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大队里本来有些安逸祥和的气氛,变得人心惶惶,到处都有社员在窃窃私语,还有就等着贺梅还债的人也骂骂咧咧,自认倒霉晦气。
虽然大家都看出来了这事儿透着蹊跷,但实在是贺梅太不讨喜,几乎没有人愿意去追究、都想息事宁人。
可邵婶子盼了那么久的孙子,就差临门一脚了,却转眼成空,自然不依不饶,闹得当天就有公安下来调查了。
其实很不希望自己大队里出事的大队长全程黑脸地陪着公安调查,可大雨冲刷掉了所有的痕迹,以目前的侦查手段,根本就查不出什么。
没有物证,只能从人际关系上查可疑的端倪。
可跟贺梅有恩怨摩擦的人实在太多了,从社员到知青,整个梦庄大队,几乎有一大半的人都跟贺梅的恩怨不小,都可能有动机。
公安花了一个多礼拜,一个个盘问。风知意也不例外,也被公安传讯问话了。
风知意没什么不可说的,坦诚而仔细地叙述地了一遍她和贺梅之间大大小小的所有矛盾摩擦。甚至公安没想到的地方,她还主动帮忙补充说明。
毕竟这件事确实跟她无关,她又搬出来这么久,很久没跟贺梅接触过了。而且,梦庄大队这个村子,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她跟贺梅一个住村西、一个村北,且又不在一个生产队,不刻意寻的话,真的很难碰到面。
贺梅出事之前,风知意还是在迎新饭局上跟贺梅打了个照面,就匆匆避开了。
算起来,那差不多是一个月前的事了。
所以从风知意这里,自然查不出什么可疑行迹。
这个时候的侦讯手段太粗陋,公安没从风知意这里看出端倪,也没能从别人那里查出可疑。这事儿就渐渐地不了了之,被定为了意外失足落水。
整个梦庄大队也渐渐地松了口气,毕竟是意外的话,没人觉得可怕。若是人为,才让人觉得心惊。
案子结了之后,大队长联系贺梅家里,让对方来领人。可对方直接冷漠拒收,甚至不认贺梅这个人,冷血得让大队长这个一向冷硬的人都觉得心寒。
而之前一直以婆家身份要求立案调查的傻子娘,见查不出个所以然来,要不到赔偿,立马翻脸不认人,不承认贺梅这么晦气的倒霉鬼是她家儿媳,也不肯接手。
大队长没办法,只好让人草草地刨了个坑,用草席一裹,直接扔进去埋了。
没有墓碑也没有坟头,埋在远离梦庄大队的荒郊野外。
没人送别,也没人会惦念。
贺梅短短的一生,就这么了无痕迹了。
风知意撑着伞,采了一大束野花,放在几乎看不出来的土包面前。
静立了半晌,心里居然什么想法和感觉都没有。
没有同情,也没有快意;没有悲伤,也没有欢喜。
风知意只是单纯地为一条生命,或者是两条,有点惆怅和感慨。
最终,还是捡了一片叶子擦干净,吹了一曲安魂。
曲毕,转身往回走,看到孟西洲撑着伞,等在不远处的烟雨里。
风知意脚下一顿,走上前去,“你怎么来了?”
孟西洲把手里的蓑衣给她披上,“以后雨天出门,记得穿上蓑衣。你这小伞,挡不住斜风斜雨。春雨寒凉,湿气又重,容易湿气寒气入体。”
风知意接过他手里的伞,任由他给她系紧,“我嫌这个笨重,穿着难受得紧。”
“那我回头给你做套轻便些的。”孟西洲给她系好后,接过伞,跟她并肩往回走着,“刚刚你吹的是什么?挺好听的。”
风知意看着细细密密的雨帘,以及被雨洗得青翠欲滴的青山在烟雨里若隐若现,声音轻轻,“安魂曲。”
孟西洲微顿,侧首看她,“你是觉得,她会不安息吗?”
