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启明提着东西领头上前一步,“去年你起这个屋子太突然,我们当时都没反应过来,也就没来得及准备贺礼。这次听说你新婚,我们特意来一起补上。”
说着,把手中的东西往前一递,“这是我们几个的一点心意。”
“这样啊?”风知意微微往后一退,其实有些抗拒,“不用的,你们太客气了,我又没摆酒宴请……”
“呀!”见风知意没有否认,早就忍不住的周曼曼冲上来惊讶,“陈素素,你真的结婚了?!”
这不怪她这个八卦王后知后觉,关键是风知意平时行得端做得正,以前又不是没传过流言,不还是没影儿的事吗?
所以前几天她听到流言,还以为是那些村民吃饱了撑着没事干,又在瞎七八乱说。
没想到她今天一大早去溪边洗衣服,听到一大堆人在说风知意居然已经跟地主崽子扯证了!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她就跑去知青点问问啥情况。
知青点众人也听说了,就商量着一起来道个喜。
风知意浅浅淡淡地笑笑,“就是领了个证而已。”
“领证不就是结婚了吗?”陆佳良也上前一步道,“咱们从五湖四海聚集在这里、同为知青三四年了,怎么着也该有点交情吧。你结婚起屋子这么大的事,我们若没点表示那也太说不过去了。”
“就是啊!”李燕华上来熟稔亲近地开玩笑,“你这么见外,连院门都不让我们进,是不是看我们来蹭饭,不欢迎啊?”
说着,提提手中装了不少蔬菜的篮子里,“我们不仅来补礼,还是来蹭饭的。”
“啊?”风知意这才注意到他们每人手中都提着各种蔬菜或鸡鸭还有一条鱼,赶紧让开请他们进来,“哪里的话,我一时说话忘了没注意,快请进。”
其实心里在嘀咕:这里人都这么随和的吗?登门造访不递拜帖也就罢了,怎么也不提前打个招呼,就这样冒然上门?就不怕主人家没空不方便或者不在家吗?那不是白跑一趟?
风知意不着痕迹地掩下其实并不怎么欢迎的嘀咕,请他们往里面走,“只是,你们来就是了,怎么还提着东西来?哪里还让来贺喜的人自己带食物来吃的?你们这不是埋汰我么?”
“这不过节嘛,忙了这么久,就想犒劳犒劳自己。”李燕华走在她身边解释,“但不是所有人都舍得这么奢侈一下,也不好用知青点的灶台耽搁大伙儿吃饭,想着你这有独门独院,就来你这聚聚,顺便给你补个礼。”
其实他们是想着,如果领证结婚是不实传言,那他们就来补乔迁之礼,顺便聚聚,也说得过去,免得尴尬。
风知意看这次来的确实只有李燕华、周曼曼、顾寒音、范启明、陆佳良、宋宗洺六个人,还有……
看到坠在最后不声不响的陈素素,风知意微笑微滞了一下,跟李燕华微微点头,“那你们应该提前跟我说一下的,这突然的我都没准备,怕是要怠慢了。”
“没事儿,”李燕华不以为意地摆摆手,拍拍篮子,“我们带够了粮食和菜,今天……”
“啊!”最后进来的陈素素在踏进院门的时候,突然吃痛地低呼了一声。
众人顿下回头,“怎么了?”
陈素素捂着手背揉了揉,“刚有只小虫子咬了我一口,好痛,还肿了。”
周曼曼凑上去看了下,“哎哟,这么大一个包?!哎不对,好像还在变大。”
众人定睛一看,陈素素那只被咬了的手,真的在肉眼可见地浮肿起来。
李燕华神色严肃地忙道,“哎哟!你这得赶紧擦药啊!”
陈素素抬着就这么一小会就肿了一半手背的手,可怜兮兮地看向风知意,“你这有药吗?”
风知意神色凉淡,“没有,你这情况,最好去卫生所看看,对症下药才是。乱擦药,说不定越擦越肿了。”
“对对对!”其他人都点头,看她手就这么几句话的时间,整个手背都肿起来了,想起去年夏天苏望舒和杜若兰,都心有余悸地忙道,“你赶紧去卫生所看看!这乡下蚊虫毒,可不能小看了。”
陈素素有些心有不甘地看了看绿草如茵、草木葱葱的雅致院子,又看了看神色浅浅淡淡的风知意,见她眸底泛着淡淡警告的寒意,心中一凛,只好垂下头,转身匆匆地走出了她才踏进来两步的院子。
见此,风知意有些抱歉地道,“这……这真是不好意思,我在院子里住了这么久,也不曾被这么咬过。你们看这,要不,我把礼退给她?”
