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进门就感受到了家里氛围的异常,以为是两个人吵架了,便直奔自己房间,倒在床上发呆。
到午饭时间,饭桌上谁都不吱声。平时陆启扬不怎么说话,听着陆燃和赵丽果打嘴架只会低着头笑,今天陆燃不说话,赵丽果也不说话,有些怪异。
“那个……”陆燃开口打破了这寂静。
“陆燃。”几乎是同时,赵丽果也抬起头,想要对她说什么。
陆燃努力扯出一个笑,先问道“同志,你和我爸吵架了吗?”
赵丽果却低下头,耸肩抽噎起来。
这是陆燃始料未及的,记忆之中风风火火雷霆万千的赵丽果同志,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过“眼泪”这种东西了。她一下子手足无措起来“妈,你哭什么,怎么了妈?”赵丽果不抬头,极力忍着不哭出声。
陆燃着急地看着陆启扬“你干嘛欺负我妈?”
陆启扬长叹一口气,还未来得及想好怎么说,赵丽果那边一把抹掉脸上的泪水,艰难出声“燃燃,妈妈得病了,乳腺癌。”
这个消息陆燃迟早要知道,与其婉转的慢慢让她了解情况,不如直接一次性告诉她真相。赵丽果向来无畏,她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和自己一样,果断而坚毅。
陆燃一个不稳,汤碗自手中滑落,掉落在了地上。
“啪”的一声,摔成无数碎瓷片。
滚烫的粥溅在拖鞋上,她无暇去估计。愣了好一会儿才动了动嘴角“妈,你骗我对不对?”
“是真的。”
陆燃怎么也想不到,就在一零年的末尾,那场暴风雪压断楼下的大槐树时,赵丽果的病就进入了潜伏期。
足足一年半的时间了。
家里一片愁云惨淡。
乳腺癌中期要切除整个左乳,手术找了全市最好的医院最好的大夫,时间排在了7月。
这对于赵丽果来说就是心理与身体上的双重打击,陆燃心疼母亲,可是没有一点办法。肿瘤直径已经有8厘米,即便做完全切手术,后期也需要长时间的化疗和药物护理,具体能活多长时间,也要看个人身体造化。何况,还存在着复发的可能。
万幸的是赵丽果身体素质和饮食习惯都比较好,癌细胞并没有扩散,淋巴和锁骨淋巴都没被癌细胞侵入。只要做好一切,就能争取到余下的生命。
23号这天,高考成绩出来了。
陆燃没敢去查,赵丽果几次问起来她都搪塞过去。她本来是没那么担心的,但现在不同了,她现在怕。她怕考出来的成绩不理想,妈妈心里会难过。
万一她考砸了,这个消息并不利于赵丽果的病情。
她惴惴不安,几天后就要填报志愿了,这么拖下去也不是办法。
24号下午,陆燃还是查了,令她不敢相信的是:竟然考的不错——609分。
吃晚饭的时候,陆燃宣布了这个好消息。陆启扬舒了一口气,赵丽果一听,拍手欢喜道“好闺女!碾压去年一本线40分啊!今年听说还得降,一本是跑不了了!”
看着她一脸兴奋,陆燃心里放下一块大石头,总算是发生了件好事,生活没有糟糕到底。
“我就知道你两眼一直在盯着这事,连去年一本线都摸得透透的!”
赵丽果喜不自禁“那可不,我闺女出息着呢,按照以前那脾性二本都扒拉不上,没想到一下子给考了六百多分!”
陆燃看着爸妈脸上的笑意,心底一阵欢快,连续十几天的沉郁稍稍淡去一些。
今年一本线果然比去年还底了十几分。28号本科一批填报志愿,陆燃吃过饭便说要去找卫图商量。赵丽果从厨房里拿着毛巾擦着手出来,爽快道“你现在去也行,去吧去吧!”