“不知道。”风知意也不关心,“人死魂消,一切化为虚无,她哪还会有什么安不安息。活人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活人自己内心的安宁罢了。”
“那你……”孟西洲想问她有什么不安宁的,这又不关她的事。但她眉宇缥缈遥远的样子,到嘴边的话一转,“这不关你的事,不管她冤不冤屈。咱们没必要、也没有义务,去伸张正义。”
“我知道。”风知意暗自自嘲了一下,觉得自己好笑。
以前见再多死亡,她都麻木不仁、无甚感觉。可现在才身心放松安逸地在这和平世界里呆了一年半载,人就矫情了,居然生出这些许感慨。
“我没有想要伸张正义,我就是有些感慨。”风知意侧首对他浅浅地笑了一下,“单纯的,为生命的逝去,跟是谁无关、跟冤不冤屈也无关。”
估计只有在和平安定的世界里,她才会衍生这些情绪吧。自己的岁月安好,自然也希望别人也能和平。
孟西洲体会了一番她这些话,颇为认同地点点头,“嗯,人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以前从不觉得生命可贵,他对是生是死也不甚在意。
可现在,孟西洲侧首看她在烟雨里眉目如画,突然觉得自己这条命重要起来,不能再随随便便给整没了。
——
贺梅这事,在步入五月时,尘埃落定,被掩埋得毫无痕迹。
世界继续转着,大家继续毫无妨碍地生活着,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似乎贺梅这个人根本就不曾在大家的生活里存在过,日子又恢复了平静。
大雨还在下,都下了一个多月了,时大时小的,却从未有停歇。
整个世界都好像浸泡在雨水里一般,播的种被泡烂了,栽的幼苗也被淹死了,油菜小麦半天不接黄……大队里的人望着老天每天绵绵不尽的雨,嘴角都急起了泡。
彭大娘眉宇里的愁绪一天比一天重,“这怕不是要闹洪?”
一个多月都没农活干的风知意学会了编竹篾,她手指灵巧地在编着一个小篮子,“洪水吗?”
彭大娘点头,指指村前的方向,“咱们大队前面不是有条大河吗?这水要是满上来,就有可能淹了这村子咯!”
风知意想了想那大河的地形,“可那大河不是有高高厚厚的堤坝拦着?水能满到那么高吗?”
如果她目测没错的话,那堤坝最起码比村子高个十数米。而江里的水位,涨潮时,也是低于村子的,看着安全得很。
“一直下雨的话,还真有可能。”彭大娘解释,“咱们村前那条大河啊,其实就是县城里的护城河蜿蜒过来的,尽头连着最大的淡水湖呢。而淡水湖又连着江海,若是真发起洪水来,这堤坝再高也拦不住。而且那堤坝是有口子的,估计再下几天雨,河水漫上来,大队里就要忙着堵口子了。”
“堤坝口子?”风知意来了这么久,居然不知道。她偶尔也会跑到堤坝上捡地耳挖野菜,倒是没看到过什么堤坝口子。
彭大娘指指村子往县城去的方向,“就村子前头,开出来方便车马过的,不然怎么翻得过这么高的堤坝去渡口渡船?”
没想到这个村子还有水路,风知意听得有些好奇,“村前的那条大河,还有渡口吗?那渡口都跟哪些地方交通往来?”
“当然是跟河对面了。”彭大娘有些怀念地说起,“你们知青平时买东西都喜欢跑县城,所以不知道。其实以前我们呀,都喜欢跑河对面的镇子上去。那是个很古老的镇子,以前可热闹繁华了,有集市,每个月都还有赶集呢。”
说着,颇为遗憾地轻叹一声,“只不过最近几年不让做了生意买卖,所以那镇子就渐渐没落了,我们一年到头也难得跑一次了。现在那渡口的船,也是逢年过节的、初一十五的开一次,方便大队里的人,跟河对面的亲戚往来。”
风知意听得心下微动,古镇么?她倒是没怎么见过。想着要不要找机会去对面看看。
正思绪间,屋外雨里就传来模糊的锣鼓声。
风知意和彭大娘两人当即都顿下手里的动作,侧耳倾听——
却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大队长说是大河里的水快满上来了,让壮劳力都去各自的生产队长那里领安排,明天准备去堵堤坝口子。
听完通知,彭大娘顿时“哎哟”一声赶紧放下手里的活,“这水就满上来了?这么快吗?走!去看看。”
风知意看彭大娘神色凝重,也赶紧搁下手里的活儿跟上去,“去哪?看什么呀?”
