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雍亦冷笑道:“你口口声声‘你们北戎’,那么曹端又是什么?”
曹舒青急急喘了几口气,一时贺兰雍又怕是自己把她勒得太紧,便将她松开一些。
一句“杂种”被曹舒青生生咽下去。
她当然不会把自己的亲生血脉叫做杂种,只是此时实在愤恨不过,拿出来刺一刺贺兰雍也是好的,然而她到底又存着理智,知道贺兰雍听到“杂种”二字之后,必定会想到这是镇上那些人素日对曹端的看法,便是暗中把人杀了也是他做得出来的。
见她不语,贺兰雍道:“当日你想一刀捅死我,我也由着你捅了,还将你放了,这难道还不够吗?”
曹舒青闭上双眼,仍旧是来不及阻止自己眼中滚下的一滴泪。
好在泪珠砸到地上去,并没有给贺兰雍发现。
“我以为,我们那时就算是两清了。”她说,“曹端,曹端他是我的孩子呀!我把他生下来,从小把他带到这么大,他除了长得和其他人不大一样,其余样样都和大周其他孩子没有任何分别,吃着大周的饭食,念着大周的书,受着大周的礼义教化,他们都是一样的。”
贺兰雍慢慢将她放开,然后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
终于,他颓然道:“曹舒青,你错了,他既有北戎的血脉,又如何能一样?曹端是北戎人,我们之间......也永远两清不了,你死心吧。”
曹舒青的身子晃了几下,最终支持不住,跌坐在榻上。
“我知道你不会想着逃跑,不过你也不要有其他的想头,”贺兰雍的眼神利刃一般扫到曹舒青身上,却忽而又柔和下来,“不要想着寻短见。”
曹舒青苦笑一声。
她在来北戎之前就想过一死了结,只是在大周的地界上寻死不妥,按着贺兰雍的性子,未将她得手却先得死讯,必然会去找大周麻烦,裴明嘉和李晏也会被牵连。
而到了北戎之后,她想寻死也没机会,时时刻刻都有人盯着,再者,她舍不得留曹端一个人在这里。
贺兰雍的气息再度逼近她,曹舒青下意识躲开这令她害怕但是又熟悉的味道。
贺兰雍倒没有再勉强她。
“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就把你家乡的人都杀光了给你陪葬,反正他们没有对你好过。”他说。
曹舒青再也忍不住,在榻上蜷起身子哭了出来。
贺兰雍这才得逞似的展颜一笑,将她泪水轻轻擦去。
“明日要穿的衣服我会让人送来,从此你就是我的侧妃。不过很快,等新的王城建成,我就在那里册你做我的王后。”
贺兰雍说罢便朝王帐外走去。
他掀起帘子的时候,曹舒青看见天边正有一轮孤月,在北戎广阔无垠的天地中挂着,愈发高远。
这辈子,再也逃不开了,便纠缠下去罢。
**
自从回了京城,李晏一直没在裴明嘉面前出现过,倒是每天傍晚都会递话过来,说是留居宫中。
京中也留言四起,一会儿说圣上已是弥留之际,一会儿又传圣上立了哪位皇子做太子。
这些原本是不同裴明嘉有什么相干的,但裴明栩当年到底还留下一个皇长子,便由不得裴明嘉不挂心。
李晏不回来,她只能从别人那里听个一嘴,可听完又不敢说什么,生怕听者有心。
一面又暗自埋怨李晏,宫里的事再多也不能不回家,圣上说是要不行,又拖了这么长的日子,索性死了倒也一了百了,否则她都要怀疑李晏被留在宫里当公公了。
一直到了年节上,裴明嘉刚回京城有事多,等处理好琐事,又把阿宝和成芷从庄子里接回来,这才得了李晏除夕要回来的准信。
裴明嘉与周氏便赶紧准备起来。
说是要准备,其实也没什么好准备的,照着往年过年的常例来就行了,。
只是许久没动静的承恩伯府倒在这时有了动静,孟氏特意着人来请,让李晏带着妻儿在除夕这夜过府一聚。
连周氏都已经知道些端倪,忙和裴明嘉说:“晏儿不在,你便做主替他推了,这会儿来请,指不定是什么事,你们不能去。”
裴明嘉更是清楚李如玄是暗藏杀害李晏的心思的,但也不敢和周氏直言,便道:“我这就去办,只不过......罢了,伯府究竟也没有那么大的胆子。”
她这会儿倒觉得,李晏或许还是在宫中比较安全。
裴明嘉虽说得语焉不详,但周氏也没有说下去,她随手拿了桌上一张礼单看了,许久之后放下,又叹了口气,轻轻与裴明嘉道:“明嘉,这都要过年了,你可知道丁蝉如今怎样了?”