“不用不用。”李燕华忙摆手道,“她是我们半路上遇到的。”
“就是!”周曼曼撇嘴道,“这些礼可没她的份,她是自己硬凑上来的。”
陆佳良也表示,“这就是我们同为知青一点贺喜的心意,算不上什么正儿八经的厚礼,你别太客气了。不然,我们都该拘束了。”
其他两男知青也点头。
风知意只好微笑地领着他们继续往里面走。
一行人转弯走到葡萄藤架下,正好对着敞开门的厨房,看到一身形欣长、眉目如画,把简单的白衬衫黑长裤穿得满身清贵的高大青年正泡好了茶给送过来。
众人满眼惊艳地呆了呆,宋宗洺眼眸微闪,“这就是你对象吧?”
见风知意轻“嗯”一声,众人都吃惊不小:在他们印象中,地主崽子总是穿得破破烂烂的、沉默阴郁的、独来独往的、任人欺负的。
可眼前这个人,就是那个地主崽子?!这差别也太大了吧?!
众人半天回不过来神。
风知意请他们在葡萄架下的桌旁坐下,然后迎上去接过孟西洲送过来的茶,“去把糕点拿些出来,还有去年晒的葡萄干和桃干。”
“好。”孟西洲又折回厨房去。
风知意端着托盘过来放在桌子上,把一个个精致漂亮的木杯子翻过来,一一倒上茶给他们,“这是去年我自己晒的桂花茶,粗造滥制的,你们将就着喝喝。”
看着落满细碎阳光的深色木桌上,搁着牙色清亮的茶水,偶尔还有花瓣和绿叶飘落,几个知青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将就的话来。
“喝什么茶啊这么讲究,”李燕华反倒觉得自己比较粗造滥制,感觉自己像是泥腿子进国营饭店,有些不自在地站起,“这么多人的饭,现在得开始处理吧?时间也不早了。”
说着,把所有人的菜要到手里,“这活鱼要赶紧处理,不然不新鲜了。”
周曼曼和顾寒音也站起来表示要帮忙。
“行吧,那随我来。”风知意点头,这时间也确实该准备午饭了。说着,对正好送了糕点过来的孟西洲道,“你陪其他人坐坐,我去做饭。”
“好。”孟西洲搁下糕点,趁跟风知意错身而过时悄悄捏捏她的手,低声,“大米在右下的柜子里,泡椒竹笋腌菜都在左边,腊肠在右上。”
风知意轻嗔了他一眼,然后跟李燕华她们走进厨房。
李燕华听得调笑,“哟,怎么你家东西搁在哪你都不清楚吗?平时你不做饭吗?”
风知意拿了几个菜盆分给她们处理菜,再拿了几个小木墩让她们坐,“我做饭不好吃。”
李燕华坐下来,开始择菜笑道,“肯做饭的,那就是个疼媳妇的。”
周曼曼忍不住,有些想不明白地凑近风知意低声问,“你为什么会在乡下结婚啊?你不打算回城了吗?”
毕竟之前那么多人想跟风知意相看,有些条件还很不错的,她看着都有些心动,可风知意却丝毫不为所动,她还以为风知意是执意等着回城呢!
可现在挑来挑去,却挑了个条件最差的?
“还能为什么?”风知意坦坦荡荡地道,“当然是情之所至、心之所归了。再说,我结不结婚,应该不影响我以后回不回城吧?”
几个女知青噎了噎,没想到风知意把看对眼的事说得这么文雅、这么不害羞。
“还是有影响的吧?”顾寒音看了看外面跟男知青们正在喝茶聊天的孟西洲,凑近风知意低声,“他成分不好,当兵工作啥的都没份,应该不好进城吧。”
“对呀!”这是很现实的问题,李燕华也担忧地点头,“若是以后可以回城了,他没法跟去,你们咋滴办哦?”
