像是见到什么可怕的东西,嘶吼:“出去!都出去!!出去!!”
“少爷冷静一下,这是南院来的商先生,他有办法救你……”
管家极力想办法要让沐经枕情绪稳定,可惜毫无效果,对方反而在言语的刺激下愈发疯狂,举起边上的杯子就砸。
“——砰!”
伴随着杯子清脆碎裂的声音,门也被重重带上,郁尺麻三省商厥和管家四人都被关在门外。
管家无奈低叹:“抱歉……商先生,少爷这样今天应该是没办法在谈话……”
商厥淡淡道:“他理智失控,认不清人,是因为有脏东西缠着,现在清理了也是治标不治本,等明天中午十二点,他应该能保持清醒,到时候我再来看他。”
麻三省装模作样的点点头,“嗯,没错!看来阁下道行不输与我,能一眼看穿。”
瞧着这瞎话,编的像模像样。
“……”郁尺选择性忽略麻三省,他问商厥:“下一步是要先除掉沐经枕身上的缠怨,引出恶鬼现身吗?”
“是。”商厥惜字如金。
郁尺若有所思“哦”了一声,看来他所看到的,知道的,所会的,都是真的,能派得上用场。
管家对众人说:“已经八点四十三,不早了,不如几位先生今天先在这儿休息,让我好好招待各位,也顺便不用再麻烦跑一趟。”
麻三省到底行走社会多年,没那么容易被蝇头小利冲昏头脑,他故作深沉,低咳一声:“不麻烦,我们开车回去很快,明天再来一样。”
商厥:“我就住隔壁,很近。”
管家没有强留,微笑着恭恭敬敬的把三人送出门,麻三省心机的把大包袱留在了雇主家,这样就算商厥中途截胡,他也能有借口来跑一趟,顺理成章继续混茶水费。
离去前,商厥突然低声问郁尺:“你是不是病了?”
今天郁尺的表现一直都像是不认识他一样,不但对他笑,还问他问题。以前郁尺的笑里总藏着蔑视一切的狂妄,现在他的笑只有温和平静。
两个人针锋相对几年,从来没有和平共处过。商厥通过对郁尺的观察,原本针对郁尺的阴谋论,也演变成顾虑。
他觉得郁尺在玄术界消失了那么久,一定是出过什么事。
郁尺微微一愣,“……你怎么知道?”
商厥眼眸刹那暗沉,他的猜测没错。
“他今天刚出院,在医院躺了两个多月,失忆症,看着小脸白的,一点颜色都没有。”管家不在,暂时没有竞争关系,麻三省也就没那么仇视商厥了,他恢复本性,在旁边吊儿郎当的插嘴。
“……你住口。”
郁尺看麻三省的眼神像是看不孝子,他和商厥还没熟到能相互透底这种地步,本来没打算说,结果让麻三省嘴巴一张全抖出来了。
失忆。
难怪会跟着一个骗子跑到这儿!也难怪看他的眼神像是看陌生人!
商厥心底莫名涌上一层怒火,他不动声色压下怒气,抬眼望着郁尺的眸底黑沉沉一片,平静到宛如一潭雪山融化的冰壶。
他声音低沉道:“刚出院,那你身体一定还没调理好,这几天不适合跟着他到处跑操劳,不如去我家休息,吃个晚饭,等这几天事情解决完在回去。”
说完商厥抬眸瞥一眼准备接话的麻三省,眼风如冷刀,带着凛凛之意,不怒自寒。他不放心再让郁尺跟着麻三省走。
“……”顿时麻三省刚张开的嘴巴,突然就不受控制的闭上,他惊恐瞪大眼,眼里充斥着不可思议。
是谁在操控他的嘴?怎么不能讲话了!
鬼上身吗!
面对突如其来的邀请,郁尺受宠若惊,他犹豫一下,“这会不会不太好?”第一次见面就住对方家里,似乎不是很礼貌。他侧目去问麻三省的意思。xǐυmь.℃òm
这种属于下意识的行为依赖,更令商厥皱紧眉头,既然郁尺现在失忆,那他一定要让郁尺暂时离这个骗子远一点!绝对不要再走上歧途!
商厥淡淡看了眼麻三省。
麻三省:“没事你住这儿吧,商先生人好心善,你放心住!”
越说麻三省心里就越惊悚,他倒是想说一个‘不’字,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嘴巴又突然不受控制的开始讲话。
见鬼!没有一个字是他想要的意思!
