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萱柔笑吟吟看她,“阿术,我们去山巅看景罢。”
去山巅看景当然没问题,不过哪怕站在鸢山山巅,晏术心情仍是没有得到平复。她耳朵好使着呢,公主问她喜不喜欢孩子,这是什么意思?她们刚成婚,孩子的事都得提前安排了?
这安排严格来讲也没问题,晏家就她一个宝贝疙瘩,家大业大,有个亲生骨肉继承,起码爹爹开心,想想也是好事。
晏术摸着下巴忍不住暗想,万一公主问这话,是不想要孩子呢?
这得问清楚了。
她清了清喉咙,歪头瞧公主面带笑意,递了眼色,侍从退避三舍,萱柔侧头看她,“阿术有话问我?”
晏术点点头,“嗯”了一声,几番酝酿轻声开口,活这么多年,娶了性子柔顺的五公主,对着这人她声音都不敢大了,“萱柔……”
“嗯。阿术你怎么了?”她别别扭扭吞吞吐吐的样子着实可爱,看在烤鱼的份,萱柔饶有兴致地冲她弯了弯眉,“我在呢,你说。”琇書網
还真是温柔啊。不愧是皇室性情最温顺最得先皇宠爱的五公主殿下。对上她的眼睛,晏术脸皮微微发红,她搓了搓脸,迎着春风,这才试探道:“我们是新婚,不宜提早要孩子。”
不久前萱柔脑袋发热提到“孩子”时,还能保持脸不红心不跳的矜持优雅,此刻听驸马吐出“生孩子”三字,她不可抑制地别开脸,身子微侧。
她嫁给晏术,嫁到晏家,自是要在晏家绵延子嗣,生子丸也是她带进府的嫁妆之一。
同性可孕育生命的生子丸是从几百年前传下,传到至今,完全被皇室垄断,此等秘药,民间不可寻。是以大景国律法虽允许同性成婚,比之男女相合,终究是少数。
然这少数似乎扎了堆,堆在她们周围。义姐和阿嫂,宁晞和漪兰,还有她和阿术。
萱柔放胆偷偷瞥了这人一眼,看她神情发窘,心间流淌不绝的羞意终于得到缓冲。不是她一人害羞就好。
可生孩子不比其他,哪怕有生子丸此等秘药,有没有子孙缘,还得看上天给不给。一次就中了的,那是命好。少不得要多行几回。
想到这,萱柔一张俏脸在春风里渐渐升温,若有下回,她不知驸马会不会仍旧那般绝情冷漠。
太疼了。
她蹙了眉。
看她蹙眉,晏术心里一紧,莫不是公主不愿与她诞下粉雕玉琢的小公主罢?
“看你表现好了。”你表现好,本宫……本宫再疼一次也就是了。
这模棱两可的答案哦。晏术心急,公主您把话说清楚吗?她说不清楚,自个听不明白,晏术一手叉腰,干脆又谨慎道:“萱柔,我的意思是,你喜欢孩子吗?”
萱柔没想到她在意的是这点。自己的喜好态度被枕边人小心在意着,她柔柔一笑,“我若说不喜,你欲如何?”
晏术愣在那,沉吟片刻,“你若不喜,那就不要。”
“爹爹会答应吗?”
“不答应,难不成他老人家还能按着头逼他孙子出来?”晏术眨眨眼,“你是和我过日子,又不是和他。”
这话说给当朝公主听委实是粗俗了。
但萱柔爱听。
她不觉粗俗,话糙理不糙,许多人成婚,为的无非传宗接代,后继有人。因为妻子不愿生育而甘愿断了血脉传承的,无论男女,世上有几人能做到?
或许阿术不爱她,她们初初成亲,要说爱得要死要活,那实在是有些自欺欺人,但除了爱,庆幸的是她们彼此都有一颗愿意和对方朝夕相守白头到老的真心。
因为这份真心,阿术不会强迫她做不愿做的事,萱柔也愿意关怀体贴她。
她道:“我喜欢孩子。”
晏术悄悄地长舒一口气,等待的几个呼吸里她都在琢磨怎么和家里的爹爹抗争了。幸好幸好。她抹了把额头不存在的虚汗,“我也喜欢孩子。”
两个新婚的人站在山巅,不去俯瞰泱泱春景,反而谈起生孩子这回事,要被外人听见,指不定该怎么打趣。
然而晏术不觉得有什么,萱柔也不觉得有什么,她们总要过这一关,既然成亲,也总要考虑子嗣之事。寻常女女这辈子都不会孕育属于二人的骨血。
因了出身皇室,得天独厚,所以有机会和条件去选择要与不要,这是她和晏术的幸。
萱柔迟疑启唇,“我们……慢慢来好吗?”你不要急,等我爱上你的那天。
晏术眉眼绽放,“对对,慢慢来,不急不急,我不急。”
话说开了,萱柔心神放松,索性把自新婚夜起积压心底的情绪一股脑掏出来,她红唇微张,“你……”她似是难以启齿,顿了顿,心一沉,“你近前来。”
两人之间隔着两步之距,晏术闻言抬腿,心道,是要说悄悄话了吗?坦白了心事,她和公主已经是能说悄悄话的关系了吗?