裴明嘉尚且还在想自己的心事,听到周氏这话便是一愣,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到过丁蝉这个名字了。
她想了一下,回道:“裴修哥哥的死因不好对着外面说,从前给姨妈报丧,是连信上都不敢写的,等接了姨妈过来才慢慢告诉姨妈。当时丁蝉也在场,侯爷怕她口无遮拦说出去,这些年也盯得她有些紧,出行都有人跟着,也不许她离得京城远了。如今......如今仿佛是住在崇德坊那儿的宅子里,姨妈若想知道,我便让人去问问。”
周氏摆摆手,说:“也不必特地去打听,这些年我总是不想想起她,一想起心里便堵着石头似的。但回来了,知道人就在眼跟前儿了,不打听个清楚心里又像扎着鱼刺。我也不能把她怎么样,只是听听罢了。”
这事是极好办的,裴明嘉只叫了个一直在府上做事的人一问便一清二楚,回头又说给了周氏听。
“侯爷前两年是一点不管她的,裴修哥哥毕竟也是同他一块儿长大,他心里也是有怨的。”裴明嘉说道,“只是这回回来前,倒托了京城相熟的人,给丁蝉说了一门婚事。”
周氏叹了口气:“我原本还想她进了裴家的门,给修儿守着的。”
裴明嘉不接周氏这茬,若让她来说,说出来的话必定是不得周氏的心,她无论从前还是现下都是一样的想法,让丁蝉一个青春正好的女孩子去守着牌位过,未免太残忍。琇書網
既不中听,还不如不说。
她只道:“姨母也知晓丁蝉那个拧巴的性子的,只眼下又搞不清楚丁蝉是真想要这门婚事,还是不想要,偏偏侯爷这些时日忙得不见人影,也没人管她,便是男方那边也怕耽误人家了。”
周氏道:“也好,除了没如她的愿娶她,晏儿一点没亏待她的,能嫁出去了也好,大家都好。”
裴明嘉点点头,又问:“这事便是侯爷得了空去过问,也是不大方便的,不如还是我去,咱们也不逼她,只问她自己想法,她真不想嫁,养着便也养着。”
“赶早不赶晚,便趁着年节前去吧,”周氏说,“借着送过年节礼的名头,你也好说话些。”
给丁蝉的节礼是每年都有的,今年也早备下了,原本是很快就要让人送过去的,这下便由裴明嘉亲自跑了这一趟。
李晏给丁蝉这一处的宅子倒是不错,算是闹中取静,出了巷子隔一条街便是闹市。宅子倒是不大,进去只有四进并东西两个跨院,但足够丁蝉一人居住,人手也齐全,光伺候丁蝉的大小丫鬟加起来就有六个。
当然,也是看着丁蝉不让她出岔子的意思。
丁蝉这三年里大抵是被放逐在这里,也消磨光了性子,看见裴明嘉来,倒不像以前那般无礼了,和裴明嘉道了好,又请她坐下。
只是方一入座,丁蝉便道:“明嘉姐姐,你就替我去和晏哥求个情,先前的事情是我错了,不该激得裴修胡来。我见不到他的人,想求他都没这个机会,我还想回去和你们一起住,这里没意思极了,姨母那里我也会去道歉,姨母性子一向软和,想来也是愿意原谅我的。”
她说得有些急,连手边的茶杯都不慎被手碰到,洒了几滴滚烫的热水出来。
裴明嘉在心里叹了口气。
“侯爷找人给你说的那门亲事,你肯是不肯?”裴明嘉直接问道。
丁蝉脸一红,低下头不说话了。
裴明嘉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便道:“若是你不肯,我这便也去回了人家了,耽搁久了不好。”说着便要起身。
丁蝉连忙拦住她:“哎,等等,我也没说我不愿意,眼见着我也到了嫁人的年岁了......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丁蝉皱了一下眉,“这家吃穿倒是不愁的,听说同枝亲眷是皇商,他们也跟着沾光,生意做得极大。只是士农工商,即便是皇商也总没其他的体面,我想先搬回侯府去住,等哪日见到晏哥了,再和他商量,听听他的意见。”
裴明嘉端起茶呷了一口润嗓子,淡淡道:“不用同他商量,你既是看不上皇商,那也不用勉强,勉强是做不来亲事的,便是如今做了,往后也要不好,不好了反而来埋怨我们。”
丁蝉欲言又止。
裴明嘉打量了她的神色,便知道丁蝉看着表面上是懂事了些许,可实则还是没有长进的。先不说她嫌弃商人这事到底妥不妥,便是但凡了解裴明嘉出身的,也万万不会当着裴明嘉的面说出这些话来。
裴家从前掌握了整个江南地界的商脉,贯通纵横大周的东西南北,没有裴家做不来的生意,没有裴家商队没到过的地方。
可裴家在成为慎国公府之前,连个皇商都不是。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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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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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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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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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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