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是在她意料之外。
陆九茂是个草包窝囊废不假,但如今是到了裴明嫣面前,不能大意。
裴明嘉想了想,只道:“原先是收到过一些,只是……”
她别过头去,假装隐去眼中泪水:“他已娶了他的表妹杨妙彤为妻,我又怎能……恨不相逢未嫁时罢了。”
裴明嫣狐疑地打量了裴明嘉几眼,见她的样子不似作假,说得倒也通顺,便也信了几分。
“后头又有一些,想必还是被李晏截下了。”裴明嫣道。
大多女人一有了男人,即便再不好,心也会慢慢向着他。裴明嫣原先是想着,裴明嘉这弱不禁风的身子骨,必定也是莬丝花一般,怕早就向着李晏了,这时便要她真正有感情的青梅竹马来下一剂药,把她拉回来。
陆九茂就是个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任是裴明嘉对着李晏再心软,可她与陆九茂是多年的情分,若陆九茂还能接受她,她再没有继续跟着李晏的理由,那时自然能狠得下心动手。
结果裴明嘉还是没杀了李晏。
这时裴明嘉道:“我一跟着动身去儋州府,其实李晏就发现我要杀他,他一直在等我自己露马脚。李晏心思深沉,他还故意给我设了套,仇六死了,我也被他软禁起来。”
“罢了罢了,”裴明嘉说得多了些,又呜呜咽咽的,裴明嫣便不耐烦起来,“本也没指望你成事。”
裴明嘉心思一动,又道:“这也不能怪我,先前就有人在侯府要杀他,结果错杀了他的侍妾,他便认得那毒药了。娘娘也不事先同我说,我也好……”
“那是他亲生父亲做的事,”裴明嫣打断裴明嘉,“本宫也不甚清楚,谁知药都是一样的。不过你没能杀得了李晏,这总是事实,且他大抵也不会再让你近身了。”
裴明嘉闻言忐忑起来,她不知道裴明嫣会怎么处置自己,只要能先过了这关,回去就好。
她灵机一动,便道:“娘娘再给我一次机会罢,李晏他……他其实很离不开我,只要再过上几天,他自然就来了,我有办法。”
说着又哭诉道:“我怎会不想办成那件事,只是在宫里我也不能对娘娘全说出来,但娘娘是知道我的心的。”
裴明嫣缓了缓气,道:“我裴家的女子,便是死了也不能过得那么苟且,三姐姐,你竟能忍得了做外室,当初家里是怎么教我们的?你为何不自己了断了?但你既这样说,我便再给你一次机会。”
裴明嘉松了口气,立刻道:“娘娘,我也有一个条件。等我杀了李晏,娘娘便许我与陆九茂在一起罢,我不想再同他分开了。”
此话一出,裴明嫣又多信了几分。
“这是自然,你也不可为妾,那时便让他娶了你做安远伯夫人。”
“很快,圣上就会再派广平侯去边关,届时你若能跟着一同前往,或是能再找到时机。”裴明嫣又说。
裴明嘉起身跪拜到裴明嫣下首,道:“妾身一定不负娘娘所望。”
**
裴明嘉一路被小太监引着出了宫门,步子就和踩到棉花上一般。
饶是她很清楚裴明嫣不能在宫里面杀了她,仍是心有余悸,她不甚了解裴明嫣这个堂妹,只觉得如今再见到她,已和往日完全不同。
小太监催促道:“裴三姑娘快些走罢,再晚宫门就要下钥了。”
宫门处,有个熟悉的身影站立在那里。
裴明嘉再也忍不住,方才走不快,这时却把小太监甩下,朝着那个身影小跑过去。
小太监爱去和裴明嫣汇报便去,只要李晏在,她便不怕。
李晏早已看见了她,也朝前两步,冲着裴明嘉伸出了双臂。
裴明嘉几乎是撞入他怀里。
李晏身姿挺拔高大,稳稳站住,并回抱住她。
“天晚了,我来接你回家。”他道。
从接到裴明嘉进宫的信儿开始,饶是早有准备,李晏也差点慌了。
他入不了后宫,只能在这里守着。
裴明嘉将头埋在他的臂膀中,许久没做声。
他像对待一个害怕的孩子的一样,轻轻抚着裴明嘉瘦弱的后背。
许久后,李晏才又说:“这里风大,又是宫门口,我们先进马车好吗?”
闻言,裴明嘉很快站直了身子,吸了吸鼻子,她实在是很不喜欢这地方,巴不得早点走。
李晏也不骑马了,跟在裴明嘉后面上了马车。
裴明嘉倦倦地靠在软枕上,一直到马车差不多驶离了皇城很远,才打起了一点精神。
李晏倒了一杯茶,默默地放在裴明嘉面前,裴明嘉试了试杯壁,刚好温热能入口。
她将茶水一饮而尽,茶香甘甜的味道在她唇齿间蔓延开,将倦意一扫而空。
“李晏,你是不是又要去边关了?”裴明嘉问。
李晏似乎是早有预料,只点了点头,又淡淡道:“你也一起去。”
裴明嘉一挑眉梢,这是自然的,她方才那样骗裴明嫣,眼下巴不得一步都不离李晏,离得裴明嫣远远的才好。
她顿了顿,又问:“你知道我妹妹裴明嫣的事了?”
李晏随即答道:“猜到□□分。”
裴明嘉最开始是隐了裴明嫣没有说出来的,但都到了这会儿,李晏还有什么猜不出来的。
单是信王无端端找裴明嘉让她杀了他就够匪夷所思,二人并无任何交集,裴明嘉会不会听信王的话另说,信王也不会做这么莽撞的事。
加上一个裴明嫣就说得通了。
又隔了好一阵子,裴明嘉没有再说话,像是在想什么事情,李晏看出裴明嘉还有话要说,但也不催她。
“李如玄......你的父亲,他......”
