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子谦离京之前就曾预料过最不尽人意的后果,所以他将鹰目营所有的势力都安置在了京城,还让公输异去找了京中的几位将军通了气。再者,太子还留守京中,无论如何,京中也不至于动荡到难以控制的地步。
陆挽风看着贺文清,沉声道:“阁中收到消息,吃人的传言,是从宫中传出的。外头传得沸沸扬扬,皇帝,患了疫病。为了医治,生食人肉。”
卫子谦听着不禁捏了把冷汗,九五之尊的皇帝如何会生食人肉呢?
贺文清不觉得寒栗,反而笑了起来,笑得愈加欢愉起来。
“他没出来辟谣么?”
陆挽风摇了摇头,道:“从未。京中一直是太子守着,皇帝未曾出面,依我来看,大概是真的患了病。不过……这生食人肉一事,恐是那位有心人在散播了。”
贺文清笑着看向卫子谦,道:“王爷,不如就等这老畜生入土了,我再将解药拿出来吧!”
“不可!”
陆挽风与卫子谦异口同声喊道。
贺文清先是颇为怪异地在陆挽风脸上扫视两圈,又将期待的眼神转向卫子谦,悠悠道:“不过……若是如此,恐怕某些擅阴谋者就要将箭头对准我了,为了保住皇家的颜面,他们定然会将散播疫病的屎盆子扣在我头上。”
说着,他顿了顿,向卫子谦凑近了些,明明笑着,却一丝不减眉眼的凌厉。
“那么,王爷是要保皇家的颜面呢?还是保我?”
卫子谦强撑着镇定,若不是他神志清明,恐怕这时就要被贺文清给蛊惑了。
无论他说保皇家颜面还是保贺文清,都是赞成了贺文清要拖延解药的提议,反正……贺文清,从来不把自己的命当一回事。若是如此能够拖死皇帝,贺文清也豁得出去。
如今,过往的所有恩情温馨,全然变了味,皇帝的命在卫子谦这里已经不重要了。但是,贺文清不一样,他很重要。
卫子谦将心中的焦虑恐慌一一藏住,只是捏了捏贺文清的脸,温柔道:“你是不是傻啊?你若是这样做了,岂不是遂了那有心人的意还将自己置身于险境?我好不容易将你从泯生涯背回来,你就不要折磨我了好么?小磨人精!”
一抹嫣红悄然爬上贺文清的耳尖,眼眸中也窜进几分慌乱,却仍是装的像那么回事,冷冷道:“你这哄人的功夫像是勾栏里的常客,下流!”
卫子谦更是得寸进尺,抓住了想要逃离的贺文清,笑道:“文清房中算不上是勾栏,就是勾魂处罢了!”
眼见着那一抹嫣红已经从耳尖蔓延到了耳根,有向脖子发展的趋势,偏生面上装的倒是镇定自若,一脸的不为所动。
陆挽风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假装咳嗽,还越咳越起劲,眼看着就快要背过气了。
“陆挽风?”贺文清冷笑道,“你是预备着去唱戏呢!”
卫子谦看着贺文清耳朵上还没消下去的红,也跟着笑了起来。
陆挽风撇了撇嘴,道:“也甭在我眼前腻歪,有本事你俩几十年后来我坟前卿卿我我!”
“你是想诈尸还是想还魂?”贺文清道,“还想我去你坟前白给你这便宜?你想得倒是美。”
陆挽风冷不防地被贺文清这么一刀捅过来,瞬间哑了口,转向卫子谦小声抱怨道:“这小兔崽子真是一天到晚夹枪带棒,笑里藏刀的,专干些捅刀子的损事,也不知你怎么就这么死心眼就看上了他!”
还不等卫子谦回话,另一头的贺文清就先发起了火,高声怒道:“怎么?不看上我还看上你啊?”
陆挽风瞪着眼几次张口都说不出话来,他拍了拍膝盖,叹息道:“得!是在下败了!”
结果贺文清淡淡地飘来了句:“说得好像你赢过似的。”
贺文清正色道:“行了,赶紧想想出路吧!不然这盛王朝的土地上可就是随便一铲子下去尸体了。”
陆挽风:“其他地方倒也还好,毕竟,没有那么多顾虑。但……京城不一样,京城是王朝的中心,如今的盛王朝,就是一片湖泊,湖心投石,一石激起千层浪。湖心的动静有多大,波动就有多广。”
卫子谦皱眉:“所以,京中病患与朝廷发生冲突了,朝廷派兵进行武力镇压?”
陆挽风点了点头,道:“恐怕是这样。但也不排除有人传谣,毕竟如今盛王朝的局势十分复杂。尺素与我说过你们的一些猜想,我就知道了这道坎有多难过,毕竟,我们对于二皇子高允赫是一无所知。”
卫子谦与贺文清亦是很清楚这一点,他们没有确切的消息知道二皇子手中有多少兵马,所以只能尽最大能力集结更多的兵力。
陆挽风眉头紧锁,像是要宣告什么噩耗一般。
实际上也是。
陆挽风道:“还有一事,是我眼下最为担忧的。疫病爆发没几日,就收到了消息,说镇南将军染上疫病,前些天得知他已暴病身亡。所以,如今的南方军队,恐怕是落入二皇子手中了。”
“地方暴动,作为镇守的将军,必然要出手管制。此时正值各地暴动之际,若以此类推……”
若以此类推,岂不是四镇将军皆会“意外”染病,而后身亡,会不会有人只手遮天隐而不报?那么,镇守地方的将军身亡以后,谁会接管四镇的兵力呢?二皇子的手到底伸了多长?