麻三省吓到打了个嗝,嗝倒是打出来了,话还是不能说。
得到麻三省的许可后,郁尺沉吟一声,道:“既然可以的话,我就先暂住在商先生家,那……谢谢商先生了。”
他对商先生第一印象很好,在雇主家的时候,对方的表现也一直很靠谱,他吃的不多,养着不费力气,只是这几天应该没问题。
商厥沉声低笑一声:“嗯,不客气。”
令人意外的好说话,难怪会被麻三省哄上贼船。
*
和麻三省分道扬镳前,郁尺在和商厥确认过的情况下,曾询问过麻三省要不要留下来一起吃晚饭,麻三省瞪着眼睛拒绝了他,并且义正言辞的说他要去吃大餐。
既然这样,郁尺只好和麻三省拜拜,住在别人家,不能得寸进尺,再三挽留那就是反客为主了。
麻三省僵硬着同手同脚离开。
等走出了景江别院,麻三省才终于感觉到嘴巴是自己的了,像是什么禁锢被解除了一样,他上下左右蠕动了一圈嘴巴,又说了两句话,全都是想说出来的意思,已经没毛病了。
麻三省顿时冒冷汗。
糟糕。
刚刚他鬼上身,不会是遭报应了吧?
就因为他忽悠了个失忆症患者?
麻三省脑壳有泡不是一天两天,猜到他是被鬼上身也没想着退缩,而是撸起袖子准备着手去多买点驱鬼用的东西,什么信仰的都行,主要是以防明天不时之需!
……
商厥家装修风格统一,无论是客厅还是楼梯走廊,一律简约质朴,基本上都是黑白灰三种色调构成,入眼舒适,材质也好,和他本人一样从内而外透出大气。
刚进门,商厥就带郁尺去认了房间,位置在主卧隔壁,属于次卧,平时都空着,没人住过。
房间宽敞通风,落地窗打开微风从外面吹来清新凉爽,郁尺面对着落地窗坐在床沿,享受风吹来时带来的舒爽。
郁尺一个人在房间里坐了会儿,挠了挠手臂,感觉有点痒,他不敢抬头,怕脖子上的擦伤碰到衣领会疼。
没一会儿商厥回来,手上拿着棉签和纸杯,“你脖子上的擦伤,要先用碘酒消毒。”
郁尺微怔,“你怎么知道……”
商厥把棉签在碘酒中浸润,淡淡道:“刚刚上楼的时候凑巧看见了。”
他把棉签上多余的碘酒在杯壁边缘抖掉,抬头对郁尺说,“你看不见伤在哪儿,来,我帮你擦。”
商厥眼神沉着认真,袖子挽起,露出结实有力的手臂,线条紧实,似蕴含磅礴之力,加上他身上绕着一圈又一圈的金色气息,一靠近,郁尺就忍不住想凑过去吸两口,他喜欢这些气运,暖暖的,想亲近。
但这是不对的。
郁尺克制住这股莫名其妙对气运喜爱的本能,难为情道:“不,不用了,一点小擦伤而已……不用麻烦商先生擦药,我可以自己来。”
万一靠的太近,他不小心吸上口阳气,岂不是罪过,商先生留他住宿已经很好了。
“不行,脖子后面你碰不到,伤口会感染。”商厥语气稳重并无波澜,带着让人不可抗拒的意味。
他眸色深谙盯着郁尺,面色严谨,不容置喙。
郁尺眼眸低垂,羽鸦般卷翘的长睫在下眼睑投出一小片阴影,白净的脸上,渐渐飞出一层薄薄的淡胭脂色。
他有点不好意思。
怎能厚着脸皮让商先生替他擦药呢,才刚认识一天……就犹豫着迟迟没答应。
双方僵持半响。
终于在商厥坚持的眼神下,郁尺绷不住,妥协了。
“那,那就辛苦商先生帮忙了……”郁尺耳根红到发烫,他伸手解开衬衫领子上的两颗扣子,低声道:“如果因为靠的太近吸走商先生的阳气,商先生可千万别怪我。”
郁尺提前给商厥打预防针,因为商厥身上的气运,阳气,实在特别吸引他,能不能忍住全看他的良心。
他侧过头,将衬衫扯开拉到肩膀,露出修长纤细的脖颈,和线条流畅的锁骨。
商厥目不斜视,垂眸抖着棉签,缄默不语。
末了,他听到郁尺又小声嘀咕一句:“商先生身上的味道太好闻了,一定不止我一个人想吃,所以不是我的错……”
这话像是在自我安慰。
商厥动作一顿,视线落到郁尺身上,眼底转瞬即逝一丝笑意和纵容。
这性格……虽然和以前天差地别。
但是。
这样很好。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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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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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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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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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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