她却又忽然没了兴致。闷闷回到房间,趴在床上不想动弹。
基本情况在前几天一起玩时已经了解了,也没什么好矛盾的。卫图和裴娴静成绩差不多,一个593一个591,裴娴静算是没发挥好,也不准备复读。
陆燃想去的是隔壁省一个综合大学A大,不在985、211之列,但这个学校历史悠久,出过不少陆燃崇敬的人,算是争名逐利的各大高校中的一股清流。
陆燃的成绩,报考这个学校是没什么问题的。
卫图的情况稍微复杂一点。她超常发挥,但是庄逸成绩尴尬,比分数线高,但就高那么一丁点。
两个人报学校是报不一块去的,除非卫图能报低一些。
她好不容易出个好成绩,别说家里人,就是自己也不甘心报低。她一直想学医,向往南省一所医科大学,成绩足够。但庄逸对医学并不感兴趣,而且医学类大学分数比较高,就拿南省这个学校来说,庄逸这成绩,连去年录取最后一名考生成绩减去20分的线都够不上。
卫图因为这个苦恼,一边是内心向往的大学,一边是自己喜欢的人。陆燃也没什么好办法,只留给她一句“自己看着取舍吧。”
至于秦御,她没联系自己,也没联系裴娴静和卫图。
卫图还以为陆燃知道,但陆燃一脸复杂的表情让卫图直觉:这俩人又吵架了。便想着28号见面再说,反正年级第一不会出差错,说不定今年湘江市理科状元就是她呢。
陆燃在床上趴着睡了过去。
等到醒来时已经晚上九点多了。她口渴的很,房间也没开灯,跌跌撞撞地往客厅里摸去。歪在沙发上倒好了水,就听到父母房间里传来的低声谈话声。
两个人的说话的语调都没了晚饭时那种轻快之感,有些压抑。
赵丽果和陆启扬以为陆燃早就出去找卫图了,声音也没刻意的压低。门是虚掩着的,陆燃轻手轻脚走过去,里面清楚地传出两个人的谈话声。
“要么我们贷款,以后慢慢来还。要么就是我们搬家,必须选一个。我觉得搬家就行了,住哪儿不是一样,前天去南街看的那套两室一厅才45万,咱们这房子少说能卖70万。加上我们以前的积蓄,病治好了,以后即便你不工作,也能照样过。”这是陆启扬的声音。
“说是搬家,不就是卖房子么!那个70平的房子客厅那么小,那么脏,采光也不好。以后陆燃带男朋友回家我都不好意思。这还都是次要的,你想过没有,我这病到了现在这程度,以后说不定就是个无底洞。切了再复发怎么办?化疗一停就不行的例子太多了。”
赵丽果顿了顿,极力压抑着情绪“我们现在卖了房子,手术后化疗吃药是不成问题,可是以后呢倘若我要拖累着你们一辈子呢?燃燃四年大学,毕业后找你那个同学安排工作,这都是钱。她奶奶身体一年比一年虚弱,以后再有什么事还要用钱。有时候想想……我就不想治了。治了好些能活多久?三天两头吃药休息,受不得气受不得累,什么单位能再要我。”
陆燃听到这里心中一痛:原来是这样。妈妈的病比说出来的要严重,治疗效果也并不一定乐观。
最主要的问题是——钱。
卧室里陆启扬听到“不想治”就生起气来“你说的这么好听,你不治,过几年就是要送死去么?你让我和燃燃怎么办?你是急着去找京瑶还是觉得等死比较伟大?”最后一句许是顺口带出,赵丽果却听得伤了心,凄声说:“你也别拿她刺激我,我是想去找她,可我还没那么孬种。我最多能接受的就是全切手术,什么化疗中药都见鬼去吧!也不会同意卖房子!”
……
后面的争吵陆燃已经不想再听了,她放轻了步子走到玄关处换上鞋,轻轻拉开门出去了。
打开仓库的门,拉开灯,拉K热情地扑了上来。陆燃摸着它毛茸茸的脑袋,现在它已经长成了一条大狗,很是威风。
大狗仿佛能读懂人的心思,顺从地趴着不动弹,任由陆燃这么摸了半个多小时,一声没吭。
十点的时候,陆燃看了看手表,估摸着两个人也该吵完了。她拍拍拉K的脑袋“走了伙计,明天再来找你玩。”
上楼推开门,客厅的灯还亮着,父母卧室漆黑一片,也不知道睡没睡着。陆燃佯装兴奋地故意大步走起来,嘴里还哼着歌。
洗澡后关灯进了卧室,烂泥般疲惫地瘫在了床上。
成绩和志愿的喜悦被冲的丝毫不剩,之前胸闷无力的感觉再次袭来。颓然地将脸埋在夏凉被上,她想不通,本来好好的生活,平平淡淡的过着,怎么忽然之间什么都变了?坏事一件接着一件让人毫无防备,应接不暇。
她忽然想起了秦御。
两个人自从上次闹翻,她就再也没听过她的任何音讯。中间有一次,陆燃甚至想“假如她现在来给我道歉,我立马原谅她!”