卫子谦无奈道:“若是出兵镇压,朝中众臣定然是持反对意见的,毕竟皇帝有太多顾虑,他们必然会顺着皇帝的顾虑想。再者,朝中群臣安逸惯了,向来不主战,对外都是能和谈便商议和谈,不到最后关头,绝不动用武力。对内……恐是更加不知所措。”
若是朝中出兵,稍有不慎,恐激起民愤,各地暴.乱愈演愈烈,一切走向变得不可控起来。若是这一镇压起了效果,却失了民心,那么他这个皇帝做着也无异于是空壳子一个。
贺文清嗤笑道:“想想你这些年来在边关受的苦,到底值不值当?!”
四境外族何时放下过狼子野心?若说这百年来,每每与之交战,虽胜却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结果,盛王朝的兵马难以踏平四境之外的异国之地,那也情有可原。
不过,去年卫子谦明明都已经打进了戍骨国的王城,最后皇帝还是一纸协议给谈和了。
听风阁里的那些书生们都知晓,皇帝此举,既窝囊又伤了卫子谦的面子,显得卫子谦多此一举,非要自作多情白费力气打到敌方王城一般。对此,想必卫子谦自己心中是清楚的,只不过不想说出来坏了彼此的情面罢了。
如今皇帝窝在他那宫墙之内,对国中之事一直持闪躲暧昧的态度,迟迟不下一个决心。
纵然如今朝政由太子代理,可谁人不知,这天下还是皇帝的天下,皇位还在他屁|股底下坐着。
该听谁的,那群酒囊饭袋最会看人眼色了。恐怕此时朝中的高允杭,也是孤立无援吧!
“没有军队,你们杀不回京城。”陆挽风道,“看情形……二皇子也快要动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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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
城门外砰砰砰的敲打声从未断绝,城内的人都已疲倦不堪,城外却依旧是沸反盈天,不知疲惫。
城墙的墙垛上搭起了更高的围栏,细密紧凑,只留着大小足够箭羽通过的孔。马面站地较高,城中守卫在这上面探看城外的情况较为安全。
墙垛后的守卫纷纷退到内侧,远离外侧的围栏。若是细看,还能从围栏留着的孔隙看到露在外面的墙垛,挂满了大大小小的腐肉。
颜色较红的应该是刚仍上来的,暗黑色的是前几日挂上的,蚊蝇嘤嘤嗡嗡地绕着城墙边上飞,守卫们将耳朵堵上一层薄薄的棉花,能够听得见人说话又能防止蚊蝇飞窜进耳朵里。
面巾遮掩口鼻,也只能防些蚊蝇罢了,天气燥热起来,城墙边的腐肉气味就更加浓重,熏得人眼睛都格外不适。
公输异从马面上撤下,飞快地下了城墙向高允杭走去。
“太子殿下!”公输异报道,“城外病患仍是不见断绝,臣这几日留意过城门前的一些面孔,发现每隔两日都会换一批人。他们像是有备而来,每次都只派一部分人在城门处撒野,等到前一批人身疲力竭,又换上另一批人。”
公输异咽了咽涎水,目中带悚,道:“而且……臣怀疑那些身死的病患,被其同伴割了肉,转而用作攻击我们的利器。”
公输异有留意到有些病患是带着竹篓来的,开始他也不知道那竹篓之内装的是什么,后来,见一些病患熟练地从竹篓内拿出腐肉来扔上城墙他就明白了。
死掉的病患没有被埋葬,而是被其余活着的病患们分了尸!
拿腐肉扔上城墙还是后来的事,最开始他们是捏着腐肉一个劲地塞进城门的缝隙中,公输异才连夜命人再钉上一层木板,钉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病患们没了法子,才费劲往城门上扔腐肉。
公输异有时候都在想,要是这病能叫人快些丧命也不失为一件好事,至少在眼下这种境况下,是这样的。
这病虽然折磨人,但也不会叫人即刻丧命,身体强健些的,更是能够忍痛与守卫打上一场的。
可他心里想归想,却也不能与人道。皇帝那边的意思,也是这样,越是这个时候朝廷便越是怕失去民心。
他倒是想痛骂那老皇帝一句,这都刀架在脖子上了,一直这么耗下去只会两败俱伤。
高允杭心里头也好不到哪里去,他手下的人可以抱怨,但他却不能。四面八方的压力都抛到了他一人身上,皇帝只是蜗居在宫中,对城外的糟糕景象又知道多少?
每次都是那么一句淡淡的话扔过来,可他却不敢轻易违背。皇帝犹犹豫豫不允许武力镇压恐伤民心,城外日日叫嚣威胁,城内人人惶恐……
所有人都在问他:“如何是好?何时才是个头?”
他也想有个人能够告诉他该如何是好!这要是外族的入侵,大不了他就带兵亲征,将外族人都赶回他们的土地上去。
可……如今国中相互对抗着的,都是盛王朝的子民,他该如何打?再者,如今疫病还未有药方可解,将士们即使各个武艺超群,刀剑傍身,面对即触即染的病患,占不了多少便宜。
更何况,卫谨行告诫过他,越是在这个时候越是要留足朝中兵力。www.xiumb.com
“公输,还没有子谦的消息吗?”
高允杭目光恍惚地盯着那半青半灰阴晴难测的天,话里是难以敛藏的疲惫。
公输异道:“殿下要相信王爷,王爷此番南下,必然是为了解药一事,眼下我们只要守住了京城,想必王爷的消息也不会远了。”
“不好了!不好了!太子殿下!西城门出事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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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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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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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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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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