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晏已经连着好几年在外面,没有在周氏身边过过中秋,且过了中秋之后天气一转冷,李晏又要去往边关镇守,秋冬正是草木枯竭的时候,北戎难免要再来侵扰。
所以这次的中秋宴,周氏是亲自办的,且办得极其尽心。
裴明嘉一直没有受到周氏的邀请,自上次的事情之后,周氏就没理过她,也不想见她。
直到中秋那日午后,裴明嘉正准备在自己的月明阁过中秋,和几个丫鬟们也开心开心,周氏的丫鬟便来请了,让裴明嘉晚些时候按时赴约。
这请的不情不愿,但来请了裴明嘉也不好不去,毕竟她和周氏也没必要真的起什么冲突。
宴席就设在月明阁附近花园的小花厅里,李晏的家人实在不多,算上丁蝉和裴修才统共四个人,小花厅正好合适,开了窗子还能看到玉盘似的月亮,今日天气好,绕着满月的云都泛着彩色。
裴明嘉到的时候其他人都已经在了,只剩李晏还不见踪影。
丁蝉看见裴明嘉到来就噘了嘴,坐得离她远远的,周氏神色倒是平静,只是对裴明嘉愈发冷淡了。
她们对裴明嘉如此,裴明嘉也对她们也是淡淡的,既然关系一向不好且无法修复,那就没必要再去修复。
裴修对于这样的场景坐立不安,一边在心里盼着李晏赶紧过来,一边自己夹在中间让她们几个和缓和缓,一时和这个说话,一时又和那个说话。
酒温了几巡,李晏终于姗姗来迟。
等他入座,周氏明显兴致高了许多,亲亲热热地招呼他用菜。
而丁蝉还是那个赌气的样子,好像对李晏也很不满。
当然,除了裴修对她殷勤,其他人也并不怎么理她。
周氏难得喝了点酒,慢慢便红了眼眶,拉着外甥李晏道:“姐姐要是还在,看到你有今天该多好。”
见周氏提起母亲,李晏的神情也略有动容,但不明显。
“当初姐姐有多艰难,还要拉扯你,”周氏道,“他们那样绝情,听说中秋还来邀你了?”
李晏点点头。
周氏叹了口气,毕竟不好再对李晏和承恩伯府的事再多嘴什么,孝道最是能压人的。
只是她想了想,又说:“我是想着趁早给你说门亲事,否则他们一旦插手就不好办了,就和上回圣上赐了府邸给你,也是他们进言了两府要离得近。再者你早日成家,我也放心,你别怪姨母说话不中听,你在外面万一……若没有后代我怎么和姐姐交待?”
说完,眼睛还不经意间瞥了瞥裴明嘉,裴明嘉识趣得很,连忙低头。
李晏给周氏倒了杯茶,只道:“姨母先喝些茶来醒酒,我让他们去备些醒酒汤。”
“你这孩子,”周氏摇头,“姨母明白你是怕耽误人家。”
裴明嘉往嘴里塞了一颗菜心进去,装作认真吃菜,心里却不好受,如同这颗菜心一般被她嚼着。
怕耽误人家,所以李晏才不成家?
那怎么偏来耽误她?
裴明嘉委屈起来。
裴家覆灭才不过半年多点,饶是裴明嘉如今时时提醒自己和以前不一样了,在有些时候总还是不免心酸。
裴明嘉把菜心咽下,又压了一口酒下去,喝得急了,酒灼着喉咙,不免掩嘴咳了几声。
咳完心里倒好受些了。
李晏如果不耽误她,她现在还在青楼里待着呢。
再抬起头,才发现几个人都在看她。
周氏脸上的不满显而易见。
她刚要对着裴明嘉说什么,李晏却忽然道:“酒冷了,让他们再温些上来。”
话音刚落,周氏还没反应,丁蝉却把筷子往桌上一拍。
“晏哥,你怎么还护着她?”
李晏眉头一皱:“谁让你拍筷子的,像什么样子?”
他对丁蝉更像是哥哥对待妹妹,大多时候纵着,遇着事了也会教训。
“事情过去那么久,你就让我受这个委屈?她栽赃陷害我,让我被姨母关了那么久,”丁蝉哭起来,“我以为我真的做了错事,一直觉得对不起你。结果她自己没瞒住,过后你就这么放过她了,能狠心不要自己孩子的女人,你就放心留在这里?哪日趁你不在,我还要担心她把我们都杀了!”
“丁蝉!你说些什么,中秋节哭哭啼啼,还说什么杀啊死啊的,你要说回房说!”周氏忍不住怒斥道。
她是不喜欢裴明嘉,可也不代表她看得惯丁蝉这个做派。
周氏要的是李晏周围太太平平。
丁蝉脾气一上来也不怕周氏,或者说她其实根本不卖周氏的帐,听到这话立刻就眼睛一瞪,将箭头对准周氏:“姨母自己软弱无能,也就拿我开刀而已,还不是看我一个人在这好欺负?”
