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就是贺兰雍本该中秋前几日就走,但为了曹舒青母子愣是拖到了中秋节。
一过完中秋节也不能再拖,最晚第二天清晨,即刻就动身。
这时曹舒青一下子对贺兰雍下逐客令,李晏和裴明嘉倒不好说什么。
毕竟这也是人家的私事。
贺兰雍愣了一下,但对曹舒青所言也没有太过于惊讶。
他微微侧了一下头,倒了一杯酒喝下,精致的脸庞在满室通明的烛火中更显俊美无俦,宛如神祇。
继而贺兰雍便看向曹端,果不其然朝他招了招手。
一时所有目光都看向曹舒青母子俩,甚至连隔壁一桌的声音都小了一些下去。
曹端自然没有那么乖乖听话的,他抬头看了看母亲,见曹舒青什么话都没有说,这才起身往贺兰雍那边走去。
贺兰雍伸手摸了摸曹端的发顶。
曹端的头稍稍往旁边一侧,下意识想躲开,不过很快便稳住,定定地看着贺兰雍。
“下次带你去北戎玩。”贺兰雍道。
曹端这回也不知该怎么应答了,仍旧转过身去看母亲。
曹舒青也听到了这话,她的细眉倏然一蹙,说:“你说好此次过后便不再来纠缠的。”
随着她的声音落下,贺兰雍的手却忽然往曹端脖子后面一握,曹端一时不防,不由喊了一声。
接着曹端就被贺兰雍拽着后颈肉往自己身边一带。
曹端定力倒也好,双脚怎么都不肯挪动,整个人的上半身被贺兰雍拽得往后倾,头也朝后仰着。
这个姿势对一个被伤了脑袋、刚刚从昏迷中醒来没几天的四岁孩童极不友好,曹端难受得□□出了声。
贺兰雍却不为所动,反而饶有兴致地看着手中的曹端,俊美的五官溢出点藏不住的邪气来。
“他是我儿子。”
曹舒青“腾”地一下子站起了身,未施粉黛的素脸上唇瓣颤了颤。
裴明嘉有些看不下去,便道:“有什么事,不如你们单独去好好聊聊,把曹端留下在这儿,我们逗他玩儿。”
曹舒青却说:“夫人不必,我说了,我不和他单独再相处。”
裴明嘉便立刻闭了嘴,不再相劝,既是当事人都不介意被人看着,她也就不好说什么了。
而曹舒青想必是真的极厌恶贺兰雍了,宁肯把自己的私事摊开来给这么多人看见,也不愿和他单独去谈。
“贺兰雍,”曹舒青看着在贺兰雍手中挣扎的曹端,一字一句道,“哪怕你现在就要把他摔死,我也是拦不住的。我只希望你记住你自己和我说过的话,过了中秋之后就走,我已经答应了你的要求,一起过一次中秋,这顿饭便算作团圆宴,你毕竟是曹端的生父。你能不能也履行承诺,吃完这段饭就走?”
贺兰雍这才把曹端放下,曹端一个踉跄,还来不及站稳便连忙跑回了曹舒青身边。
贺兰雍起身,冷冷地扫了曹舒青一眼。
他并没有过来,只是对曹舒青道:“大周或是北戎,也再找不出你这样冷心肠的女子。”
说完,贺兰雍倒是怔了片刻,不过很快他便回过神,却是提了一个酒壶向曹舒青走去。
曹舒青一点也不怕他,只是把曹端往裴明嘉那里一推,自己仰头看着已到了面前的贺兰雍。
贺兰雍是北戎人,身形高大,比曹舒青足足高了一个头还有余。
但即便是身高相差多,曹舒青仰着头的样子也丝毫不见怯弱。
贺兰雍竟有些不敢再去直视她。
他只是给曹舒青倒了一杯酒,说:“喝了,我今晚就走。”
曹舒青没有片刻犹豫,二话不说便拿起了酒杯,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贺兰雍也跟着把酒壶里的全部酒倒入口中。
两人皆都喝完。
曹舒青再度道:“走罢。”
这次贺兰雍听后没有再继续纠缠。
仿佛是方才酒喝得急了些,贺兰雍的步子竟也有些仓促。
等走出几步远之后,他才想起了什么的似的,又转身对着李晏道:“广平侯,告辞。”
李晏朝他点了点头。
裴明嘉不知怎的,却长长舒了口气。
但是这口长气还没彻底舒完,席间却忽然刀光一闪。
贺兰雍方才恰好是停留在丁蝉和裴修附近,而这不过才转身的功夫,手上持着利刃的竟是裴修。
裴修手上的刀直冲贺兰雍面门而去。
所有人都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裴明嘉耳边却有一阵厉风而过。
她一声惊呼被硬生生咽下,眨眼间一支筷子已将裴修的刀打落。
出手的是李晏。
而几乎是刀子被打落的同时,贺兰雍已狠狠攫住裴修的手。
“咔嚓”一声,裴修的手被他生生折断。
裴修惨叫。
而他身边的丁蝉竟很快起身往后退了两步,远远避开贺兰雍,骂道:“废物!”
贺兰雍又顺着裴修的断手而上,接连断到胳膊为止才停下。
李晏很快便到了他们身边。
“裴修!”他低斥了一声,“你怎么如此糊涂!”
