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司眠对餐厅的设计十分讲究,不论是之前的别墅还是现在的公寓,餐桌一定是向阳的,因为这男人要在餐桌上吃饭,也要在餐桌上办公,一天有大多数时间都在餐桌。
晨起的朝阳刚好会落在他的位置上,晚上的夕阳也会从他身上溜走,就如同此刻他正沐浴在阳光下,看起来比谁都轻盈明朗,人模狗样。
姜烟眯眼看了几秒钟,才跨步上前,迅速进入了表演模式。
她落座,低头吃饭,对面的傅司眠果然扮演起了失忆症,不打算对自己为什么知道她是冯开德亲生女儿这件事有任何解释。Χiυmъ.cοΜ
半晌,一声抽泣在房间里响起。
傅司眠手指顿了顿,皱眉看向了姜烟——这个餐厅里只有两个人,但是要他选择,他宁愿相信刚才那声抽泣是他自己发出来的。
姜烟抿唇,眼眶微红,扯了扯嘴角,继续咬了一口面包。
他抬眼凝视。
“没事,不用管我。”她低声道,“我只是想到了我妈。”
傅司眠下意识松了劲,随即又皱起了眉头。
他讨厌自己情绪被牵制的感觉。
“还要继续报仇吗?”他想了想开口问。
毕竟是亲生父亲,难保姜烟不会有半路退出的想法。
“为什么不?”姜烟抬头,眼圈虽然红着,但情绪还是平稳而坚定的,“有了这层身份,我能做的事情会更多,想接近冯开德也更简单。只是一想到身体里流着和他一样的血……我就觉得恶心。”
傅司眠看了她一眼,转手将自己的手机给推了过来。
姜烟一看,上面是还没有退出的评论界面,全是对她的骂语,言辞已经比上次要激烈很多,大多数还是陆颖的粉丝,舆论一边倒,都认为姜烟和杨瓷一样,都是靠着色相上位的女人。
“这两天出门要戴帽子和口罩,如果被记者查到住址,这里就待不了了。”傅司眠交代一句,随后起身将桌面上的文件叠在一起。
姜烟出神地看着他收拾东西的动作,慢条斯理,拥有让人平静下来的力量。
他突然食指一弯,叩了两下桌面。
叩叩。
姜烟抽出思绪,隔着桌面和他对望,看见那张弧线美好的薄唇动了动。
“姜烟。”
“嗯?”
“我认为血缘只是束缚肉体的东西,真正重要的是记忆。记忆决定你的一切。”
“什么意思。”她似有所感,却又抓不住心绪。
傅司眠放下书本,“意思是你不能决定自己身上流着谁的血,但你可以决定你成为什么样的人。”
好一碗带血的鸡汤。
她听进去了,并且同时意识到了另一件事。
“傅司眠。”姜烟转头将人叫住,“你是不是在安慰我?”
“我是在教你。”他答。
“你在安慰我。”姜烟笑了,“如果你不是,你根本不屑回答我这个问题。傅司眠,你有没有发现你最近对我说话的字数变多了?”
傅司眠抬脚就走。
姜烟眯眼,看着他的背影淡淡吐出一句话:“没错,就是这个鸟样……”他表达否认的方式一向是这样,所以更加证实了刚才他就是在变相安慰。
这三年来傅司眠教了她很多,但都是身外物,这也是傅司眠第一次松口表达自己的观点。
姜烟伸手看了看自己苍白的皮肤,透过这个肤色想到了冯开德的那副皮囊,也是这么白得惊人,红唇咧得像吸血鬼似的。
傅司眠没有说错,她的一切就由此生的记忆构成,冯开德又算个什么东西?从来没有出现在她的人生中,还脏了自己一半的血,罪加一等。
手机亮了。
赵久茹约见的短信闪了闪,姜烟答应了邀约,很快换装出门,到了赵家。
赵家大门开着,佣人一见到姜烟便带路去了花园。
姜烟还是第一次进入赵家的庭院,花卉异常多,沿路是成片的大红大紫,放在平常的院子显得俗气,但小路用的是纯白的鹅卵石,两边的栅栏也是纯色,一眼看去便被盛放的花朵抓了视线,就不觉得扎眼了。
她脚步一停,隔着正在喷洒的水花,看见了坐在庭院中间那个穿着旗袍的身影。
月白色的线勾就,图案也是花团锦簇……还是赵久茹一贯的风格。
“来了?”赵久茹侧头看她,手里的女士香烟放下了,转手拧在烟灰缸里,“坐。”
姜烟拉开椅子坐下。
赵久茹打量她片刻,伸手抵着桌面的文件,推给她。
姜烟接过,在看见“亲子鉴定”四个字的时候就知道了结果,打开时还是迅速换上了讶异的表情,随后扯了扯嘴角:“没想到……我还真是他女儿。”
赵久茹从始至终都在盯着她的表情,半点细节都没有错过,见状眉色更深了几分。
看来……这姜烟是真的不知道?
“怎么家里来客人了,也不叫我一声。”不远处突然响起一声男音,带着沙哑和些许阴柔感。
赵久茹眉头一皱,姜烟也跟着抬头,看见了石子路尽头的冯开德。
冯开德大步迈来,肤色在阳光下几乎要反光了,一双凤眼笑着,只有浅浅的鱼尾纹能透露出些许年纪,但五官的精致程度还是让人看了眼前一亮。
姜烟的视线掠过那张脸,突然笑了笑,觉得赵久茹能看上冯开德,确实不奇怪。
“你来干什么?”赵久茹的声音冷了冷。
“这是我家,你说我来干什么?”冯开德笑了,拉开椅子坐下,手指蜷曲着扣上桌面,眼神一斜,看向了姜烟。
姜烟笑了笑,算是打招呼。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院子是我的区域。”赵久茹眯眼。
听这话里的意思,他们夫妻两个应该是在这房子划分出了明确的活动区域。
姜烟不动声色地瞟了瞟身旁那些纷繁盛放的花朵——怪不得这院子里的花和布置风格就差明明白白地写上“赵久茹”三个大字了。
“是没错,但不是特殊情况例外么?”冯开德笑着,伸出食指,隔空点了点姜烟手里拿着的文件。
赵久茹面色一黑。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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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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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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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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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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