“罢了,你们都欺负我,反正我原本和你们就不是一家的,”她哭得更厉害,“我只恨我爹去得早,否则我也不用在这里看人脸色过活……”
她还未说完,李晏便脸色一沉。
周氏更是气得嘴都抿成了一条向下的线。
裴修连忙打圆场:“好了好了,丁蝉妹妹也是小孩子脾气,她说完就没事了,娘也不用放在心上,说说又怎么了,左右人是说不死的。”
一面又给丁蝉使劲使眼色,裴修是有几分清楚的,李晏一直不开口说话,明显就是想护着裴明嘉。
再看看裴明嘉,聪明是她最聪明,这边因为她吵得热火朝天,她却反而低头吃菜,神色平静。
裴修心里叹道,什么叫焉儿坏,裴明嘉这就叫焉儿坏,也难怪他娘一直就不喜欢裴明嘉那边的人。别看丁蝉作天作地的,李晏看在她父亲和年纪小的份上也一直纵着她,可李晏往后估摸着还是会被裴明嘉吃得死死的。
不过如果就此让丁蝉死心,然后嫁给他,那也不失为一件美事。
这厢丁蝉见只有裴修一个人为她说话,一时也觉得没有意思,“腾”地起身想要离开,可又碍于这般实在太没教养,不能不给李晏面子,于是只好往近旁的圈椅上一坐,自己一个人闷闷地喝茶。
被丁蝉这么一闹,几个年轻的倒还好,周氏头一个心里面不是滋味,在场几人各有让她不舒服的地方,丁蝉太把自己不当外人加上时时闹一场,儿子裴修又总向着她,想娶她的小心思还人尽皆知,裴明嘉一个罪臣之女成日病恹恹的装死相,说她弱又能亲自打胎,偏偏外甥好像连句重话都没对她说过。
三四个人就闹得鸡犬不宁,对于家里原本人口不多的周氏来说已经极为头疼。
一场中秋宴正吃到最尴尬冷清的时候,却见花厅原本掩着的门猝然被打开,动静不小,入了秋风大,立刻有落叶被卷了进来。
连安安静静吃菜的裴明嘉都被惊得抬起头来看。
她如今总极怕这样的场景,那夜裴家被抄,也是猝不及防的。
进来的却是一个穿金戴银的仆妇和一个管事样子的男人,仆妇身材粗粗短短的,却将头扬得高高的,很是趾高气扬。
裴明嘉先就认出来了,这是承恩伯夫人孟氏身边的得力干将,她以前也见过几次的。
李晏明显也认识这两个人,但看见他们进来,却连眼皮子都没动一下,像是无事发生一般坐着吃酒,还没刚刚丁蝉闹的时候反应大。
周氏连忙起身,问:“你们这是......”
“伯府让我们再来请大爷过府过中秋,”仆妇打断周氏,很显然没把周氏放在眼里,“夫人说了,今日是中秋,本该是大爷回去过的,先前也来请过几次,可都没有回应。夫人也是念在你是大爷的亲姨母,这才不忍心打扰,如今宴席过半,大爷也该回去了。”
周氏今日不知是第几次被气到。
她绕过桌子,走到那仆妇身边,指着她的鼻子道:“谁是你家大爷?这明明是我外甥!回去告诉你们家主子,他不去,烂了心肝的东西,当初是怎么对我姐姐母子的,怎还有脸到我们家来?”
仆妇往后退一步,淡淡地看了气急的周氏一眼,很是轻蔑讥诮。
这时李晏终于开口说道:“今日看门的都是谁?”
早有人上前来回答:“侯爷,他们非要进来,一路过来咱们连通传都来不及,花厅的门就被他们两个擅自打开了。”
“若再有下次,你们自己去领罚。”
李晏说完,一双本就冷厉的眸子愈发透出寒光来,如月光下刚出鞘的利剑一般。
仆妇吓得浑身一颤,知道李晏意有所指,这时也不敢高扬着头了,只弓着身子赔笑道:“大爷误会了,咱们也没有要闯进来的意思,论理这倒也是自家,一时没注意罢了。”
裴明嘉旁观着,听到这话差点“呸”出来,什么叫自己家,也是个不拿自己当外人的,他们乐意,李晏还不乐意呢!
“出去。”
仆妇和管事的脸一僵,像是根本没想到李晏那么不给面子,都请到眼前了,竟然还把他们往外赶,特别是仆妇,她觉着自己怎么都是孟夫人身边最得脸的,连伯府的公子小姐都要给她几分面子。ωωω.χΙυΜЬ.Cǒm
如今却被这个外室的奸生子当众给个没脸。
“大爷,话不是这么说的,”仆妇竟又上前道,“长辈有请,原也该是从的,这方是孝道。夫人已经来请了多次,已然退到了这个地步,您要是不去,若是传出去,别人听了该怎么说广平侯府?总归错处不是伯府的才是。”
“晏儿没有伯府这门亲戚!你们给我滚出去!”周氏怒道。
仆妇皮笑肉不笑:“大爷就是承恩伯的骨血。”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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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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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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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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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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