风知意无所谓地笑笑,“那就不回呗!呆在这里不是挺好?”
几个女知青:“……”
她们一点都不觉得好,整天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辛辛苦苦在地里刨食一年,也只能堪堪吃饱肚子,买个什么还捉襟见肘。
而且,天天风吹日晒的,年纪轻轻、水灵灵的姑娘一个个辛苦劳作得像农村粗糙大妈,在这里蹉跎年华,过得苦哈哈的没有一点盼头有什么好?
“你现在是有情饮水饱,”顾寒音不以为然,“而且现在两个人养活自己也轻松,等以后有了孩子,少了劳力、多了支出,那苦日子可就来了!”
这就是她为什么宁愿苦挨着辛苦劳作,也不愿找个泥腿子搭伙过轻松点,就是怕以后会过成没有盼头的日子。
这其实也是大部分女知青的想法,所以周曼曼和李燕华都深以为然地点头。
风知意不甚在意地笑笑,知道她们是真为她担忧着想,“没事儿,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众人看风知意这么“执迷不悟”,也不好再劝说什么了。
“不过说起结婚,”周曼曼择着菜,又跟风知意说起了八卦,“哎你知道吗?跟你同名同姓的陈素素在五一结婚的时候,还因为你闹出大笑话了呢!”
这话说得其他两女知青都“噗嗤”轻笑。
“嗯?”风知意微怔地蹙眉,“她结婚怎么扯上我了?”
“也没啥扯上你。”李燕华笑道,“就是河对面那大队长的儿子以为那天结婚的是你,来闹场子抢婚了。然后发现抢错了,又给送回来了,闹了个大笑话!”
风知意:“……还真给抢过去了?”
“对呀!好像是这里的风俗吧?大家还挺起哄的。不过,”周曼曼不知想起什么,神色有些隐晦,“第二天许三婶就说对方坏了那个陈素素的清白,吵着闹着要对方赔损失什么的!然后对方说根本碰都没碰一下那个陈素素!两方吵吵闹闹的,闹腾了大半个月,对方赔了五十块钱才作罢呢!”
说到这里,压低声音嫌弃地说,“我看呀,根本就是那个陈素素本来就不是什么黄花大闺女!”
风知意微怔。
其他两人都神色晦暗地点头。
李燕华神色还有些不悦,“现在,她把我们女知青的名声都带坏了!我们走在路上,老被一些老男人用焉儿坏的眼神偷看,老不自在了。”
“尤其是你!”周曼曼在一旁煽风点火,“那些搞不明你们谁是谁的人,老把她那些事套在你身上。特别是那个倒了大霉的郑家几个嘴臭婶子,故意模模糊糊地把事情往你身上扯呢!”
风知意挑眉,“郑家倒了大霉,什么意思?”
“你还不知道吧?郑家老五砍了人家一条胳膊赔了一条腿和一千块,掏空了郑家的家底,就想去山上寻摸点野物去县城卖了换钱,可没想到被当成投机倒把的给抓进去了。”
说着,周曼曼幸灾乐祸地竖起三根手指,“一关关了三!还被一群人来抄了家,罚了款。”
“祸不单行的是,那个被郑五砍了胳膊的人病情恶化了还是怎么滴,说是人废了,很生气,时不时地来找郑家要医药费,郑家哪给得出来啊?!可对方那么凶神恶煞,郑家没办法,欠条签了一张又一张不说,郑五还时不时地被打一顿。哎哟,那叫一个惨哦!”
“这么愁云惨雾,可不就把人逼得精神恍惚?所以他们家夜里给地里放水的时候睡过去了,淹死了一大片幼苗,要赔大队里的损失,全家一整年的工分都够不上。”
“郑家那三个被关了男人的年轻媳妇见这日子没法过了,就纷纷跑了!为此,郑家还勉强能过的老二老三家闹分家,闹得郑家两个老的一个瘫了、一个气得一口气没上来,去了!”
“现在的郑家也就郑六和他父母还能干活,拖着好几个老的小的,欠着估计十几年都还不清的债。”说着,周曼曼都为他苦兮兮,“哎哟,你说这日子还怎么过得下去哟!大队里的人都说,他们家这是丢孩子遭了报应呢!”
