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挽风不解地看向贺文清,“你这话什么意思?”
贺文清展开手中的图纸,慢慢说道:“你认为,他杀了高缜,是想自己登上这帝位么?”
“我看……也不像。”陆挽风摇头道,“如今他隔开了各州的兵力,京畿之地,统统被他占据,论卫子谦战神降世也经不住这般消耗。可他却没有速战速决之意,他为何不一举歼灭了卫子谦和太子的人呢?总共也不剩多少人了……”
贺文清将手中的图纸扔给陆挽风,“或者他想要的,早就不在这世上了。”
所以要拉着所有人为那些他所失去的东西陪葬,要看着所有人如他一般生不如死,要这山河与他共沉沦。
陆挽风仔细端详着手中的图纸,京畿之地的详细地势地形,同样的图纸听风阁内一抓一大把,不足为奇。但很快陆挽风就看出了其中的玄机。
“这打了圈的地方是?”
贺文清道:“还记得我让你看的扶桑花么?”
陆挽风点了点头,“那南地养活的花,我自然记得。所以你这是……给那些扶桑花做的标记?”
贺文清捏着桌角,面色有些苍白,道:“我想赌一把。”
赌什么?就赌他与周政那几分相似。
——“人永远都是欲望的奴隶,人只要有了欲求,便会被这欲望牵着鼻子走。”
他脑中回荡起周政的这句话来,心也慢慢沉了下去。周政跟他一样都是厌极了人世的疯子,能要什么?无非是自己要的这世上已经给不起了罢了。
周政怎么会无故说出这么一句话来?他也只是……在玩弄着别人的渴望渴求罢了,让所有都尝到那种可望不可及的滋味,那种拼尽全力看到希望又堕入深渊的绝望。
他利用地方官员的贪来敛财,利用二皇子高允赫对娴妃的一番痴心诱他造反,前者举家被屠,后者不得好死。
周政却看得有滋有味。
如今的宫墙之内,周政又在怎样玩弄人心?
他拿捏着每个人最为害怕的东西,他置身事外,看着他们在欲望与理智之间自我撕扯着。
他们一直处于这样一个被动的状态,被周政吊着跑。
贺文清想赌一把,赌周政也害怕!
北地不常见扶桑花,这扶桑花出现在周政的死士纹契上,总不会是随意为之。周政对周家上下恨之入骨,却在杀了周景之后仍然留在周家祖宅,所以贺文清想赌一把,赌这周家祖宅有周政在意的东西,赌周政在这京畿仍有放不下的人事。
贺文清指着图纸道:“我让人留意了这些种有扶桑花的地方,能下注的地方有两处,一个是周家祖宅,一个是南郊的一处庄子。”
周家祖宅是周政生长的地方,另一处为何会引起他的怀疑呢?
因为另一处,立有三个坟冢,两大一小,还有一个刚开挖不久的土坑。庄子里种满了扶桑花,其余什么也没有,却打理得甚是干净。
陆挽风唏嘘道:“咱们这是烧了祖宅呢还是刨了人家的坟?”
贺文清幽幽地看了他一眼道:“都做。”
周政若是伤他心底在意半分,他就让周政终生遗恨,死不瞑目!
周政惬意地倚在白玉栏上,看着卫子谦手中的剑越握越紧,他心里的兴奋就越是如窜天火势一般越涨越高。
高允杭扯住卫子谦的手肘,低声道:“你做什么?是疯了?!你父亲还在上面呢!”
卫子谦冷冷地看着高台上的周政,这京畿里里外外被周政围了个水泄不通,周政这人乖张惯了,就算高允杭答应用高缜的命换皇位,谁知道高允杭退这一步之后周政还有什么样的花招得寸进尺。
可若是不换,周政就要硬打,如今论硬打一仗他们的胜算会有多少?没有任何预知,不知里外的情势如何……
如何估算胜算?
卫子谦扯了扯嘴角笑了,“殿下觉得周政会让我们好过么?我今天就是杀,我也是要杀出一条路来!”
说着他忽然大笑起来,对着身后的将士们朗声道:“诸位!太子与本王的生父都在这高台之上,今日我等生,跟帝王与一朝丞相也算得上是生死之交,今日我等战死……还有陛下和丞相给我等陪葬,不亏!”
卫子谦的这一番话听得高允杭是心惊肉跳的,他盯着卫子谦的眼睛真想看看一向稳重的人今日是不是患了疯病!
“子谦!”
卫子谦对高允杭的怒喊恍若未闻,公输异一看卫子谦那双眼睛就明了了,卫子谦起了杀心,不仅仅是对周政……
还有对高缜积蓄已久的愤懑,对卫谨行愚昧无知盲目自大的怨憎。
当时卫子谦从临川回来,他得知卫子谦为了贺文清纵身跃下泯生涯,连在场的红隼与缟原也不曾料到……他就与卫子谦生平唯一一次撕破了脸。
当时他说卫子谦什么?说他迷了心窍,对不住卫谨行对他的一番教养,有愧陛下对他的一番期望!
——“我与他不同?是,我与他不同,他说嘉义德不配位,他说天下不是一家之天下,是这苍生黎民的天下。为君为臣自当是以天下为首,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我口口声声为这天下百姓,可我,却事事以这大盛王朝为先,而这江山之主,又是否以这江山繁盛为先,我却不曾计较。这江山黎民怎都成了君臣争名夺利的棋子了呢?此等愚忠愚孝,实在惭愧。我与文清,相差甚远,实在惭愧。”
走到今日这一步,公输异再难辩驳卫子谦一句。
帝王不顾山河百姓安危,父亲不问亡妻之死……这就是卫子谦为人臣,为人子的实况。
这些年来,卫子谦每每战胜,却又被一纸契约随手掩去他所有的功勋,掩去边疆百姓受过的所有屈辱。
十五岁,辗转边疆,与寒风烈阳风沙为伴,与金枪铁骑凛凛白刃为伍,吸进口鼻的,除了血腥就是腐臭。
京中纨绔夜夜笙歌酒舞,温香软玉在怀,卫子谦同为勋贵之子,却日日孤魂野鬼擦肩过。
卫子谦守着这盛世,到底还是毁在了这个帝王自己手中。今日就算是不顾太子情面手刃高缜,公输异也不会有半句阻拦。
眼看着以卫子谦为剑刃的队伍已经将这个包围圈撕破了几个口子,高允杭别无他法只能带着自己的人配合。
卫子谦这次不同于在宫墙之内的小打小杀,手中的赤练剑杀得又急又狠,鬼面人只见眼见白光晃过,瞬息间便如蒲草断茎。
鹰目营为何为高缜所惧?卫子谦为何为高缜所忌惮?正是因为鹰目营与他手下养的那些个酒囊饭袋不同,鹰目营永远不会后退,他们的统领不会后退,他们是盛王朝最为锋利的一把刀,也是战事起,盛王朝最为坚固的城墙。
而鹰目营的卫子谦,就是鹰目营最强大的心脏。www.xiumb.com
照今日之势,怕是金銮殿前的石阶要用血洗刷一遍了!
周政看着自己的人折损,也不觉得心疼,反而看得更为舒心。
周政抬手掩嘴笑道:“陛下,丞相,同为人父,你们这是有多不尽人意啊!”
卫谨行不屑于看他,只淡淡道:“为盛王朝……担此重任。”
周政阴阳怪气地“哦”了一声,道:“周某倒是看到了些旁的私心!”
一鬼面人跑过来打断了他们的对话,脸色颇为难看道:“主上,宫门外的人,都被……各个城门也有破损,怕是……”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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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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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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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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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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