这想法一闪而过,她又厌恶起自己来。
现在她内心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她想和秦御说话,秦御除了作文似乎无所不能,她那么稳重自持的人,任何事情都能提出有效的解决办法吧。
就算她没有办法,只要能听听她的声音,和她说说话,也是很好的。这种绝望悲伤的家事,她从未想过要告诉裴娴静。就是卫图,她到现在也没有说。
在她难过脆弱的时候,想到一起分担的是秦御。想得到的安慰也是来自于秦御。回想这么多年也是这样:在自己最无助的时候,身边都是秦御。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最在意的人,就变成秦御了。“阿静”对她来说成为了一种必须追逐以证明什么的存在,变成了一个符号,指引着自己惯性的思维和动作。
陆燃想,秦御可能是生自己气了。从那天吵完架一直都没有动静,一直到这一天这一晚这一刻,都没有找过自己。wWW.ΧìǔΜЬ.CǒΜ
她做错了事,还不能接受自己发发脾气吗?
陆燃在一片黑暗里坐起来,抱着双膝开始小声哼歌。夜晚寂静黑暗,她在这种寂静和黑暗中窥见了自己的内心。
她承认自己可能是移情别恋了,她喜欢秦御,她的秦大王。
这也没什么好丢人,不能坦诚的。裴娴静根本不知道自己喜欢她,自己也未必有那么真情实感地喜欢对方,不过是年少时青春悸动,喜欢演专一深情戏码。时间久了便自我麻痹,万不可承认自己不喜欢了。那样岂不是辜负了以往的时光。
而且秦御也喜欢自己。有一年在校医院她偷亲过她,她当时醒了。
这种悲伤难过的情况下,终于正视自己真正心意的陆燃忽然感到一阵轻松:罢了,既然是这样,也没什么好别扭的了,和好吧。
她现在特别特别想念秦御,想念她好看的脸,想她好听的声音,想她身上的味道。想同她诉说家里的苦楚,想被她拥抱着说“没事,有我在。”
黑暗之中,她颤抖着拿起手机拨通了秦御的电话,心里莫名的紧张,想着待会是先道歉还是先说妈妈的事情。
容不得她多想,那边传来机械的女声“对不起,您拨叫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候再拨……”
陆燃皱起眉头,将手机往床上一摔:关键时候人竟然不见了!关什么机!真讨厌!
她在床上辗转反侧,一夜难眠。第二天起床的时候脸色有些差,顾不得赵丽果劝说,草草吃了早饭就出门了。
经过一夜的思考,她作出了一个决定。
班主任要指导学生填报志愿。大家觉得让小斑马给意见还不如抓阄来的靠谱,3班同学热情并不高,填上表就走了。
陆燃慎重填好表格,和裴娴静说了会闲话。
裴娴静报了一所南方的大学。以后就不能四个人一起玩了,她有些难过,抓着陆燃的手连连叹气。
陆燃看着她郁郁寡欢模样,想着这就是自己“喜欢”了很多年的姑娘了,挠着脑袋冲她不好意思地笑道“谢谢你,阿静。”
裴娴静正难过暑假后就要分开了,这会听见陆燃莫名其妙地道谢,不解道“你谢我什么?”
“没什么。”
谢谢您,给予我年少时自导自演的美好时光。
6班终于解散,卫图和陆燃坐上公交车。陆燃惊讶于卫图竟然放弃了B大,选择了和庄逸一起报隔壁市那所医学院!
卫图则更是惊讶:陆燃放着稳稳的A大不去,竟然报了隔壁市那所普通的科技大学!
对此,陆燃的回答半真半假“因为我不想离家太远啊,况且我没有那么想去A大啦,那么远。科大离家近,我分高,四年所有费用全免多好啊。说不定我还能努力一下拿个奖学金啥的,岂不是美滋滋?”
医学院和科大都在省会泽城的大学城里,离着很近。
两个人痛心疾首:以后还是要和你一起搭伴玩,简直拉低我的个人层次!
嬉闹过后,卫图忽然严肃起来“秦御出国了你怎么没告诉我?”
陆燃一时没反应过来“出国了?毕业旅游么,什么时候回来啊?”
卫图看着她的表情丝毫不像是在玩笑,确信她的确不知道,才告诉了她“夏老师说,秦御不回来填志愿,学校这边有人会把一切办好。她以后就要在法国念大学了,你不知道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网站即将关闭,下载爱阅app免费看最新内容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 阅读最新章节。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秀书网为你提供最快的她在灯火阑珊处(gl)更新,第 24 章 (二十四)诀别免费阅读。https://www.xiumb9.com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