风知意听得眼神微动,微微侧首,看向外面的孟西洲,却见他起身,领着几个男知青往后院走去,不知要干嘛。
周曼曼也看见了,“咦?他们干嘛去?”
“应该是去后院里摘菜吧。”风知意估计。
果然,没一会,她们几个把菜洗好切好蒸上饭,那几个男人就从后院子里摘了不少菜回来,还有三个大鹅蛋。
孟西洲带头,领着几个男知青一起帮忙杀鱼杀鸡什么的。八个人忙忙碌碌地,没一会就把丰盛的午饭给做出来了。
宾主尽欢地吃过午饭,风知意送走几个知青之后,回过头来问,“郑家现在这情况,是你插手了吧?”m.xiumb.com
她严重怀疑,郑家的惨状,是这家伙借机报仇了。
孟西洲笑,一把把她抱起来,一起坐在吊篮里,转移她的注意力,“反正不关我们的事,你操心他们干嘛?不如想想,我们是不是得回点喜糖喜饼什么的给那几个知青?”
欺负了他媳妇,他不给点回击他还是男人么?不过,这个就没必要让他媳妇知道了。
风知意本来对郑家就不是关心,就轻易地被带走了注意力,“是要回一下。”
毕竟,对方都带礼来贺喜他们新婚了,他们哪能连个喜糖都不请。
孟西洲立马建议,“那趁今天有空,下午我们去县城里买一些?”
“行吧。”反正下午也没什么事。
“那先睡会吧。”孟西洲拥着她一起倚在吊篮里,轻轻摇晃着吹着风,“等歇了晌再去。”
反正他们骑自行车去县城也不过半个来小时,夏天白日长,足够他们来回一趟。
“嗯。”风知意靠在他怀里闭上眼,“不过下午你自己去,我要把没包完的粽子给包完。”
可她没跟着去,孟西洲却给她买回来了一大堆喜糖喜饼,风知意看得嘴角微抽,“就回那么几个知青,这也太多了吧?”
孟西洲却说,“不多,说不定之后还有别人来贺喜。多买一些,有备无患。”
他媳妇在大队里的人缘还是不错的,虽然他无意跟大队里的人往来,但不能因为他而禁了她媳妇的人际关系。
风知意不以为然,她不觉得她跟大队里的人有什么人情往来。
不过没想到的是,从第二天起,还真的有人陆陆续续地提着“薄礼”上门来贺喜。从左右邻居到颇有交情的王家,到大队里那些干部,以及平日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人家。
可能是看着他们不办婚礼,也不是什么正式的贺礼,好一点的是一只活鸡一只活鸭或一条活鱼,过得去的几个鸡蛋,大部分都是家里自产的一把蔬菜几块豆腐什么的。
就是知道了不能当做不知道,为了面子上过得去。
贺个喜,讨个喜庆。
所以像这种的,回个喜糖喜饼就好。
花了大半个月的时间,终于应付完那些贺喜的人,风知意松了口气,幸亏孟西洲有先见之明,多准备了些喜糖喜饼,不然她都不知道回他们什么。
她是真没想到,他们只是领了个证,又没办婚礼,怎么这边还有这种送随手礼贺喜的习俗?
但让她更没想到的是,千里之外的楚家也特意千里迢迢地来送礼。
楚家来人时,风知意和孟西洲正窝在院子树下的吊篮里歇晌。
早就睡醒的孟西洲把她圈在怀里看着书,听外面有人喊陈知青,低头见趴在他胸膛上睡得正香的风知意毫无反应,微微失笑地把她轻轻放在软枕上,自己起身去开门。
来到院门处,发现来人是在京市见过的楚嘉志和杜家那一对双胞胎兄妹,是由大队长亲自领过来的。
这个新大队长对孟西洲倒没什么偏见,笑眯眯的样子很亲切和蔼,“小孟啊,这几人是京市来的,说是来找陈知青的,你看看是不是认识?”
孟西洲迟疑了一瞬,还是微微点头,说不上欢迎但也说不上排斥地看着三人,“你们怎么来了?”
杜晏机灵,立马上前去讨喜地笑道,“姐夫!我听说你跟我姐领证了,特意来给你们道喜的。”
大队长一听,忙笑道,“噢哟,原来还真的是陈知青的弟弟啊!那你们聊,我先走了啊!”