“看大河里的水啊!”彭大娘边说边利落地穿起蓑衣,“看看涨到什么地方了。”
风知意也跟着穿起前两天孟西洲给她新做的轻便蓑衣,跟着彭大娘一块去看河水水位。
来到堤坝前,发现冒着大雨来看水位的人还真不少。
爬上堤坝,看到平时很清澈和煦的水面,变得河水汤汤,浑浊滚黄。而水位已经漫出了河道,眼看就要爬上堤坝脚。
风知意问了下彭大娘堤坝口的具体方位,然后跑去看,看到那堤坝口子足有十数米宽。
而堤坝是上窄下宽的梯形,下面将近有三十米宽,上面也有三四米宽。这样一段十数米的堤坝口子堵起来,完全靠人工劳力的话,怕是个不小的工程。
风知意特意下到堤坝口,估测大概要费多少人工事的时候,手腕上的智脑突然一阵急切的震动。
因为她头发长了扎了起来,露出了耳朵,就不再方便老戴着耳机。再加上,她其实也用不着多少智脑,就干脆不戴了,让智脑有事情就震动提醒她。
所以风知意抬起手腕低头一看,智脑给她发消息提醒:家主,书中这一年确实爆发了重大洪水,梦庄大队整个村子都被淹没了顶,死伤四五百人,好多老人小孩都被大水冲得不知所踪、生死不明。
风知意看得眉宇微蹙,左右看看,附近虽然偶有身影,但大雨哗哗哗的,声音和视线都模糊,她又穿着蓑衣戴着斗笠,应该不易被发现。
所以风知意干脆拿出耳机戴上,远离人群地低问,“是这大河的水直接满过了堤坝吗?”
智脑也低声回她,“不是。是大水决堤,直接冲垮了村子。我结合书中前前后后的信息分析,这原因极有可能是反派在堤坝上做了手脚。”
风知意:……她家管家咋就跟孟西洲过不去?
虽然她不觉得她接触过的孟西洲会是这种丧心病狂的人,但这么严重的事,她摒弃个人主观认识和感情,实事求是地问,“有确切的证据吗?”
智脑默了默,“没有。这书是以女主视角写的,前面压根提都没有提到过反派。重生后的女主知道这段时间会爆发洪水,就带着全家借口给她娘治病,提前去省城避难了。书中这段时间写的,都是女主在省城得遇贵人、扩展人脉的际遇。”
“梦庄大队的事,只在女主难过家乡遭难、为家乡募捐时,提了一两笔,具体详情如何并没有写。只在洪水过后,女主带着募捐款回来帮助家乡重建,获得了极高的声望和地位,为她以后的事业打下了坚固的基础。”
风知意:“……那你怎么就确定这事跟孟西洲有关?”
至于女主的行为,风知意不想置评,也不想多问。
“因为反派要复仇啊!”智脑理所当然地觉得,“这洪水过后,可能因为卫生不过关,村子里还爆发了瘟疫,整个梦庄大队的人口直接损失了一半。这不就是反派一直想要达到的目的吗?”xiumb.com
风知意不置可否,“没有证据不要瞎咧咧。警察办案,都知道就算有动机,没有证据也不会给人定罪。”
智脑噎了噎,“好吧。但这么大的事,家主您最好注意一点反派。”
毕竟覆巢之下无完卵,若整个梦庄大队都被洪水淹没了,它家家主也没了立足安身之地。
“要不,您也跟女主一样,提前离开避难?”智脑只是冰冷的程序系统,可没有什么感情和人性,只为自家家主提供最有利的方案,“可以借口去省城看望老首长。”
风知意:“……不用,大水冲不走我。况且,你不是说是反派在堤坝上动了手脚吗?那我留下来看住他,不就不会爆发洪水吗?”
智脑无言以对:“……行吧。家主您高兴就好。”
风知意抬眼看着这大雨渐渐滂沱,抬脚决定去找孟西洲,看看他这段时间有没有异常。,,网址m..net,...: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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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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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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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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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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