她心里一乐,眼角眉梢不自觉带了几分欢畅。
看她凑近过来,萱柔抿了抿唇,不自在地扭捏地揪住她衣角,“别再像前几日那样待我了,好吗?”
我是要认认真真和你相伴到老的。你别逼我离开你,也别再那样冷落疏远我了。
话里的酸涩听得晏术心口发堵,她垂眸望向恳求道出心声的五公主,觉得有必要为自己辩解两句。
手指挠了挠鼻尖,她道:“你嫁进来之前宫廷来的嬷嬷教导我好多规矩,我不愿学,几乎是捏着鼻子头皮发麻了才得到她一声可。我不是故意冷落你,我晏家世代忠良,我是不敢冒犯你……”
萱柔听了轻哼,幽幽道:“你冒犯的还少吗?”
要多幽怨有多幽怨,要多委屈有多委屈。天晓得她那晚怎么过来的,几乎摧毁了她对新婚的大半期待,得亏了不是自怨自艾的软弱性子,生就缓过来,还能笑脸待人。
晏术愧不敢言,信手将她细腰捞过来,“我错了,成吗?”
倏地被抱在怀,萱柔身子下意识一僵,待意识到这人待她还算温柔,慢吞吞地回抱过去,头埋在她颈侧,“我原谅你了。”
……
登山赏景,至黄昏方归。
新婚产生的一应问题得到很好解决,晏术意气风发,头一回没坐在马背,回去时愣是厚着脸皮上了软轿,还不忘把随行在侧的侍婢赶下去。黏黏糊糊,像是变了个人。
……
且说晏术与萱柔公主回府时已是金乌西沉,彼时,同样出门吹风赏景的霍倚芝牵着一匹通身雪白的马驹来到温纤面前,“道长,喜欢吗?我买来的,送你?”
马驹极其漂亮,身量长成后定是一千里良驹,要费不少银子。温纤不舍她破费,笑道:“芝芝,我有钱。”
朝天观人才凋敝,但昔日也是极北最昌隆的道门之一,家底丰厚,银钱如雪花,洋洋洒洒能把人砸懵。哪怕接管了朝天观这个烂摊子,薛灵渺也只收下她交上来的三成。
论起不差钱,她们的观主似乎更是财气冲天。是以偌大的道观,七成银钱都归温纤掌管,成百上千个霍倚芝加一块儿都赶不上她一小半富裕。
她作势掏银子,阿芝没拦着,抬了抬下巴,“纤纤,我看中了另外一匹马驹。”
她选好喜欢的马儿,温纤不禁替她高兴,“是吗?带我去,我为你买下!”
阿芝眉开眼笑,亲亲热热地挽着她臂弯,“走。去看马,我和你说,那匹灰色的小马驹虽然不漂亮,但眼睛我一看就喜欢,它很乖……”
接连成交两笔大单,马贩子欢欢喜喜将两位贵客送走。
两人一左一右牵着马驹,不紧不慢踏着一地余晖回到帝师府,阿芝嘴上一直不停,末了戏谑出声,“纤纤,我对你好不好?”所以呢,你要不要以身相许啊。
温纤笑意愈深,话到嘴边,脑海蓦地闪过一副景象。
水雾缭绕,女子肩白如玉,眉间情意随着水雾迂回百转,素指轻勾,勾了那人苍白微尖的下颌,“阿先,你说,我对你好不好?”
她忽地掩唇发笑,极尽勾人之态,“阿先阿先,你要不要以身相许呢?”
……
“道长?道长?”
“欸?纤纤!!!”
……
“阿先,别哭了,是我不好,疼不疼?”
“我不要三书六聘,不要八抬大轿,我要你在离开前娶我。这辈子、下辈子,阮韫儿都只做你的人。”
“阿先,你抱抱我……”
“阿先…我爱你……”
……
帝师府,霍倚芝眼睛通红脸色发白地守在榻前,“到底怎么回事,纤纤,你怎么还不醒过来?你可不要吓我,我会记仇的。”
眼泪噙在眼眶打转,她也不晓得出门回来人为何就倒下了。少主若在就好了,她不止一次想道。
府里气氛沉沉,管家站在门外,低声道:“阿芝姑娘,宁夫人来了。”
阿芝眉峰一动,“阿姐?”
说话间漪兰推门而进,一眼瞧见自家妹妹哭得发红的双眼,急忙从袖袋摸出一枚丹药:“少主走前留下的,快喂她服下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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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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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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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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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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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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