孟西洲谢过送走大队长之后,回头对三人微微蹙眉,“她不想跟你们楚家杜家扯上关系,你们应该是清楚的。”
但不可否认的,他刚刚确实被那一声“姐夫”给喊得舒坦了。所以这会,语气温和了些许。
杜晏似乎很会察言观色,见此忙道,“没有没有,我们不是代表楚家杜家来的,跟我妈也没关系。就是我们自己,听说我姐结婚了,特意来恭贺的。”
说着,声音里有些心疼的低落,“不然我姐结婚,一个亲人也没有。她以前一个人,已经孤零零了那么久……”
其他两人也忙点头,楚嘉志道,“放心,我们这次来家里不知道,我们是出来游玩半道转过来的。”
杜馨也别扭地抿抿唇,“听说、听说女人结婚没娘家撑腰,以后会被当地人瞧不起的。我们、我们来给她撑个腰,总不能、总不能让她在乡下被欺负了。”
孟西洲听得心里微动,看左邻右舍有人探头探脑地好奇看过来,就打开院门,“你们先进来吧。”
对方又没有恶意,只是诚心来道喜的,他也不好把人拒之门外不让进。
孟西洲领着三人进来,指指葡萄藤架下,“你们先坐,我去喊她醒来。”
“哦。”他们三人都乖乖过去,把满手的礼品给搁在一旁。
孟西洲则上前俯身在吊篮面前轻声,“宝贝,醒醒,有人来了。”
在家里,喊习惯了床第间的昵称,一时间忘了有外人在,倒是把三个面皮薄的小年轻喊得面红耳热得很不好意思。
风知意模糊地“嗯”了一声,人又像小猫一样往枕头里钻,“别吵。”
看得孟西洲轻笑,伸手把她给挖起来,“你最近怎么这么嗜睡?别睡了,再睡你该睡迷糊了。”
风知意顺着他抱她起来的姿势,双手搂住他脖子,又埋脸在他颈脖里睡,不满地嘟囔,“还不是你晚上老折腾我,我都说……”
这话说得那三个还没有结婚的小年轻顿时尴尬得不行。
孟西洲赶紧捂住她的嘴,在她耳边轻笑,“有人来了宝贝,京市来的。”
“京市”二字终于稍稍刺激了一下风知意,她懵懵懂懂地抬起头,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向尴尬不已的三人。
楚嘉志尴尬不已地朝她摆摆手,“嗨,表妹,好久不见。”
“姐,我们来、我们是来,贺喜你新婚的。”杜晏都不好意思地不敢看他们俩了,新婚的人都这样吗?
杜馨则是直接头都垂到了胸口,面红耳赤地不敢抬头。
风知意看到三人猛地一个激灵睁大眼,然后“嗖”地一下钻回了孟西洲的怀里,悄悄抬眼低声问他,“他们怎么来了?什么时候来的?”
孟西洲闷笑不已,倒是毫不避讳地垂首亲了亲她,然后淡定地朝三人微微颔首,“你们先坐会,我带她去洗把脸。”
然后就抱着她回了屋,留下三人尴尬地面面相觑。
“那个、”杜晏尴尬地摸摸鼻子,“姐和姐夫挺恩爱的。”
楚嘉志也有些不自在地点点头,“是挺好的。”
杜馨虽然面红耳赤地害羞,但眼睛亮晶晶地有些好奇,“结了婚的人,都是这样的吗?但我看爸妈之间,好像没有这么、这么……”
她想了半天也形容不来。
但其他两个人都懂。
都还没有谈过恋爱的楚嘉志胡扯,“老一辈的人大概比较保守内敛吧,咱们是新时代的年轻人嘛!自由恋爱的,应该都是这样的吧。”
三人就“自由恋爱”的话题闲聊了一会,就看到收拾好的风知意和孟西洲端着茶点出来了。
风知意给他们每个人倒了杯七分满的茶,“你们怎么过来了?”