裴修疼得面无血色,几乎连看李晏一眼的力气都没有。
“李晏,我方才已经卖了你一个面子,”贺兰雍嘴角露出一丝残忍的微笑,看裴修仿佛看一只待宰的羔羊,“为了杀我就要毒死几乎一整桌的人,饶过一次还想杀我。”
说着,贺兰雍又朝裴修的膝盖窝里一踢,也不知动了什么关节,裴修双腿立刻就和废了一样,瘫软在地上。
众人这才明白过来,又想起馄饨上来之前确实是裴修出去过一趟,只是大家都没往这里想,便是裴明嘉也以为是下人里出了问题。
裴修痛苦地在地上嚎叫了几声,此时旁边的一桌人也纷纷围拢过来看。
“贺兰雍!你要杀便杀!”裴修嘶哑着嗓子喊道。
贺兰雍一脚踩在他的手掌上,这回不仅仅是手断,怕是骨头都碎成了碎片。
李晏见了,竟是当众叹了一口气,对贺兰雍道:“饶他一命,我不让他再出现。”
贺兰雍继续用脚碾着裴修的手掌。
“广平侯,我可没有你这样的善心。”他说,“你在战场上骁勇善战,所向披靡,北戎人人闻之色变,视你如克星厉鬼,没想到你竟然对这样一个人有妇人之仁。”
裴明嘉看见李晏的双手攒成了拳头,他向来隐忍不发,此时定已是难堪到了极点。
裴修却喊道:“我不要你给我求情!别人以为我样样都靠你,我自己靠自己,便是败了也甘心!”
裴明嘉忍不住冷笑一声,方才还有些急切,此时便端坐在座上看戏。
她可没有李晏那么好的脾气。
这时站得远远的丁蝉道:“杀两次都无法得手,给了你机会你都把握不住,如何出人头地?如何娶我?罢罢罢!”
裴明嘉一记眼刀往丁蝉那里扫过去,什么人给的裴修这个机会倒也不难猜了,左不过是信王或者北戎王,他们如今是一起的。
而丁蝉这么些日子不见也愈发令人厌恶,竟眼睁睁看着裴修走上这条不归路。
贺兰雍又对着地上的裴修稍稍俯下身子,低声道:“不过既然广平侯都替你求情,那么我就……”
一句话还未说完,贺兰雍已拾起方才被李晏打过来的那只筷子,在指尖转了一圈。
不过瞬息之间,筷子被贺兰雍直直插入裴修喉管,将裴修的脖子捅了个对穿。
穿过脖子的筷子尖滴下一滴血,裴修顷刻间已然毙命。
丁蝉尖叫出声。
李晏一个箭步冲过去探裴修鼻息,片刻后也只能阖上他死时仍睁着的双眼。
贺兰雍杀完人,手上也没沾一滴血,他直起身子,对着李晏道:“广平侯,后会有期。”
李晏神色已恢复如常,只又看了一眼地上的裴修,便朝着贺兰雍抬抬手,将他客气请出。
**
一场中秋宴,到最后却吃出了人命。
裴明嘉一点都不同情裴修。
他活该。
要她同情还不如同情曹端一个小孩被迫看了亲爹杀人。
裴修在菜里下毒的时候可是一点都没想到其他无辜的人,只想毒死贺兰雍,以此换来前程和丁蝉的爱。wWW.ΧìǔΜЬ.CǒΜ
还有丁蝉,她倒是没想过有李晏在场,贺兰雍竟然真的会把裴修杀死,李晏一向对他们两个极为大度,她又可以说是在李晏的保护下长大,以为贺兰雍也会原谅他们的胡作非为。
裴修死后,丁蝉就被李晏关了起来,等着丧事办完就和裴修的棺椁一起送回京城。
因裴修死得不光彩,连葬礼都是草草了事,他怎么说也是朝廷官员,本要详细报上死因,但李晏到底念在裴修是他表兄,便把一切瞒下,只说是突然暴毙而亡。
裴明嘉倒庆幸李晏不可能和裴修的尸体一起回去京城,否则周氏那边不知要怎么当面交待。
李晏写给周氏报丧的信写了一晚上,裴明嘉在旁边陪着,看着他不是撕了就是揉了,一地的废纸。
最后还是裴明嘉过去,按住李晏的笔。
墨汁掉到纸上,晕开好大一团墨渍,裴明嘉叹了口气说:“写不出来就别写了。”
李晏的唇角紧紧抿着,一时没有说话。
隔了一会儿之后,他才把笔放开,说:“我总要给姨母一个交待。”
裴明嘉把他往圈椅上一按,轻轻给他揉着太阳穴。
虽说裴修的丧事潦草简单,但也是李晏去亲自指挥的,连着几日下来怕是早就累了心神了。
“良言难劝想死的鬼,”裴明嘉悠悠道,“他下毒的时候可没想过要给满桌那么多无辜的人一个交待。丁蝉也要回京城,裴修的死有一半是为了她,你姨母也不是不清楚,便让她去同你姨母说。”
李晏想了想,微微点了点头:“罢了,我还是写暴毙。”
裴明嘉轻轻“哼”了一声。
末了又忍不住道:“你可把丁蝉看紧了,你瞒报裴修死因,在场其他人都是心腹,看了倒没事,也不会出去说,丁蝉到了京城可不一定。”
周氏那里倒不怕出岔子,她不是愚不可及的长辈,便是李晏没有和她实话实说裴修死因,她大抵也能猜出些不对来,更不会往外面声张。
李晏再度提笔,往纸上写了龙飞凤舞几个字,才搁下笔,纸就被裴明嘉拿走叠好,塞进信封里封起来。
“墨还未干。”李晏皱了皱眉,有些无奈。
“看得清就行。”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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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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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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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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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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