李晏打断她的话:“我知道,不要再提这个人了。”
裴明嘉唇瓣微张,再去看李晏神色,却看不出他情绪,一点都不像知道亲生父亲要杀他的模样,但他既然这样说,她也只好作罢。
只能日后再慢慢提起来,她还有些好奇为什么李如玄要对李晏下这种毒手。
“去了边关后,那里没有裴贵人,却有信王,”李晏看着裴明嘉,一字一句道,“会很危险。”
裴明嘉置于膝上的双手微微一紧,又低下头去。
李晏面上未显露出什么,心却也跟着一紧,仿佛她那双纤手抓的是他的心。
她若是不肯一同前去,他又该如何?
裴明嘉良久都没有回应。
一直到马车到了广平侯府门口,裴明嘉一看,忙问:“怎么是这里?”
李晏一边扶她下了马车,一边说:“不软禁你了。”
裴明嘉也没有非要回别院的念头,反正去哪儿不是去,侯府就侯府,侯府还更宽敞些,只是人手用不大惯。
她只是掩嘴轻笑一声,在进软轿之前,小声对李晏说道:“那我还是跟着你。”
说罢脑袋一撇,轻轻巧巧钻入了软轿之中,像一只狡黠的兔子。
李晏一时竟没有跟上去,站在原地愣了半晌,脑子里嗡嗡地全是裴明嘉方才那句话。
眼看着软轿慢慢远去了,他才回过神,嘴角却忍不住向上扬起,忙快步跟了上去。
**
裴明嘉很快就明白了李晏直接把她带回侯府的用意。
看着流水一样被打包的各种物事,她不由感叹李晏的算盘打得真精,原来是让她给他收拾东西来的。
她还以为他真的只是想和她每晚盖着被子纯睡觉那么简单。
眼见着说话就要走,边关也不是什么好待的地方,自然是又要收拾一番,且这次还多了裴明嘉,那便一下子多出更多的东西和人。
裴明嘉问李晏这回他们要走多久,李晏也没个准确的答复,只道:“怕是要很长时间。”
裴明嘉思索了半日,打算把能带上的都带上。
好在他们刚从儋州府回来也没多久,有些东西搬回来之后甚至还没来得及动过,仍旧收在箱笼里,裴明嘉小手一挥,又重新给全部打包带上了。
裴明嘉顺便又趁着这个机会,对整个广平侯府的财力摸了个底,李晏这里也没个人管,他不在意这些倒没问题,但别用着用着发现家底空了。
查也确实查出了一些亏空,不过都不大,因为大部分田庄铺子等的收入都被裴明嘉捏在手里,细枝末节就亏不到哪里去。
只是她一时手痒这一查,查出来了却管也不好,不管也不好。侯府的事她没有资格来管,全都打发出去了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人来替,可若是放纵着不管,裴明嘉是最知道这些家仆的,李晏又要很长一段时间不在京城,说不定就是三年五载,他们只会变本加厉。
裴明嘉想了个折中的法子,她把几个不安分的都叫来了自己跟前,温言道:“你们做事也辛苦,我是很想体谅你们的,这次的事就罢了,我不同侯爷说。”
那几人自然面露喜色,又兼裴明嘉不是正经主子,神色间也显怠慢。
“但侯爷终归也年岁不小了,眼见着要娶亲,也就是这一两年的事情。”裴明嘉话锋一转,“等主母进门后,你们日子可没那么好过了。”
听她这样讲,底下几人倒还有几个掩不住脸上的笑,只当裴明嘉沉不住气,查了好半天账,原来竟是为了在主母进门之前拉拢他们。
“你们几个,我一个个都记上了,缺多少就记多少笔,不冤了你们。日后若是不再犯了,那便一笔勾销,我也只作个哑巴,若是再有查对不上的,我自然会同将来的夫人去说,让她来管教你们。”
方才那些人脸上还带着意味不明的笑,此时又一听裴明嘉的话,顿时笑不出来了,没想到竟这样拿捏折腾他们。
裴明嘉心满意足。
不过她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夜里莫说鬼,她借了一回未来广平侯夫人的威风,这鬼就立刻找上她了。
承恩伯夫人孟氏在某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又一次来到了广平侯府。
裴明嘉很久没有见过孟氏了,久到她几乎已经快忘记这个人了。
只记起来孟氏最近很是忙碌,忙着给李晏说亲事,只可惜全被李晏推了。
孟氏果然又是为了这件事前来的。
并且指名道姓要见裴明嘉。
裴明嘉只恨自己今日没有躲出去。wWW.ΧìǔΜЬ.CǒΜ
孟氏这次见到裴明嘉倒是挺客气,依稀让裴明嘉想起了从前她还是慎国公府三姑娘的时候,孟氏也待她这样客气。
“晏儿这些日子还好吧?”才一入座,孟氏就拉住裴明嘉的手,亲亲热热地问道。
裴明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先朝着孟氏笑了笑,不动声色地把自己的手抽出来。
“挺好的。”
“他老大不小了,身边也没个知冷知热的人,好在还有个你,你也是大家出身,我是信得过的。”孟氏道,“眼见着晏儿又要离开京城,也不知道去多久,他祖母和我都很焦心。”
弯弯绕绕一大堆,裴明嘉立刻会意,心中暗笑,他们有什么可焦心的,李晏小时候在外面颠沛流离,还要姨母家里接济的时候,也不见偌大一个承恩伯府焦心。
这会儿倒是眼巴巴焦心上了,不就是想让李晏娶个他们称心如意的媳妇吗?
承恩伯府还真是双管齐下,一边是老子要杀了儿子,一边是要儿子娶他们安排的人。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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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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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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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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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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