杜晏看着清冷疏淡的风知意有些恍惚,好像刚刚那个睡得懵懂迷糊又软糯可爱的人是他的错觉一样,清了清神道,“姐,听说你跟姐夫领证结婚了,我们特意来贺你们新婚之喜。”
“谢谢。”风知意和孟西洲一同坐在他们对面,“不过礼就不用了,你们拿回去吧。你们应该知道我的意思,咱们不走这个人情往来。”
“姐,”杜晏有些委屈,“这只是我跟妹妹的一点心意,跟楚家杜家甚至咱妈都没有关系。你能不能看在咱们同是至亲手足的份上,别这么拒人于千里之外?”
“不能。”风知意丝毫不为所动,显得有些无情,“我说过了,这世上除了我爷爷,我没有一个血缘至亲。其他人,我都当死了或不存在,希望你们也这般待我。”
楚家杜家是一张巨大的蜘蛛网,她若是接纳了这兄妹俩,就会被粘到那网上,成为那千丝万缕中的一丝一缕,再也摆脱不了关系。
所以别看现在这兄妹俩说得好听,她若答应了这兄妹俩,慢慢有了接触往来,以后势必要接触对方的家庭和亲人。
慢慢地,打着“血浓于水”的美好噱头,来个阖家欢乐的完美大团圆吗?
那置原主于何地?
原主不在了,那她吃过的苦、遭过的罪、受过的委屈,都不存在了吗?都成讽刺和笑话了吗?
见她还是这般说,杜晏轻叹一声,“那咱们不做亲人,可以先做个朋友吗?其实我跟妹妹也就比你小一岁。”
“对对对!”楚嘉志也忙道,“其实我也只比你大一岁,咱们算是同龄人,以后就当朋友一样往来好了。”
风知意毫不留情地丑拒,“抱歉,我没兴趣。”
三人顿时神色一僵,都有些挂不住脸,喏喏地半天说不出话来。
风知意轻叹一声,非常心平气和地跟他们说,“你们别白费心思了,真的。咱们做个和平的陌生人不好吗?何必非要逼我去跟你们成仇呢?”
如果是原主在,原主或许会感动、会原谅、会重归家庭,毕竟她太孤苦无依。
如果之前那十六年,吃苦受罪是她自己,风知意或许也会不想多做计较、会接纳这兄妹俩。毕竟一个人活着太孤零零、太了无生趣,而且冤有头、债有主。
但她不是原主,她没资格替原主去原谅。
那些血缘至亲和恩怨情仇,本来也不是她的。
可她又接续了原主的人生,说老实话,风知意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所以,她就把自己完完全全当成另外一个人来过,不想跟楚家杜家牵扯上任何关系。
“表妹,你这话说得也太……太……”楚嘉志有些讪讪,“我们几个,又没得罪你是不是?我跟你弟弟妹妹,真的还是年初的时候才知道的你。”
“是啊姐!”杜晏实在觉得委屈又难过,“我跟妹妹,以前真的不知道你的存在。不然、不然我们也不可能让你一个人在外面孤苦无依。毕竟咱们是至亲手足,知道你流落在外,怎么可能真对你视而不见呢?”
杜馨是气愤又委屈,“你怪妈就怪妈吧,怎么还怪上我们呢?你被妈丢掉的时候,我跟哥都还不存在呢!我们能怎么办呀?!这又不是我们的错。”
风知意微微好笑,“我没怪你们,真的。”
或许这三人的用意是纯粹和美好的,可放任他们行为的背后家庭呢?他们的用意单纯吗?真的只是想弥补吗?
若是的话,就算之前十几年他们不知道原主的存在,那三年前察觉的时候怎么没有所行动?非得查清她所有事迹之后再让小辈知道?
又没有相处过,单凭一个血亲,哪来的那么多深情厚谊?楚家子孙那么枝繁叶茂,缺她一个外孙女吗?
所以,看清本质的风知意丝毫不为所动,“只是一看到你们,我就想到自己还没长好就被人像垃圾一样地扔掉,想起自己这十几年来缠绵病榻、生不如死。这跟你们本人没有关系,只是你我的身世造成的,这是解不开的死结,我们彼此何必去给自己找不痛快呢?”
原主已经不在了,楚家是真心想弥补也好,还是别有用意也罢,都已经迟了。作为“外人”的风知意,她不想接招。
“我现在好不容易从那些黑暗和痛苦里爬出来,只想忘了曾经那些不愉快,好好地生活,可以吗?”风知意真心诚意地道,“你们若还有一丝同情心的话,就别逼我去想起那些痛苦和仇恨,放过我好吗?”
楚家既然用这三个人纯粹的感情“攻击”她,就别怪她以彼之矛攻彼之盾,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果然,这话说得三个人无地自容地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对不起姐,”杜晏抽了抽鼻子,眨了眨又红又湿的眼睛道,“我们只是一心想来弥补,没想到会让你这么痛苦难堪。”
说着,站起来朝风知意深深地鞠了一个躬,“对不起!以后我们不会再来打扰你了!”
然后,就催着其他两人赶紧走。
风知意看他们起身要走,神色淡淡地提醒,“把东西带上。”
三人神色尴尬地折回来提起东西。
楚嘉志一脸愧疚地不自在,“那个,如果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来找我。不当是个亲人,就当是个朋友,可以用完就扔的朋友,我不介意的。”
杜馨也眼睛红红地小心觑着风知意,“如果、如果有需要,你也可以找我。不想看到我的话,可以托人捎个话就行。”
风知意微微点头,“谢谢。”
一声“谢谢”风淡云轻,但落在三人心上就沉重无比。
因为他们知道,这一句谢谢,是划清界限的血亲不认、是转身陌路的再无瓜葛。
孟西洲看三人狼狈败走,起身道,“我去送送他们。”
风知意点头,撑着额头看着落在桌上的细碎阳光,有些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对还是错。
孟西洲送完人回来,看她有些神色怔怔地发呆,走过去抱起她,自己坐下,让她坐在怀里,揽着她腰,脸蹭了蹭她脸,“在想什么呢?”
“我是在想,”风知意转着桌上的茶杯道,“我这样是不是有点过分了?把三个无辜的孩子当皮球一样地踢了回去。”
孟西洲笑,“他们也就比你小一岁,有个还比你大一岁呢。他们是孩子,那你岂不是也是个孩子?”
风知意侧首轻嗔了他一眼,“我在跟你说认真的呢!”
孟西洲伸手盖着她转茶杯的手,跟她一起转着茶杯,“我也是说认真的。他们拿无辜孩子的单纯感情来攻击你,你也孩子气地挡回去,不正好么?”
风知意扬眉侧首,“你也看出来了?”
“你现在几乎恨死他们的死局下,他们要如何攻略你?”孟西洲凑过去亲了她一下,“上兵伐谋,攻心为上。感情才是人最薄弱的地方,最真最诚的感情才最容易让人打开心防。”
“反正嘛,那只是小辈之间的“情不自禁”是不是?他们又不费工夫、又不费成本。”孟西洲说着,嘴角微微讽刺地轻扯,“他们连个正式的道歉和代表人物都没有,还端着高高在上的姿态,等着你自投罗网呢!这样,你主动投诚的话,势必要展现自己的价值了。”
“那不管他们了,那三个小孩应该不会再来折腾了。”风知意懒洋洋地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然后扑进他怀里,打了哈欠,抱着他的腰,蹭了蹭他胸口,“好困,我再睡会。”
“还睡啊?”孟西洲垂首捏捏她的鼻子,调笑道,“是不是现在睡足养好精神,等着晚上我好折腾你?”
这话刚落,风知意抱着他的手,顿时拧了一下他的腰,拧得他吃痛地轻“嘶”一声,连忙讨饶,“我错了我错了!轻点宝贝!咱们不睡了,我带你去摘菱角。”
风知意这才睁眼看他,“现在就有了吗?”
“有了,”孟西洲把她拧他的手从背后拿出来,看她手指红了还怕她疼地揉了揉,“昨天我摸鱼的时候,在山脚下的那边溪里,看到已经长出来了不少。”
风知意闻言立马感兴趣地站起身,“那赶紧走,我们早点去多摘点,不然被人发现就抢不过别人了。”
孟西洲拉住她,“等等,我去把小船推出来。一会你坐在小船里,不要下水。”
“行。”让她去玩,风知意啥都答应。
两人愉快地准备去小溪里摘菱角,一点都没受到京市来人骚扰的影响。
作者有话要说:孟西洲:我媳妇老嗜睡,真的是我晚上折腾太多了吗?(⊙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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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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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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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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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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